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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口气,”容羡语调模糊,从卫挽手中抽出那个拭手帕子,就着揩掉折扇利刃上的血迹,“营外布防,阿挽可有想法?”

卫挽抬眸看向容羡,神色沉凝,眼底弥漫延展着凉意,她自幼对军中布防有着极高的天赋,带兵征战以后,更是极为深谙,但容羡并不知晓,这么问只能说明:

“是阿父惯用的行军布局。”

“你长在京都,没怎么见过淮武王对敌,”容羡将方帕反折,露出干净的一边,将残留的血印子擦掉,“你那几位兄长和幼弟,可谓是得天独厚的承袭。”

卫挽思忖半晌,她和北戎、北蜀三年拉锯的末期,乘胜追击深入北疆之际,确实发现过一些端倪和痕迹,但卫家绝无叛国的可能,否则以阿父的才略禀赋,尽可率领三十万卫家军挥师南下,直入都城:“北地广袤,雁门关之外虽还是一片荒棘,但东西两侧接连着北戎、燕云十六州。北戎境内水草肥美,若能将湖水向东南开凿,便不愁这荒棘是不食之地。”

“时日有差。若阿父二十几年前便图谋向外扩张,能承袭阿父天资的唯有大哥,刁樽也未必会信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郎,何况卫、郑、宋裂晋,阿父驻军雁门也不过十八年。”

“淮武王驻军雁门不是在泽安元年,而是……”容羡抬起眼眸,直视卫挽,锁着她的视线,满是意味深长的黑沉,“晋昭年间。”

“如今天下人谈及淮武王,只道周王因功分封的侯,但三家分晋之举过于惊世骇俗在先,大张旗鼓迫周妥协承认在后,此行为无异于反叛,其余各家实则均有猜疑,尤其郑、宋,更是心知肚明,淮武王是周王用以制衡卫王分封,而让卫王时刻忌惮着你阿父的,绝不止如此,”容羡收拢扇面,规矩的捻着码齐整,“晋公授封初年,山戎林立,频频动乱,容氏、狐氏,追溯根源皆出自周朝世家,而卫家先祖出于草野,一路跟着晋公平山匪,逐外敌,筑城墙,说这先晋的江山,一半是卫家的都不为过。”

“卫家的嫡子嫡孙,那一身无畏的少年意气颇得晋侯偏疼体惜,晋侯执政间,世家勾结外敌,卫家家主披甲北疆,但奈何年迈不敌,不幸身亡,动乱再起,也就是这时,卫伯父自请去边关历练,从籍籍无名的马前卒,到晋昭末年已然升至边境小将,可见天资卓然。郑、宋围攻晋阳城之际,卫伯父率小队骑兵千里奔袭,半路却被山道坍塌横阻,”

容羡眸底漆黑,眼尾长睫挡去周遭烛火反映在眼瞳里的光晕,恍惚中翻涌起另一片烽火。

晋阳城狼烟滚滚,黑沉中混杂着浓浓血雾,城墙被投石车砸的破陋,城门被圆木撞的残缺,外河道吊桥被火烧成灰烬。云梯七扭八歪的架在断瓦残垣上,箭矢卡在砖缝中、人身上。

烽台上的狼烟终究没有等来北疆的援军,只有张帜扯旗烧杀抢掠的山地同袍。

容羡站在城池墙垛上,手挽一人高长弓,纣腕细微颤抖,背后被一个清隽的男子抵着,温润宽厚的手掌圈拢他的手持握躬身,另外一只手调整着他搭弦拉弓的角度,男子带着他开弓,食指指节和拇指捏着箭杆末梢,将弓拉开一个满月,声音矜贵自持,雅致坚定:“兰亭,看见了么,那张旗帜,打下它。”

语毕,箭矢破空,百里之外的架旗杆骤然倒下,猎猎生风的帜沾上了血泥,被践踏在土里。

四岁的容羡穿着短打降色小袍,握着比他高半身的弓,白净严肃的小脸上满是豆大汗水,唯独不见退却和害怕,一字一顿:“父亲,擒贼先擒王。”

“等不到了,”男子看向北方的荒芜,隐约能看见边境横阻的山脉,“兰亭。”

