那向导看勘兵卫在羽茂城内转了一圈便出来了,大着胆子问道:“看您这样子,应该也是一位武士吧?”
“殿下?”勘兵卫听到如此郑重其事的称呼,突然笑了起来:“哪里,我不过是一介浪人罢了。”
“浪人?什么是浪人?”向导疑惑的看了看勘兵卫,作为曾经的流放地,佐渡岛是一个相当偏僻的所在,当地的农民自然未曾见过浪人。勘兵卫见对方这样也不着恼,笑着解释道:“便是没有主人,流浪四方的武士!”
“没有主人的武士?这怎么可能?那你们为谁打仗?靠什么生活呢?既然您是武士,总不会像我们一样种地吧?”
“很简单,谁付钱、谁给大米,我们就为谁打仗。打个比方,你们村子里若是有人家中的田地多人手少,那秋天岂不是要雇请些人替他收割稻谷?”勘兵卫拍了拍腰间的佩刀:“我也是一样,只不过我用的是这个,割下的也不是稻谷,而是敌人的头!”
“人头?”向导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低下头去不敢说话。勘兵卫见状笑了笑,也不多言。
五天后,桐叶堡。
松田藤弘是一个二十四五的英俊的年轻人,白皙的皮肤,颔下的胡须被修整的十分整齐,一身青色的大纹直垂,头上乌黑的立乌帽子,领口与背后的“二引两”家纹乃是公方殿下特别赐予的,以显示他是将军的近臣。他在本间氏康恭敬的引领下穿过走廊,向后堂走去。在堂下走廊下等候的佐渡国人众们用敬畏的目光看着一行人,不时交头接耳,低声交谈着。
“那位带着立乌帽子,身着青色大纹直垂的是谁呀?竟然要氏康殿下亲自为他引路?”一个国人低声问道。
“你眼睛瞎了吗?难道没看到那位大人背后的家纹吗?”
“二引两(足利家的家徽)?难道是将军家的一门众?”方才说话的那个国人被吓了一跳。
“那倒不是,是公方殿下派来的特使松田藤弘殿下,我听说这位松田殿下乃是将军的御方众,所以他的直垂上有将军家的家徽,而且他的母亲一系乃是九条家庶出的小姐,是极受将军信任?”说话者的声音恰好刚刚让周围的人都听清楚,引得远一点的人忍不住伸出脖子靠过去,好听的清楚一点。
“九条家的小姐!”旁边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颤声道:“那岂不是五摄家的小姐?难道这位松田殿下的家格是——”
众国人脸上都露出艳羡不已的神情来,原来古代日本是一个等级极为森严的社会,基本来说朝廷的官职入职、升迁都是依照官员的家族身份决定的。比如百官之首的摄关和关白从惯例只有身份最为高贵的藤原北家的后裔担任,即近卫、九条、一条、二条、鹰司,这五个家族都是藤原北家嫡系藤原忠通的后裔,他们的子弟入仕之后便可由大纳言、右大臣、左大臣最后晋升为关白或者摄关,是公卿中家格最为高贵的。五摄家子女一般与皇室、清华家格的公卿联姻,如果与武家一般都是与将军家、关东管领联姻,一国之大名都很难。比如武田信玄的正室三条夫人便是清华家格的公卿,这是其父武田信虎费尽心力高攀才得到的。这位松田殿下的母亲哪怕只是九条家的庶女,其家族在幕府内的地位也是很高的。
“不光是家格,而且这位松田殿下名字里的那个‘藤’字乃是公方殿下赐予的,可见其极受将军宠爱!”
“原来如此,看这位殿下相貌堂堂,定然是一位身份高贵的大人物呀!”
“公方殿下竟然派了这样一位大人物来佐渡,看来氏康殿下是很得公方殿下支持呀!”
在堂下等候的国人众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佐渡岛绝大部分土地都是崎岖的山地,只有很小一块平原,金矿银矿还没有得到大规模开发,是一个极为贫瘠的地区。这里不少国人虽然号称是武士,但实际上也就是个大号地主,有个山寨,手下有百把号壮丁,平时自己也要下地种田的,从血统上看更是距离传说中的“贵种”,“源氏栋梁”十万八千里,突然一下子看到一个传说中的公方殿下的使者出现在自己面前,那种震撼力还是很吓人的。他们在堂下刚说了几句话,便看到一个武士来到门口,向他们高声道:“松田藤弘殿下即将宣读公方殿下的旨意,诸位请上来吧!”
“哈!”
“哈!”
众国人赶忙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脱下草鞋,赤着脚上得堂来跪伏在地,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一个国人偷偷的抬起头,瞥了一眼,只见松田藤纲坐在榻榻米上,目光正朝自己这边看过来,赶忙低下头去,避开对方的目光。
“诸位!”松田藤弘用京都特有的雅言念完了任命书,然后他将任命书收好放在一旁,用武士间常用的俗话说:“公方殿下已经任命本间氏康殿下为佐渡一国之守护,而且赐名给氏康殿下!”说到这里,他从一旁拿起一张白纸,高高举起,上面用端正的楷书写着一个“藤”字。
人群中立刻传出一阵耸动,坐在松田藤弘一旁的本间氏康惊讶的转过头,看到一张布满笑容的脸:“氏康殿下,不,应该说藤康殿下,将军对您的期望很深呀!”
本间氏康的脑子里已经被巨大的惊讶和喜悦给塞满了,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俯下身,磕了两个头,然后向前膝行了两步,伸出双手接过那张白纸,用有些哽咽的声音答道:“藤康一定誓死效忠公方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