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也未必!”唐顺之摇了摇头:“世间万物,有生有克,岂有无敌的?只不过看着倭人剑术如此精炼,想必也是不知道多少聪明才智之士苦心思索而成,即便有破绽,也不是我等能够空想出来的!”说到这里,他转过身向吴伯仁道:“吴公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要与贵仆较量几番,亲身体会这倭人剑术的精妙之处,寻其破绽,不知可否应允?”
“这个好说!”吴伯仁笑道,转过身向平佐吩咐了几句。会首赶忙吩咐手下将楼下的院子清空了,众人一同下得楼来,吴伯仁拿了方才的一根竹棍递给平佐,正要吩咐几句,却听到唐顺之在背后说:“吴公子,贵仆便用真刀吧!”
“真刀?”吴伯仁闻言吓了一跳:“唐先生,您方才也看到了,倭人的剑术一出手就是非死即伤,若是用真刀,只怕会有损伤!”
“无妨!”唐顺之笑道:“我与他交手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倭人剑术中的破绽,若是不用真刀,这剑术的威力便少了三四成,那交手又有何益?”
“这,只怕刀剑无眼呀!”
“吴公子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唐顺之笑道。
吴伯仁没奈何,只得与平佐吩咐了几句。平佐点了点头,向对手望去。只见唐顺之提了一根近四米长的酒杯口粗细枣木棍,提在手里摆了个架势,平佐顿时大怒,用日语怒喝了几句。唐顺之听了,不解的问道:“吴公子,他这是说什么?”
“唐先生,平佐他说你用木棍来和自己拿刀打,是在侮辱自己。”
“呵呵!这厮倒是矫情的很!”唐顺之笑道:“你告诉他,这枣木棍便是我的武器,他若是胜了我,生死都是由我自己负责,在座的都是见证!”
吴伯仁将唐顺之的话翻成日语,平佐听了,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拔刀出鞘,举过头顶,立了个门户,冷冷的盯着唐顺之。
唐顺之虽然也有向江湖上的奇人异事学艺。但毕竟他不是在江湖上厮混的,而是下野的士人官宦,修习武艺也是希望能够将其传授给士兵和乡里百姓,抵御外敌和盗贼。所以他虽然涉猎甚广,但最精通的还是长枪和弓箭,而不是刀剑这些护身武器。因此他选择了与军中长枪长度重量相仿的枣木棍,目的就是在和对手的较量中找到克制的法子,然后教授军中士卒。唐顺之暗想对手剑术如此凶猛,自己就须得先发制人,不给对方出手的余裕。因此他向平佐喝了一声,趟步上前,当胸一记中平枪便向对方胸口扎去。
这枪法中有拦、拿、扎三种技巧,其中拦、拿都是拨挡防御之技法,唯有扎是进攻之技法,而扎枪又有上平、中平、下平三种,其中中平为要法,武谚有“中平枪,枪中王,高低远近都不防,高不拦,低不拿,当中一点难遮架”的说法。唐顺之得名师传授,博采众家之长,自己又下了苦功,这一枪扎的平正迅速,直进直出,力达枪尖,浑似一条直线,直取对手的胸腹之间,端的是快如闪电。
平佐见对方来的势头太猛,赶忙向右斜跨一步,避开枪头,顺便绕到对方的左侧,企图发起攻击,却不想唐顺之手腕一压,将枣木棍头在地上一点,借着这个势头便横扫过来,取得便是正是他膝盖。这一记横扫来的极快,又正好打的是人难以防守的位置,平佐不假思索大喝一声平地跃起避开横扫,凌空一刀便向唐顺之当头斩来,竟然转守为攻。唐顺之此时长棍已经到了外圈,来不及收回,只得就地一滚,逃出平佐刀势的范围。他不待转身,便一记回马枪从腋下刺出,只听到一声轻响,手上一轻,回头一看那枣木棍前端数尺已经没了,却是被对手一刀切断,想必是方才对手追击,迎头撞上自己的回马枪,闪避不及,只得一刀将其斩断。
平佐斩断了唐顺之手中的武器,却没有继续进攻,反而后退了一步,还刀入鞘。吴伯仁正要上前说两句场面话,结束这场比试,却听到唐顺之高声道:“这一场是我输了,再替我取一根长棍来,再比一场!”
“唐先生,这是何必呢!”那会首看的也有些胆寒,赶忙劝解道:“大伙也都看到了,那倭人也不过占了兵刃上的便宜,若是论武艺却是不及您的,又何必一定要分出个胜负来呢?刀枪无眼呀!”
“在下哪里是为了那点意气虚名!”唐顺之肃容道:“只是这倭刀之利,倭人剑术之凌冽您也都看到了,这些年来也不知道有多少我大明将士死于这倭刀之下。我唐顺之今日若是能借交手的机会破解其中的奥妙,将其传授给大明将士百姓,也不知能救多少人,比起这个,我一人的生死安危又算得了什么?”
“这个——”那会首听了不由得肃然起敬,但又不忍心让唐顺之冒着生命的危险与那倭人放对。这时身后有人沉声道:“刘公,让人取棍来!”
“胡大人——”那会首回过头,看到说话的是那胡姓男子,犹豫了一下。那胡姓男子用不容抗拒的口气命令道:“唐先生这是为人圣贤的道理,你不明白,快去取棍来!”
“是,大人!”那会首不再犹豫,赶忙让手下再取一根棍来。片刻后木棍送来,唐顺之提在手里,走到吴伯仁面前,沉声道:“吴公子,请告诉贵仆,待会请全力出手,有什么绝招妙招尽数拿出来,千万莫要手下留情。唐某若是死在他的手上,您也千万莫要怪罪他!”说到这里,唐顺之抬高嗓门,对众人道:“诸位也请在这里做个见证,唐某今日所为皆是心甘情愿,若是有个闪失,也与吴公子和他的仆人无关,千万不要为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