容羡站在城墙垛上,执拗的弯腰,手伸向男子腰间斜挎箭筒:“父亲。”

“擒贼先擒王固然首要,”男子揉了下容羡的发顶,抽出一支箭,重复方才的动作,耐心且孜孜不倦的教导,“但更重要的,是心中信仰。”

箭羽穿透云烟,坐镇后方的领军自马背跌落倒地,不留一息,远处围拥的方针霎时乱了阵脚。

“先晋不亡,异姓旌帜不可张。”

容羡回头,望着男人镇定自若的脸庞,不由自主的跟着念了一句:“先晋不亡,”

男人闻声,低眸,眼底有着些许笑意:“嗯,先晋不亡,我们会赢的。”

“阿羡,要记得,为臣之道,忠君爱国。”

“崇山峻岭,茂林修竹,”男子反身,将容羡推下马面墙垛,同时后仰坠下,“天气晴朗,惠风和畅。”[1]

容羡猝不及防跌在城墙步道上,手掌被被细碎的石子擦破,衣袍下摆染了步道上士兵的血,他顾不得,飞扑上前想要抓住男子的一片衣角。

那时,容羡还不足城池墙垛的高,看不见城楼下的光景,擦破的手扒着城墙上的窥口,仿佛感受不到痛意,张了张口,却呜咽不出一声。他茫然望向四野,咬着牙,费力拉过人身垫脚,抬头之霎,便只见一支重箭飞驰而来。

'锵——'

另一个方向破空划过青铜箭,不偏不倚钉在箭镞上,重箭一偏,卡在了城墙上。

一匹黑鬃大马从北方疾驰而来,一身玄黑甲,反手将弓夸背在身,缰绳一勒,黑鬃马越过护城渠,甩尾扬蹄躁动立起,而后挡在城门前,也挡在父亲的尸身前。

“攻城?”卫靖骥眯眼一笑,可眼底冰冷,周遭血腥戾气化为实质,“从小爷身上过。”

“单枪匹马就敢在叔公们眼前嚣张,”郑氰面上闪着几分不以为意,若是换了他老子卫鹄,他还能忌惮三分,偏偏来人是卫靖骥。

“叔公?您怀里揣着金秤砣不成,能随时随地往自己脸上贴,不过是一群乱臣贼子,”卫靖骥不由噬笑,带着嘲讽,“在谁眼前喊打喊杀呢,畜牲杂碎,上赶着给小爷提鞋都不配。”

“你!竖子尔敢辱我!”

卫靖骥反手持枪,向外一震,枪杆在他掌心划出一截:“要战便战。”

肆意嚣张。

卫靖骥丝毫不将人放在眼里,抬头看向城池上的小脑袋,未持枪的手张开:“下来,卫小叔接你。”

容羡抿唇,满是稚气的狐眸微圆,扫向黑压压,虎视眈眈的敌军,咬着牙,恍若镇定的踩上墙垛,张臂跃下。

凄厉萧瑟的风从耳边刮过,下一瞬,便被人提着后领卷进怀里,甲胄并不寒凉,带着些潮热,带着厚茧的大掌在他头顶重重过了几下:“好小子!”

卫靖骥瞧着郑氰老脸崩得僵硬,却仍然按兵不动,带着嘲意勾唇,翻身下马。

郑氰勒着缰绳,驾马后退了半步。

远处马蹄阵阵,地上碎石擦着地细密震颤,周遭马匹躁动的换着蹄子。卫靖骥拉过容羡,解开身上玄色披风,收敛着地上容峪的尸身。

远处骑兵压过,盛气凌人将其逼退,双方僵持,不过半响,厮杀之音便从城内传出,妇女惊叫,孩童啼哭。卫靖骥敛尸的手一滞,但仍稳步有序的收拾好。绝境之下的救命之情,危难之地的体面之恩,都是他当年不得不听从离开晋阳的因由。

……

卫挽骤然抬眸,凤目微眯,心下闪过一根丝线牵引着针,快的让人抓不住,“军队急行,必有先手探路的兵,可大军却偏偏走了崩塌的山路,错漏的未免太恰当好处。”

“晋公执政年间,大肆变革,重武却不轻文,”容羡眯着眼,声线轻缓,“六卿之列,除了为首的狐、容两家是大周世家,余下皆是新起武家,可晋国的初立,本就兼并山戎,手段过于狠厉,更使人心动荡。”

