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现在我想和我的人商量一下!”
“当然可以!”周可成指了指天空:“天黑之前给我答复,如何?”
汪直并没有让周可成等到天黑,实际上他一共只商量了半个小时。绝大部分海贼首领都选择在堺或者东番渡过他们的后半生,这些在海上摸爬滚打的半辈子的老海狗对于力量的强弱对比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在他们看来朝廷对周可成之子的册封就意味着兰芳社已经被纳入了以大明为中心的东亚朝贡体系,换句话说,周可成对中日贸易航线的控制已经“合法化”了,原先横亘在兰芳社与大明之间的那些权力真空已经不复存在,他们也就没有继续生存下去的空间了,能够保有先前通过非法手段获得的巨额财富,享受自己的下半生也就是一个很自然的选择了,相比起大明,同行起家的兰芳社无疑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想去吕宋试一试!”毛海峰是唯一希望保留自己的船队和部下的:“听说那里有金矿,土地也很肥沃!”
“很好!”周可成笑道:“我在东番的南部建立了一个新的港口,你可以在那里获得补给,祝你成功!”
杭州,总督行辕。
“制台大人!”戚继光的声音有点颤抖:“末将有一件事情希望向您禀告!”说到这里,他瞟了一旁的项高一眼。
胡宗宪没有说话,他意识到戚继光并不想让项高知道接下里他要说的事情,这应该是一个麻烦,而他刚刚才好不容易从麻烦中摆脱出来,并不想又陷进一堆新麻烦里去。
“制台大人!”戚继光的音调提高了,胡宗宪能够感觉到声音里的击破,他的心有点软了,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是自己手下最能干的将军之一了,更要紧的是,还知道进退。这年头能打仗的人不多,知道进退的人也不多,知道进退而又能打仗的就少之又少了。
胡宗宪咳嗽了一声,向项高使了个眼色。项高会意的说:“制台大人,在下还有点事情,先告退了!”
“项先生自便!”胡宗宪点了点头,当项高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胡宗宪指了一下旁边的椅子:“戚将军,没有外人,坐下说话吧!”
“多谢大人!”戚继光跪下磕了个头,小心的坐下:“前几天,末将的手下拿到一个弗朗基人!”
胡宗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部下,他很清楚如果只是这点小事,戚继光是不会坚持要求单独报告的。
“这个弗朗基人自称是该国的军官,刚刚从周可成的手下逃出来的!”戚继光稍微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上司的脸色:“他请求与大明联盟,夹击周可成!”
“等一下!”胡宗宪打断了戚继光的报告:“这个弗朗基人可有什么凭证?还是说只是空口白话?”
“倒是没有什么凭证!”戚继光摇了摇头:“不过末将发现此人善使火器,对于海战,修筑堡垒工事也颇有见解,他自称是弗朗基人的军官这点倒是不假!”
胡宗宪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起来。戚继光知道这是上司正在权衡利弊,他不敢打扰胡宗宪的思路,屏住呼吸耐心等待。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胡宗宪突然问道:“弗朗基距离大明有万里之遥,远隔重洋,彼不能伤我,亦不能助我,联盟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据那厮所说,弗朗基虽然在万里之外,但其在南洋却已经筑城而居,有兵甲战舰。他正是受首府果阿总督之命,前来打探周可成底细的,若是两家联盟,其总督便能派出战舰助我大明夹攻周可成!”
“派出战舰助我大明夹攻周可成?”胡宗宪突然一笑:“他倒是好心!”
“好心倒是说不上!”戚继光笑道:“以末将所见,那弗朗基人对周可成颇为戒备,恐怕是祸水东引之策,让我大明与周可成交战,他们就能在南洋坐山观虎斗!”
“嗯,这些弗朗基人倒是狡诈的很!”胡宗宪笑道:“戚将军,你以为应当如何?”
“回禀制台大人,与弗朗基人结盟之事颇为虚无缥缈,言之过早!但是弗朗基人火器犀利,船只坚固这是有名的。以末将所见,以结盟为饵,师其火器战舰之法便是!”
“嗯!”胡宗宪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原本还以为戚继光会力主与弗朗基人联盟对付周可成,却想不到对方能够如此的冷静,看来自己原先倒是小看对方了。
“那便如此吧!就留在你的麾下,先赏他一点银子,再给他一个色目百户之职,让他传授火器海战之法便是。”说到这里,胡宗宪决定给自己这个心腹一点甜头,激励一下:“戚将军,俞总兵今年已经年近六旬,而你才刚刚三十,国家现在南有倭寇,北有鞑虏,正是用人之际呀!好生做,封侯亦不过指日事!”
“多谢大人栽培!”戚继光赶忙敛衽下拜,声音里充满了激动。
帘幔挡住了街道的灰尘与暑气,却挡不住失望。徐渭回到轿子里,脚用力的踩了两下:“回住处!”
“是,老爷!”
徐渭闭上眼睛,几分钟前海瑞那张如铁铸的脸又浮现在眼前,不久前兰芳社舰队在长江的行动彻底破坏了这个执拗的官员与徐渭原本还不错的私人关系。徐渭废了好大功夫才进了门,才说了几句就被下了逐客令,他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诸般努力已经都付诸东流了。
“希望不会影响到治水的事情!”徐渭叹了口气,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周可成这一番操作猛如虎,然后拍拍屁股走了,可拉出来的屎都要自己擦。是,自己有很多银子,背后也有兰芳社的舰队撑腰,但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些软硬不吃的人,恰巧海瑞就是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