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音倒是全然没有出家人清静无为的样子,爽朗得很,他熟络的与周可成说些京中的趣事,周可成听了,也随便捡这些年来在海外所见所闻捡有趣的说些了些,比如数十人怀抱的巨树,在河口堆积的铁砂矿、穿越惊涛骇浪,捕捉如山一般大小的巨鲸,然后剥去鲸脂,熬出油放入木桶中。静音听得目瞪口呆,连连拍着大腿叹道:“想不到这海外竟然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情,这般看来我不过是井底之蛙了!”说到这里,他脸色微变,怀疑的看了看周可成:“周先生,你方才说你是个药材商人,怎滴知道这么多海外的事情?”
“道长有所不知!”周可成一愣,知道自己方才说漏了嘴,赶忙解释道:“这药材里就有许多是来自海外的,比如苏木、燕窝等等,我做这个买卖自然就认识了一些海商,这些都是我从他们口中听说的!”
“原来如此,倒是贫道孤陋寡闻了!”静音点了点头:“其实从海外来的不只是药材,还有不少香料也是海外,尤其是南洋的好。周先生你有所不知,我们道观乃是用香料的大户,可这几年来由于南方禁海的缘故,京师这边的香料价格涨得很厉害,而且就算买到了,也不如先前的好,当真是烦心的很!”
“若是这等事,道长还真是找对人了!”吴伯仁轻拍了一下手掌:“这位周大财主认得不少做这方面买卖的,只要他开口,什么样的香料都能替道长你弄来!”
“当真?”静音的目光投向周可成。
“伯仁又在胡言乱语了!”周可成笑道:“海上的事情哪有说得准的,不过敝人的确认得几个吃这行饭的,若是道长真的想要,倒是可以试一试!”
“那可太好了!”静音笑道:“不瞒周先生说,贫道在观中管的就是这些杂务,这几个月来都在为这件事情头疼,这白云观在京师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大道观了,往来的香客有不少都是贵人,只要稍有闪失,便是贫道的不是。前些日子檀香不够用了,贫道不得不把陈年的老料和新料混在一起用,结果宫里的麦公公过来上香时便觉察出不对来,若不是看在家师的面子上,便是一场祸事!价钱的事情无需在意,只要东西好就行!”
周可成看了吴伯仁一眼,吴伯仁微微点头,暗示周可成猜的不错,对方口中那位麦公公便是权兼东厂和司礼监掌印的麦福,此人深得当今天子的信任,宫中诸贵无人可及,当初周可成为了在台湾立下脚跟,让阿坎与疤脸献大材以重修被烧毁的宫殿,获得了朝廷的敕封,便是通过林希元走的麦福的路子,深知此人的能量,想不到与这白云观观主也有关联,看来这一趟是来对了。
“道长!”周可成笑了笑:“这价钱的事情好商量,只是周某有句丑话说在前面。我那几个朋友做的是海外买卖,这香料的来路恐怕就不那么清白了。若是在南方自然是无所谓,可这里毕竟是京师,人多眼杂的,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
“周先生果然是做大生意的,考虑的还真是周全!”静音笑了起来:“不过无须担心,这京师宫里多少达官贵人,家里用的那么多海外珍物有几个来路清白的?锦衣卫东厂他们要是连这个都查,那还不累死了?”
“若是如此,倒是在下多虑了!”周可成拊掌笑道,于是静音就将所需的香料按照品种数量写下了一张清单,交由周可成收好了,三人欢叙了一番,便同去外间烧香礼拜之后,方才告辞离去。
回到住处,周可成立即将那张单子交给手下:“你让人立刻带这个回金山卫,按照单子上采办货物,尽快运到京城来,不得有误!”
“是,大人!”
分派完了任务,周可成回到书桌旁,陷入了沉思之中。自从穿越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五百年的光阴已经抹去了太多东西,自己已经无法将眼前的这座都城和后世那个一环套一环的钢筋水泥森林联系起来了。不过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种相同的味道——那就是权力,无以伦比的权力。无论是大明还是大清,北京城的空气里总是弥漫着这种味道,只要是居住在这座城市里,从紫禁城里至高无上的天子到皇城根下奔走谋生的贩夫走卒,或多或少总会沾染到这种气味,将他们与其他地方的人们区别开来。周可成还记得自己前世第一次来到首都时的兴奋与惶恐,与此时的感觉颇有几分相似,不过与前世不同的是,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有一张毕业证的应届毕业生,而是操纵着亿万资本,控制着从千岛群岛到南海广袤海运的巨擘了,自己的目的也不仅仅是为了找一份薪水待遇优厚的工作,而是要和紫禁城里的那位天之骄子扳一扳手腕了。倒不是周可成被在日本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而是一直以来猥琐发育的政策已经不可能再执行下去了,就算大明的情报机构再怎么迟钝,也不可能连在卧榻之旁出现了像兰芳社这么一个庞然大物都看不到。与其等到朝堂之下做出征讨的决定,还不如先来京城一趟,看看能不能在朝堂之上收买一个替自己说话的代言人。
在得知周可成的来意后,吴伯仁立刻推荐了白云观这条路线。用他的话说,当今天子深居西苑之中,整日里参禅悟道以求长生,不要说朝堂上的大臣,就连宫里的皇后、贵妃都难得一见。与其走朝堂上那些老爷的路子,不如先在白云观这条路上试一试,所废不多,却说不定能收奇效。从今日的情况来看,吴伯仁倒是出了一个好计策,自己在他身上花费的这么多心血没有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