“郑、宋是伐晋主凶,卫掳是帮凶不假,可细算功绩,却不如另一位武家。”容羡弯着眉眼,常常带笑的唇畔如今轻抿,“晋阳当时的光景,说是饿殍遍地也不为过,让晋阳沦为炼狱的并不是郑、宋,而是由内反叛。”

“城门未破,”卫挽话音一顿,虽然先晋六卿中的世家只占两个首位,但晋阳的清贵世家其实不少,但当年死的死,亡的亡,否则若是余留下两支,再加之狐石和阿父,卫王这个位置,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卫掳来坐,“……是护城军。”

“杨家。”

“杨冲向内撕咬,趁机谋乱,”容羡抬起狐目,专注的看向卫挽,“卫伯父带来的铁骑只能转而攻城。”

“杨冲谨慎,并不恋战,在金阙中并未得到他想要的,便从带着反叛的护城军,暗道逃离,蜗居太行山。”

不消片刻,卫挽就想明白了其中细枝末节,杨冲带着护城军在太行山占山为匪,重新拾起了老本行,打家劫舍、韬光养晦。不过是吃准了三家裂晋之初的动荡纷争,无暇顾及他。

等人想起来,他早已养精蓄锐,足够东山再起,带着护城军掠地夺城。

泽安十五年,紫荆关驻军和容羡豢养的反叛军合力剿了当年杨冲带走的六万护城军,而容羡的六万私兵顺理成章顶替了太行山六万护城军,天然地势,更是绝佳的庇护之地。

杨冲应该也没想到,谋算谨慎一世,最后会败在一个将将及冠的少年身上。

卫挽眉头微蹙,将心中缠绕的线团解开几缕:“杨冲想要什么,玉印。”

“还有虎符,”容羡瞧着墨玉扇扇面上的血迹,尤为碍眼,便展开折扇,抽了扇面,持握扇骨摩挲,“杨冲为人狡猾,知道强行夺位名不正言不顺,光是天下学子的唾沫便要淹死他,就将晋公关在金阙地牢,并未亲自下死手,逃离之时将人带出了金阙。”

“知道而宜阳焦氏曾被周王族姬氏贬斥,早已心怀冤犹,便将人转送到了焦觅手中。”

“而三十万边城军在侧,他们无可奈何,只能看着卫伯父在北疆拥土为王,一个锋芒毕露的剑,却不断向内延伸,逐渐成为三家心头的刺。”

容羡这一席话并不浅显,不用费心思忖便能明白其中深意,曾祖和祖父跟着晋公打天下,阿父是公子玺的伴读,又颇得晋侯荣宠,可四库史书从来都是捷者执笔。[2]

卫掳本就是庶出,背刺父兄,参与谋乱,封王这路走的名不正言不顺,他心知肚明,而卫挽自幼在晋阳长大,虽然得容羡在旁看护,但对先晋时的卫家,早就先入为主有了‘不会叛国,但未必忠君’的印象。可阿父忠于先晋,必然会成为三家的眼中钉,即便卫家是外敌侵入中原最坚实的盾和刃,但终究难抵要将卫家嫡支赶尽杀绝得心思。

更何况,三十万边城军的诱惑太大了,八郡更是兵家必争之地。卫掳不会善罢甘休,郑、宋狼顾鸱张,外敌也在一旁鹰瞵鹗视。

“若晋昭年间,阿父深入敌营布下此局……”

“所以,卫家满门战死,是必然。”卫挽勾着唇角,含着薄凉嘲弄的弧度,“外敌存着逐鹿中原的心,卫家镇守边境多年,是拔地而起横阻屹立的山,手里沾着不知多少蛮夷的鲜血,他们自然恨极了。后方嫌高岸深谷阻拦他大展宏图,拉帮结伙持锤凿山。”

“不尽然,”容羡狐目上抬,视线凝着她的眉眼,“卫家军和北戎交恶多年,和北蜀也频频纷争,不论是哪个,都没真正从你阿父手里撕扯下过血肉。而我记得卫家军令里有一条,是死战不退。北戎和挛鞮且姜合力攻下雁门之后,若真擒获你父兄或斩其性命,也不该如此消停,不说大肆宣扬,也该围炉煮肉来庆贺。”

