桅杆顶部的灯笼,在夜空中放着光,犹如坠落的星星。它就在前方大约半里远,十五丈高的地方,冯保暗自估算。他已经知道那是“横行”号上的灯笼,为了在夜航中发生碰撞,所有船队的主桅上都悬挂着灯笼,在必要的时候舰队指挥官甚至可以用主桅上悬挂灯笼的排列组合传递简单的命令。在船队的呆的时间越长,冯保就越是发现更多让自己惊讶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无一不是来自于周可成,他越来越对这个奇怪的男人生出钦佩好奇之心。
“距离勃泥(文莱的古称)已经不远了!”周可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应该明天傍晚前就能到!”
“勃泥?”冯保回过头来,好奇的问道。
“位于婆罗洲北部的一个城市,舰队会在那儿停泊几天!”
“然后把在吕宋的事情再做一遍?”冯保的嘴唇便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不,不,不!”周可成笑着摆了摆手:“只是进行贸易罢了!”
“贸易?”
“对,那是个很富庶的国家,也很强大!”周可成笑了笑:“而且我们和这个国家苏丹的关系应该还不错!弗朗基人是他们的死敌,而我们刚刚帮他们消灭了这个威胁!”
“那你们岂不是成了他们的新威胁?”
冯保机敏的反驳让周可成笑了起来:“冯公公你说的也有道理,我想勃泥苏丹也会这么想,但他应该不会蠢到自取灭亡。”
冯保看了看脚下的“抹香鲸”号,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问道:“告诉我你不打算袭击这个城市的真正原因吧!”
周可成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说实话:“距离台风多发的季节已经不远了,我必须尽快赶到马刺甲!”
“果然!”冯保回过头看了周可成一眼:“那个马刺甲对于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是的!”周可成点了点头:“大明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不过是一隅而已,控制了马刺甲,就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冯公公也许你不会相信,在后世人眼里,你的声名将不会亚于三宝公公!”
“我的声名不会亚于三宝公公?”冯保笑着摇了摇头:“周大人,你还真会哄人开心,三宝公公可是七下西洋,这马刺甲也是他早就来过了的,我如何能与他相比?”
“三宝公公来了,可没有留下什么;冯公公你来了,可是会留下很多东西的!”周可成笑道:“后世一定会记得我们这次航行,会记得兰芳社,只要记得这些,你就不会被遗忘!”
冯保想要嘲讽两句,但看到周可成那张自信满满的脸,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
正如周可成预料的那样,舰队在第二天黄昏时分抵达了勃泥。面对这群不速之客,勃泥人如临大敌,他们拉起了横亘在港口的铁链,以防止船队冲进港口。面对勃泥人明显的敌意,周可成并没有采取行动,只是派出了两个使者。经过交涉,勃泥苏丹做出了妥协——允许进行贸易,但贸易的地点不在城内的市场,而是在城外的一块空地上。作为善意的表示,勃泥苏丹将关税降低到了象征性的数字——百分之五,交易完毕之后,勃泥苏丹还允许一名代表兰芳社的使节留在城里,并保留十名卫队,并承诺在未来的商业活动中,所有商品的最高税率不会超过百分之十五。
就这样,兰芳社的船队沿着加里曼丹岛的北岸航行,与途经的沙巴、旧港等当地土着城市进行了贸易,留驻了使节,并签订了贸易协定。当舰队进入终于进入海峡,抵达马刺甲时,已经是1559年的六月了——距离摧毁葡萄牙舰队的马刺甲海战已经接近一年了。
呜!呜!呜!
一声声号角声响彻海面,如云的帆影遮挡住了热带灼热的阳光,兰芳社庞大的船队鱼贯驶入马六甲河,划动着独木舟的土着们追逐着这些庞然大物,向船上的水手们兜售各种热带水果和渔获。
“马刺甲城欢迎您的到来!”杭杜阿站在栈桥上,身形如矛般挺拔,看着正从小船上来的周可成,躬身行礼。
“辛苦了!”周可成扶起老友,让开一步,露出身后的冯保:“介绍一下,这是朝廷派来南洋的宣慰大使冯保冯公公!”
“使节?”杭杜阿用怪异的目光看了冯保一眼,将周可成拉到一旁:“真的假的呀?大明怎么派了个半大孩子来呀?”
“真的,比真的还真!”周可成低声道:“这位的义父便是南京留守李芳,李公公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一回京就要进司礼监当内相的,可不能怠慢了!”
杭杜阿在兰芳社混了这么久,对大明的政治架构也知晓一二,知道这司礼监便是天子身边的要职,只得敛衽对冯保拜了一拜:“末将杭杜阿拜见冯大使!”
“起来吧!”冯保虚抬了一下手,周可成笑道:“这位便是杭杜阿殿下,他曾经是亚齐苏丹国的第一王子,现在是我们兰芳社的马刺甲总督兼分舰队司令!”
“嗯!”对于周可成的介绍,冯保并没有太在意,他点了点头:“宣慰的具体时间由你安排一下吧,莫要耽搁了寻找金州的行程!”说罢,他便自顾向前走去。
“冯公公请放心,一切都包在在下的身上!”向着冯保的背影,周可成大声喊道。
“这厮好生无礼!”杭杜阿见状有些着恼:“便是大明的使节,也不能这样吧?”
“这样才好!”周可成笑道:“最好宣慰那天,他再倨傲些才好呢!”
“为何这么说?”杭杜阿好奇的问道:“你莫不是给他气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