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一个镇子都是做这些的?”一个小旗看了看密密麻麻的房屋不由得咋舌道:“怎么卖的出去呀?”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何百户笑道:“我只知道迎来送往的船都是满满的,我听一个老海狗说,无论是倭国、琉球、南洋诸国,多对神佛虔信无比,而若要进寺庙的,无不是先洗浴干净,然后涂抹香脂,举香焚告。所以哪怕是赤贫之人,一年下来也要在这方面花上一两百文的,富贵之人就更不必说了。这些工匠们的手艺又着实精湛,难怪生意如此兴隆。”
另一个锦衣卫拍了一下脑门:“听何百户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上次我和浑家去白云观上香,我浑家便说味道有些不一样,一问道士才听说这新香是江南来的,用得是上等南洋香料,味道大不一样,难道也是这里出产的?”
“若是从江南来的,那多半是了!”何百户笑道:“如今江南做这个行当 的十有八九都在这里了,要不然便是百年老店,也会被挤兑的关门了。人家东西好,原料正,价钱还比你便宜,你如何争的过他?”
“那他把人家的生意都挤垮了,没人与他们为难?”有人好奇的问道。
“为难?怎么为难?”何百户笑道:“在江南这片地界上,他们不为难别人就不错了,别人还想为难他们。”
“你说的他们是什么人?”刘守有问道。
“当然是兰芳社,那位周可成周大人啦!”何百户笑道。
“哦,那位周大人敢在大明的地界上仗势欺人?”刘守有问道。
“你倒也不能说他仗势欺人!这么说吧,那位周大人做生意的确是平买平卖,童叟无欺。像这文家集的香料作坊,若是换了别人肯定是把买价压得低低的,把卖价抬得高高的,给人家留下一口饭吃就不错了。而这位周大人却是不然,明明供货商只有他一家,最大的买家也是他,每次谈价都给别人留下好不少余地来,要不然这集镇也不会发展的这么快。他厉害却是在其他的地方!”
“什么地方?”
“我就举个例子吧,两年多前,这文家集有一家做香烛买卖的,把自家的东西卖到绍兴去了。结果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当地一个举人。那举人就让手下人将那买卖人的货和人都扣下来了,让这家人拿银子去赎。那家不过是小本生意,哪里有多余的银子,眼看就要破家。结果不知道怎么让周可成的一个手下知道了,结果你知道怎么着了?”
“把货和人弄回来了!”刘守有问道:“这么说那周可成还是挺有侠义之心的嘛!”
“何止是把货和人弄回来!”何百户笑道:“也不知道他们使了什么手段,那举人亲自把人送回来了,还当着众人的面向那个小店主躬身谢罪,此外还赔了二十两银子的汤药钱。”
“什么?还有这等事?那举人的脸面岂不是丢尽了,那可比杀了他还难受呀?”一个小旗大声道:“难道这件事情就这么完了?”
“可不是吗?那位举人回去后就闭门不出,谁来他都不见!我也不知道这事情完没完,但确实再也没听到那位举人的消息了!”
“那这兰芳社做事的确有些霸道了!”那小旗咋舌道:“士农工商,总得给读书人留点体面吧?何况是个举人,人家不是也都放人了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人家有人家的道理!”何百户说道:“我记得当时也有人这么说,那位徐文长徐相公是这么说的:朝廷是给了读书人体面,但体面不是用在这些事情上的,人家好好的做生意,你却把人家拿了,那就是你自己不要自己的体面了。既然你自己都不要体面,就莫怪别人不给你体面!”
“这倒也有他的道理!”那小旗点了点头:“不过那举人应该也有几位出仕的年兄吧?当地的父母官也不管管?”
“呵呵!”何百户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管?等你到了金山卫就知道了,当初兰芳社的船队杀入长江,截断漕运,炮轰留都下关码头。胡宗宪胡大人都拿他们没有办法,现在一个州县官怎么管?再说了,大明律里也没说举人就能随意扣人扣货吧?”
听到这里,众人禁不住暗自咋舌,此时船已经靠近码头了,船夫问道:“刘老爷,快到响午了,船是靠岸还是继续往下走?”
刘守有立刻感觉到四周投射过来的目光,显然大多数人是都像上岸,一来可以吃点热乎的中饭,二来也可以抖抖锦衣卫的威风,顺便发点小财。他心里的顾虑却要多一些,便转过头向何百户问道:“何大人,从这里到金山卫还要经过几个集镇?”
“还有两个,不,应该是三个!”
“嗯!”刘守有点了点头,对船夫道:“继续行船,到下一个集镇再靠船不迟!”
“是,老爷!”
刘守有做了个手势,回到舱中,几名下属知道上司有话吩咐,赶忙跟着他进了船舱,只留下一人在舱口放风。
“何百户方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这边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须得谨慎行事,咱们在下一个集镇上岸,大家多看,多听,少说!都听清楚了吗?”刘守有厉声道。
“属下清楚了!”众人齐声应道。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船便到了下一个市镇,名叫余家集,与文家集不同的是,这家集市的主要出产是雨伞、绳索和各种杂货,远远的便闻到一股漆器特有的刺激气味。船到了码头停下,众人下了船寻了一家酒肆,吩咐送上饭菜,众人便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