“卫伯父带兵多年,由这从长计议,只待今时今日一击必中的一谋可见,许是早有远虑也说不定。”容羡这话说的耐人寻味,卫挽听了都不由思忖片刻。

“若我没记错,容伯伯当年也是公子玺的伴读。”

“容羡,”卫挽提步上前,两人对立,下颌微抬,看着那恢复原样的昳丽容貌,“你当年离开晋阳,起兵谋乱,有没有我阿父的手笔。”

容羡狐目低垂,长睫恰好能遮盖住其中神色,仿佛给黑沉的眼底蒙上了一片氤氲的雾色,隐约映着卫挽潋滟的小脸。

“呦,”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冷风嵌入,“两位好雅兴,外面战火连天,里面……风光旖旎。”

卫挽凤眸陡然厉色,反身之际却被容羡揽住了腰,清冽的音色从耳侧上方传来:“不是让你看着人?”

“外面差不多稳了,”泸衾手臂上搭着大氅,视线探究的落在卫挽的脸上,阔步上前,怀中抱月作了个揖,笑的颇为玩味,“小玉珠子?”

卫挽眉梢上挑,睨了一眼容羡,转而就被他揽着腰带到身后,取过大氅披在身上,修长的手指勾着系带,狐目泛着凉意,淡淡吐出两个字:“眼睛。”

泸衾顿时脖子一凉,缩了缩,指尖微蜷,放在唇边轻咳两声,收回视线之际,偏移,正巧看见躺在地上刁樽的惨状,表情有一瞬错愕,忙上前摸了下心脉,嘴角微抽:“你俩……怎么不给人打死。”

“是想来着。”容羡的动作不疾不徐,神色慵懒,不以为意,见他要开口说什么,神情自若,“不是还没死。”

“是还没死,”泸衾没个好脸,旋即,凝着不远处整条断掉的胳膊,切口还出奇的平整,眼睑止不住的上翻,“但也快了,眼下血流不止,未必能将人救回来,他这是调戏你了?让你下这黑手……”

容羡长睫上压,露出狐目中的神色,泸衾瞬间哑言:“我若真没轻重,他早就没进气了。”

“要不要叫个军医……”泸衾抿着唇,刁樽是个重要的人物,二十年前与之勾结的先晋世家,绝不止有郑、宋,北蜀王都的势力也与他息息相关,若是让人轻易就这么死了,没了线索,实在可惜。

“我不就是。”容羡扔过去个瓷瓶,长睫遮着一半瞳色,莫名让人觉得危险,“血止了,留口气就行,审问一样要上刑。”

容羡侧目垂首,看向卫挽,视线刚看过去,便对上了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眸:“泸衾,先晋臣子狐石的外孙。”

卫挽有些意外,而后对着泸衾淡淡点了下头,丹唇轻启:“卫挽。”

“知道知道,”泸衾摆了摆手,拽开瓷瓶活塞,不要钱似的往刁樽断臂流血处洒药粉,嘴里源源不断的调侃,“从他离开晋阳,三五个月便要回去瞧一次,起先那段日子,信筒鹞鹰更是日日不断,我们掐算着,鹞鹰每隔一个时辰就要从太行山上空翱越一次。”

卫挽闻言,却没接这话:“粮仓里有多少粮。”

“你如何知道我晓得,”泸衾眸中诧异,但还是仔细盘算了下,回答道,“四十万斛不到,牛羊二十万头左右。将近寒冬,北边不好过,听说这二十万头牛羊,是劳民动众凑出来要同卫国一战的。那四十万斛粮,是从楼兰城里抢的。”

“这粮要分别送入北戎和北蜀的前营,北戎没出力?”卫挽眯着凤目,指尖敲击腿侧,“挛鞮且姜不可能傻到供给分担两国的粮秣。”

“刁遵这儿的粮秣,确实没有北戎掺和的痕迹,”泸衾见刁遵的血止住,便封上了活塞,掸了掸膝盖裤腿上的灰尘,起身看向卫挽,“从挛鞮且姜抵达雁门开始攻城之际,这边便没再往前线送粮。”

