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杨廷和一个人的事情!”嘉靖摇了摇头:“因为这件事情,寡人很是不喜这个人,登基之后不久便将其罢归故里,后来又将其削职为民,他死后也没有封赠,按说以他的官职,身份这些都是应该有的,但寡人都没有给他!”
陆炳恨道:“这厮狂悖无礼,若是依照律条,早就将其处死,能让他回家养老,已经是圣上仁厚了!”
嘉靖露出一丝苦笑:“你这话就差了,当初寡人继位不久,根基未稳。那杨廷和却是三朝老臣,两朝首辅,门生故吏遍于朝野,能将其免职还乡就已经是极限了,若是像你说的那样将其处死,恐怕寡人这个位置也要摇晃几下的。”
陆炳赶忙俯身道:“陛下英睿,非臣下所能及!”
“阿陆,你起来说话吧!”嘉靖笑了笑:“你知道寡人为何和你说这些吗?”
“这个——,微臣不知!”
“好吧,你是寡人自小的玩伴,又救了寡人的性命,今日寡人就破个例,把有些事情和你说清楚了!”嘉靖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当初杨廷和与寡人,争的就是‘礼法’二字。这礼法二字,他想借这礼法,让寡人不得认亲父为父。而眼下也有不少外臣也整天撺弄着要寡人立裕王为太子,而一旦立为太子,那父子之间就不再是父子了,寡人也就无法以亲子为子了。你明白了吗?”
“微臣明白!”
“很好!”嘉靖露出了一丝笑容:“那高拱做的什么勾当具体寡人还不知道,表面上看是为了这个位置。但寡人百年之后,这天下还能给何人?说到底,这些人不过想要离间父子之情,以逞一己之私欲罢了,万万不可放过了!”
“微臣遵旨!”陆炳高声道:“陛下请放心,微臣一定会把这件事情的原委查的清清楚楚!”
“好,很好!”嘉靖笑道:“寡人,寡人,这个位置看上去威风,能够信得过的也就你和麦福几个了,莫要负了我!”
“是,陛下!”
陆炳出了万寿宫,便带上随扈,准备回北镇抚司连夜彻查此事。可刚出了宫门,便有人迎上来,笑道:“陆大人,我家主人有事相商,还请借步!”陆炳一看,却是严嵩的家人,显然严嵩方才出了万寿宫却没有走,一直在这儿等着陆炳。若是在平日里,陆炳肯定是乖乖的跑过去,但方才在精舍中听到嘉靖的那番话,他心中已经起了变化,笑道:“请回去禀告严相公,方才圣上有差使交待下来,陆某现在要赶回北镇抚司,得罪之处,还请严相公见谅!”说罢,他便带着一行人往北镇抚司去了。
“什么?”严嵩眼皮一跳:“陆大人说他有事!”
“正是!”那家人看了看严嵩的脸色:“陆大人说他要立刻赶回北镇抚司,所以就不过来了,还让小人向您致歉!”
“嗯!”严嵩点了点头,叹道:“月有阴晴圆缺,人间也有寒暑变化,难,难,难呀!”他摇了摇头:“我们回去吧!”
回到严府,严嵩招来严世蕃,将今天在西苑的所见所闻讲述了一遍,问道:“东楼,你觉得圣上在我走后与那陆炳说了些什么?”
“这个如何猜得到!”严东楼笑道:“不过应该与您有关系,否则这厮不会这般前恭而后倨!”
“嗯!”严嵩点了点头:“你想的和我一样,看来真的是大事不妙了!”
“父亲您这不是瞎操心吗?”严世蕃笑了起来:“您身为朝廷首辅,执掌朝政几二十年,这大明与您无关的事情也不多了吧?”
“既然与我有关,那圣上为何又要让我退下才和那陆炳说呢?那陆炳为何不愿意透露一丝一毫给我呢?”严嵩叹了口气:“你说的不错,我执掌朝政几二十年,这二十年里我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如今天下人欲食你我之肉,寝你我之皮的人又有多少?而你我唯一依仗的只有圣上的信任,如果圣上稍有动摇,你我父子二人立刻就会粉身碎骨!”
“父亲,您还是不明白呀!”严世蕃笑道:“没错,天下恨我父子之人甚多,可为何他们恨我们呢?还不是我俩替圣上做了太多招人恨的事情?咱们这个圣上好奢侈、好女色、好长生、好权欲,可偏偏又讨厌辛劳,怕麻烦。所以给他做首辅的只能多做事,多挨骂,多惹恨。换了别人,他能够那么舒舒服服的躲在西苑修道求长生,而又天下太平?这一点圣上比任何人都清楚,爹爹,您能在那个位置二十年不是因为他崇信您,而是因为他找不到另外一个人来代替您。您忘记了夏言吗?圣上也让他当过首辅,能过得下去吗?”
听了儿子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严嵩已经是目瞪口呆,半响之后方才摇头叹道:“东楼,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这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呀!”
“这不是在爹爹您面前吗?换了别人我又怎么会说?”严世蕃得意洋洋的笑道:“所以我收银子一点都不心虚,咱们父子替天子办差,把严家的名声都糟蹋了,又得罪了那么多人,收点银子算什么?圣上拿的比我们多多了,天下可没几个人骂他,脏水都泼到咱们头上来了。”
“罢了!以后这些话决不能在人前说,不,连想都不能多想!”严嵩也拿自己这个儿子没办法,他已经年过七旬,精力衰退,若没有这个机智狡黠的儿子,也根本坐不稳这个首辅之位。偏偏他也早就到了没有退路的地步,若是从这个位置下来,当初结下的那么多仇人绝不会让自己安度晚年的,至于那位圣上的刻薄寡恩,是绝对不会为自己多说一句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