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刚才说刘家港那边怎么样了?”周可成突然大惊失色。
“裁汰士卒呀!”徐渭有些莫名其妙的应道:“要不然胡宗宪怎么会把这些心肝宝贝拿出来?明显这是朝廷的意思,这些都是二桅以上的大海船,若是出卖给民间就明显是违反了海禁,也容易成为政敌攻讦的把柄;若是留下来呢,这种大海船普通的卫所也根本养不起、用不上,只能眼看着烂掉,索性给您,一来可以卖个好价钱,二来也可以结个善缘!”
“卖个好价钱?”周可成闻言一愣:“这信上不是说送给我吗?”
“大人,像胡宗宪这等士大夫怎么会在信里谈银子呢?他那个远房侄儿带的话:我们要预付一年的税款,这些船才是我们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周可成暗自盘算了一下,依照当时的规格,两千石的海船指的是载重量为两千石,那么其排水量大概为400-500吨左右,这些广式鸟船用的又是上等硬木打制的战船,光是那四十条广式鸟船加起来就值十万两银子以上了,加上另外的73条千石海船,当初戚继光还依照胡安的建议为海战做了一定的改造,算上铳炮、帆缆怎么也要三十几万两银子了。胡宗宪索要的半年税款撑死也有二十四五万两银子,要的价钱也不算贵,更何况接下来兰芳社的势力范围一下子扩张到了马刺甲海峡以西,要用船的地方只会更多,就算淡水的船厂加班加点,也未必能够赶得上需求,这可以说是解了周可成的燃眉之急。
“文长,你说胡宗宪把船卖给民间会引起攻讦,那他把船给了我岂不是更会引起非议?”
“大人,这个您就不用替人家操心了。胡大人为官多年,他要是这么点事情都解决不了,那他也到不了今天这一步。比如他把船让大人连夜开走了,然后拖几条破船来一把火烧了,报给朝廷昨夜失火了不就行了?”
“这样也行?”周可成大吃了一惊:“这么多船被一把火烧了,难道没有一个说法?”
“要说法,行呀?那就把那天当值的军官斩了,交上去几颗首级不就行了!”徐渭笑了起来:“您别忘了胡大人可是兵部左侍郎,左都御史,总督浙江、南直隶、福建兵务,闽浙总督,在这片地上关于军务的事情,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这些船都是要被裁汰的,他就算和朝廷说这些船都是朽败之极,不堪使用,所以将其尽数焚毁,也没人能说他说的不对!只要大人您不去朝廷告发他,就没人能奈何他什么!”
听了徐渭这番话,周可成仔细一想才发现自己还真小看了胡宗宪。别看这厮与自己的较量中一直束手束脚,但他一天还是朝廷委任的督抚,在东南这一亩三分地上还真是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说处理这几十条船,就算更出格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大人,您要怎么了?”徐渭见周可成脸上似喜似悲,赶忙问道:“莫不是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周可成叹了口气:“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胡宗宪当初搞这个船队是对付我们的,也花费了不少心血,想不到最后的下场竟然是拿来和我们换了一点银子!”
徐渭闻言笑了起来:“大人您不是说过了吗?当今朝廷是竭天下州郡之财力,奉一城之尊荣富贵。东南是朝廷的财赋重地,又怎么会允许胡宗宪搞出一支船队来呢?”
“是呀!”周可成笑道:“我自己说过的话,自己倒是忘记了!”
“大人,那要怎么回复?”
“答应他,不过还是要拿捏一下胡宗宪!”周可成笑了笑:“如果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来,反而会让他生出事端来。你告诉他侄儿,我手头上一时间也没有这么多现银,只能从日本调运过来,只能先给他两个月的!”
“是!”徐渭笑了起来:“大人这办法好,也调调他的胃口!”
“朝廷要裁汰水军,看来他这个闽浙总督也做不长了!他用船队和我换银子,恐怕就是为了这个。卡一卡他才能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我们也好随机应变!”
“大人,您觉得胡宗宪会怎么做?”
“这就不知道了,我们还是待机而动吧!能帮一手我们就帮一手,不过主要还是看胡宗宪自己,我们只能在旁边敲敲边鼓!”周可成笑了笑:“说到底,这件事他才是主角!”
“属下明白了!”徐渭点了点头:“那些裁汰的水军士卒我们可以不可以——”
“现在海上已经是兰芳社的天下了,他们如果还想吃海上这碗饭,就只有我们一家雇主,我们也没什么好急,先看看风色再说!”周可成说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我还担心如果接下来兰芳社向西扩张,淡水这边会不会出问题,想不到朝廷竟然替我去了这个心病,真是天助我也呀!”
杭州,总督行辕。
“先给三个月的款项,剩下九个月要等到年底才能从倭国运来?”胡宗宪松了口气:“那边是这么说的?”
“正是这个意思!”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四五的年轻人,他名叫胡文平,乃是胡宗宪的一个堂侄,他有些心虚的看了胡宗宪一眼:“叔父,侄儿总觉得有些不把稳,我们要不要等那边都付清了再给船?”
“不必了!”胡宗宪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那边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官府,不会在这边白放着几十万两银子,一下子要这么多现银,肯定是要调运的。而且那些船也不可能拖到年底,那时候说不定我已经不在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