“北戎没粮,”容羡整合着折扇,狐眸微抬斜睨了眼泸衾,随之视线锁向卫挽,“北戎连下边城三郡。”

话音刚落,卫挽的凤目骤然冷冽下来。

北蜀替北戎守着后方粮仓,可未必需交牛羊,所以才有身先士卒下了边城三郡,挛鞮且姜抵达雁门外,自是不需要刁遵这边远途运送,边郡的粮显然更近更便捷,北戎用边郡的粮交了差,自然合理平等享有后方北蜀的储备粮,可谓不费一牛一羊,一米一粟的谋利。

而攻下雁门之后,北戎、挛鞮且姜并未开展下一步的攻城,自然也就需要刁遵这边的储备粮接济作撑。

“理说,前几日北戎、挛鞮且姜暂无动作时,刁樽就该依照约定往前线送粮,”卫挽眯着凤目盘算,丹唇轻抿,思忖片刻,“可粮食压到了今日仍未发,只能说明刁樽对此并不满意。”

“刁樽有所顾虑也正常,中原内乱,刁樽勾结匈奴抢夺燕云十六州,跟着忙活月余,最终一座城都没落到他手里,”容羡来了点闲心,就着卫挽那带血的帕子,将整个扇骨都擦了一遍,“北戎这事做的占尽天时地利,既得到了北蜀的储备粮,又没出什么大血,得了城,还扬了名。”

“三天前,北蜀捷报生擒了卫王公子,”泸衾看着容羡吹毛求疵,一顿,“不然这粮秣,刁樽怕是就打算继续压下去。”

容羡眯着眼眸,食指拇指仔细的捻着一片扇骨,片刻,视线上抬看向泸衾,“伤亡如何?”

“啧,这事还真是赶巧,”泸衾看了眼卫挽,看回容羡时,唇角似笑非笑,“卫家军正如及时雨,除了卫王公子,十万护城军未损一员。但北戎就没有突袭边城以北三郡时的威风气了,听说在定襄那边吃了大亏,险些让沈家兄妹捅成筛子。”

“北戎攻了定襄?”卫挽眉头微凝,“没有意图合力攻破并州?”

“耳目那边来报,本是准备合力攻破并州,营寨都扎好,到商议谋策时出了分歧,”泸衾取出小拇指大的信筒,递给容羡,“北戎连下边城三郡,一时春风得意了些。自打挛鞮且姜回北蜀之后,笼络身心倒是被他玩的明白,这回跟着他出征的,有不少是大宗族的小辈,更是年轻气盛,心里觉得既是合作攻城,起码城池要对等,可北蜀手里只握着一个人去楼空的雁门,而北戎掌着三郡,握着北蜀的口粮,难免就起了口舌之争,北蜀这边也是憋着一口气,那卫王公子,也真是中头彩。”

“这事不对。”容羡终于将那墨玉扇的缝隙擦得干净,抬首淡淡道,“北蜀的宗族小辈逞一时口舌之快,乍一听来没什么问题,可挛鞮且姜绝非冲动之人,他既然善于笼络人心,也会有千百种办法来哄得住下属。”

“你的意思是,挛鞮且姜授意如此?”泸衾单手支着下颌,食指刮了刮鼻梁,“亦或者是,有意诱导。就为了杀杀北戎的锐气?”

“往大点想,”卫挽抬手捏了下耳垂,挛鞮且姜这个人,绝不是个大方的,甚至于可以说是睚眦必报,否则前世便不会因为长于南楚,心生怨怼,最后弑父谋权,“许是想要边城三郡。”

泸衾瞪大了眼,诧异了一瞬,转念一想,还真没准:“原以为这合谋,是北戎占了便宜得了利,谁承想挛鞮且姜玩的是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野心是挺大,但他一个人就想吃掉整个边城,也未免太不自量力。”

卫挽摇了摇头,丹唇紧抿:“我们都想差了一个人。”

泸衾心下疑惑,就询问出声:“谁?”

“元扶晏。”容羡抬眸,回了泸衾的问句,“他和挛鞮且姜的身上,有太多共同点。邬是之任朝歌郡守,挛鞮且姜越境可以走朝歌,而如今,挛鞮且姜同样可以作为元扶晏回往拓跋的曲径,边城八郡挛鞮且姜一个人是吃不下,但元扶晏恰好此时被卫掳封邑为君,赐地朝歌。”

“你那边如何?”

