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看了看白象上黄袍男子,他虽然在京城为官过,但素来持身谨慎,并未与宗室交往,只是几次偶遇远远的见过,看这男子的容貌身材与记忆中有七八分相似,一时间倒也分不清真假来。
吴伯仁见海瑞在那儿犹豫,招来陈宣平责问道:“松江府是你的地界,怎么搞成这个 样子?”
“请大人恕罪!”陈宣平赶忙敛衽下拜:“学生方才得到消息,便让人将海大人锁在屋内,还叮嘱衙役好生看护,没想到,没想到——”
“宣平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吴伯仁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海大人是朝廷命官,又不是囚犯,你怎么可以将其锁起来?还不向海大人谢罪?”
“学生行事莽撞,还请海大人恕罪!”陈宣平赶忙向海瑞躬身拜谢。
对方如此做派,海瑞只觉得难受的紧,若是对方持兵威胁他倒是不怕,最多大骂而死便是,但对方这般笑脸相迎,他反倒没有办法了。毕竟他也不敢断言那个裕王的真伪,而且从已有的信息判断,这个裕王为真的可能性还很高。他想了想之后沉声道:“吴伯仁,你要我让开不难,不过我有几句话要和裕王说,你让我说完我便让开!”
吴伯仁脸色微变,笑道:“这个简单,不过现在在大街上,总不能这么多人都等着海大人您和裕王说话吧?待进了府衙,殿下再与您详谈不迟!”
“不行!”海瑞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要说就在这里说,否则海某宁可死在这白象脚下,也不能让你们进衙门!”
吴伯仁犹豫了一下,他之所以大费周章在松江府搞了这么一个入城式,就是为了收拢人心。虽然兰芳社在苏松常三州已经经营多年,满城上下早已被渗透的千疮百孔,军事上占领应该不成问题。但有一个问题始终盘恒在兰芳社上层的心头,那就是如何让城中百姓官绅从心理上也臣服呢?那还有什么能比一次盛大的裕王进城仪式更能够征服人心呢?但仪式的效果有多好,那替身被揭穿的后果就有多严重。
“老臣松江知府海瑞拜见裕王千岁殿下!”海瑞见吴伯仁犹豫不决,径直对白象上的黄袍男子敛衽下拜道:“您乃是先帝亲子,即便不能继承大位,也可以裂土封疆就藩大国,为何要离开京城,兄弟阋墙,同室操戈呢?”
吴伯仁见状暗叫不好,他没想到海瑞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询问那个替身,那个替身要是露馅了,让海瑞生出疑心来,岂不是后患无穷。他正要让人将海瑞拖到一旁,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海大人,寡人亦有难处,你应该知道高先生已经被害了吧?易地而处,你觉得寡人应该怎么办?”
海瑞闻言颓然,高拱死时他在南京,也从张居正口中听过一些消息,知道背后肯定有隐情。他更知道这种争夺帝位之事本来就没有什么对错,更何况裕王是嘉靖现存最年长的儿子,依序这天子之位原本就该是他的,自己一个外臣又有什么资格对天家内斗说三道四呢?吴伯仁见状,赶忙使了个眼色,让陈宣平将海瑞拉到一旁,仪仗继续前行。
“宣平!”看着渐渐远去的仪仗行列,海瑞突然低声道:“你给我准备一条船吧?”
“船?大人您要回京师还是回留都吗?”陈宣平问道。
“不,我要回琼州!”
“琼州?”陈宣平闻言一愣:“您要去琼州干嘛?”
“琼州是我的家乡,我要回家!”海瑞叹道:“兄弟相争,无论谁赢了大明都是输家,我原先来松江是准备拼命的,可周可成连拼命的机会都不给我,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镇江。
浓烟升起,将天空染得灰暗。
周可成站在船舷便,双手支撑着护墙,向江北望去,北岸只能看到一条粗略的灰线,不过还是可以看到升起的烟火,那是分舰队袭击的结果。对镇江的突袭十分顺利,甚至有些太顺利了,武装起来的罗教信徒和商站护卫就很轻松的控制了码头,当地的千余漕军在看到舰队高耸的舷墙和黑洞洞的炮口后,就立刻放下了武器。等到兰芳社士兵的鞋底踏上陆地时,战斗已经完全结束了。周可成下令留下半个联队士兵和一部分军官整编新军,其余士兵上船,然后派出分舰队炮击对岸的瓜州、东关(运河入口)。由于风往北边吹,只能偶然听到稀疏的炮声,依照计划,天黑后炮击行动才会结束。
“大人,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开船了!”森可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嗯!”周可成转过身来,部下的神情严肃,但眼睛里却跳跃着兴奋的火光。
“你觉得我这个计划会不会太过疯狂了?”
“不!”森可成摇了摇头:“属下以为大人的计划很出色!这个时候留都肯定没有做好防御的准备,我们陡然而至,守军不知我方虚实,有很大的机会不战而胜!”
“就像这里一样?”周可成向岸边的码头指了指。
“那倒是不至于,不过即便不成,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从南京下关顺流而下返回镇江,即便是逆风也就是半天的事情!”
“你说的是,赌赢了赚一百万,赌输了赔五毛,傻子才不赌呢!”周可成突然大笑起来:“传令下去,起锚,目标南京下关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