卫挽闻声抬眸看去,对上容羡的视线,有些奇怪但又察觉不出哪里不对,旋即摇了摇头:“只说了一个慕容顾。”

“慕容顾?!”泸衾惊疑不已,“这人可真是个人物,和元扶晏一战兵败,深知自己不敌,就煽动代地,引诱卫王,来替自己排除异己。现在又和出口买卖牵扯不清。”

“不止,邬月是挛鞮且姜的人,能从她的口中听见慕容顾的名字,那么不是友军,便是敌对,”卫挽理着广袖,可视线低垂,定在地毯上都某一个点,逐渐虚焦,“而且,邬月也像是被某种手段规训过,问不出什么。”

“这种手段不常见,军中惯用。邬月不是习武之人,能有这般毅力,属实难见。”

“将军,”秦武的嗓音自帐外传来,从阴山到北蜀大营的一路,卫家军都不由自主的将‘四姑娘’,改为‘将军’,得到准许后才掀开帐帘,拱手行礼“营帐北边粮仓三十万斛,牛羊十九万头。装车粮秣八万斛,牛羊两万头。守着粮仓和驻守外围的蛮族已经全部控制,足有三万一千八百人,西边营帐乐兵两人,东边营帐乐姬一人,全数落网。”

容羡眯着狐目睨向左瞟右看的泸衾身上,卫挽也挑了下眉,回首上抬:“少了哪个。”

“关逢。”容羡抬眸,回看卫挽时,神色逐渐懒散,不见半分凉意,而后趋于平淡的对着秦武道,“先行整军,明日南下。”

语毕,容羡便揽过卫挽,转瞬消失在原地,旷野飞速后移,昏沉的夜色下周遭都显得雾蒙蒙,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息:“关家没了大王子,早就不负从前风光,大王子一宗和挛鞮且姜势同水火,关逢逃了,但却没有他能容身之所,人会去哪。”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阿挽就想这些?”卫挽将玉指松松搭在容羡揽着她的臂弯处、肩膀上,不搂不抱,他只好将人揽紧了些,疾驰风利,宽大的披风把两人罩的严实。

“阿兄是想……”卫挽从容地将下颌搁在容羡的肩上,唇角勾着笑,“让我想什么。”

“北蜀境内情势不明,终究没见到大王子本人,关家虽不复以往,总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容羡为了让她靠的舒适些,揽着她的腰,把卫挽往上掂了掂,“但若是关逢南下,也不是完全无路可走。”

“适时,就要放弃关家,另投明主,关逢是关家为北蜀新王培养的纯臣,不论是能力、才干,还是对军事的观察力和判断力,无疑是优秀的,没有哪一位枭主会不喜欢人才,挛鞮且姜也不会意外,”容羡手背青筋曲张,和卫挽细瘦的脊背形成了别样的张力,“而关逢不出意外应该是关家的下一任族长,若关逢此次选择效力于挛鞮且姜,那也意味着,这就是关家的选择,往后和挛鞮且姜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关家没了大王子不行,大王子同样没了关家不行。角逐者只有两位,也可以反向来看,谁拥有了关家,谁便是北蜀下一任新王。如果挛鞮且姜聪明的话,就该牢牢抓住关家,套住关逢,关家送关逢来大营,一是避风头,二便是要立功绩,三便是为了新王角逐的选择做两手准备,关逢涉足朝堂尚浅,若能在两王相争之际远离朝堂,关家若真有意外错漏,挛鞮且姜也不会牵连在外征战的关逢。”

“关逢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卫挽抵着容羡的肩膀,有几分困倦,“泸衾应当是给人下了药吧,想来药效不轻,可对关逢却没什么大用,可见此人体魄强盛,是行军的一把好手。”

容羡轻应了声,音落,卫挽便觉得脚底踩在了实处,依靠在容羡身上,凤目半睁,打量了下周围氤氲的雾气:“关逢就算有意投靠挛鞮且姜,但他侥幸逃脱,没有马,又中了药,约莫不会走官道。”

“不会比我们大军快。”容羡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身上,替她捋好裘领,正了正肩,骨节分明的手上抬,揉了几下卫挽的后颈,舒缓她的乏意。

“嗯?”卫挽抬首,侧目,雾气氤氲下的光景,有几分诧异,玉指探进木桶,掬起一捧温热的水。

“前汤已尝,美酒刚赏,眼下正逢是品鉴佳肴美馔的好时辰,”容羡勾着她的手指,凑在她的耳畔,轻声道,语调绵长旖旎,“到真绝色了,阿挽。”

语落,容羡勾着卫挽的尾指,面向卫挽,后腰下弯着优美的弧度,曲线愈发勾人,腰腹上的侧肌明显,一路延伸到裙腰里,转而‘扑通——’的坠入木桶,指尖贴勾着尾指滑落。

容羡整个人没入木桶之中,刹那,墨玉扇面全开环身,水花四溅,劲瘦的手端持平扇脊,在胸前挽花,扇尖劈开水滴,红纱遮面,水滴顺着他的脸庞滑下,没入面纱,若隐若现,能隐约瞧见那水滴格外偏爱他,一路经过修长的脖颈,凌厉的锁骨、梨花瓣般白润的胸膛,最后在没入水中。

扇面闭合,挑着红纱半掀,显露出朱樱色的薄唇缓缓微勾、削尖的下颌,扇骨挑着侧移,遮住一侧的狐目,同时一刹,长睫上压,眼尾上扬,直白勾向卫挽,眼睑下方一点朱红,恰似长在人心尖。

扇面半开,环胸下抹,荡开水面,掀起一片水珠,水声作响,与容羡衣物上的铃铛作配,犹如天然礼乐。

墨玉扇环身上绕,自头顶坠下,反握遮挡在红纱前,扇面向下全开,两端持平红纱定住一刹,转瞬,墨玉扇一收,背身绕扇,反转开扇,红纱跟着扯下,半披在肩头,半遮半掩的红纱顷刻间转为浓如墨的玉扇,薄唇咬扇,转身一刹侧偏倒头。

扇面回收,那秾丽的容色逐渐清晰,映入眼帘,如墨般浓郁的黑发贴在皮肤上,犹如刚刚降世的妖物,肌肤净润,刹那,容羡骤然起身,衣物贴在身上,转而抬手,掀起一片水汽,动作利落勾人,却不女气。

卫挽没有说话,怔在原地,一时不知是震悚,还是惊骇。

“喜欢么,”容羡带着温热的手,搭在她的后颈,将人拉近了些,带着雾气的脸靠近,轻柔地贴了贴她的面颊,“阿挽,记得么,我说过,我们从来不是仇敌,”

‘我无需以你为棋,因为,你我本该同路。’

“那是什么?”卫挽抬手,动作温柔抹了下他脸颊上的水珠,唇畔挂着一成不变的笑:“所以,当年你离开晋阳,当真也有我阿父的手笔。你说我阿父运筹帷幄,应当早有成算。”

“什么成算?”卫挽眯着凤目,眉眼弯弯,可唇边的的笑逐渐温凉,“同你一样,金蝉脱壳?所以,你在晋阳就已经知晓了。”

“阿挽,我不否认我曾在晋阳就知晓此事,”容羡的容色上没有半分慵懒、不耐,神情认真,仔细的在心下梳理着要说的一字一句,“当年离开晋阳,有先晋旧臣的意思,主要的因由是,那段时日卫国山匪肆虐,是剿除杨冲的好时机。”

“那六万私兵,逐渐成形,我需要一块地。”

“但我从未想过向你隐瞒过什么,”容羡狐眸低垂,长睫遮挡住其中的暗潮,薄唇轻抿,“可是,阿挽,不论留的信笺多明显,你都不愿意探查下去。”

“阿兄确实生怕人不知道,你人还苟活于世,那对龙含朱砂的及笄簪,是你送的,”卫挽的话虽是问意,但语调确实笃定,“还有乞巧节的那支海棠佩,隔年生辰的同心佩。”

话音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语调悠悠,一字一顿:“还有,那个四不像。”

容羡跟着她的话沉凝了一息,心下仿若勾着什么在脑海里闪过,薄唇的弧度逐渐似笑非笑:“是那个并蒂莲荷包?”

“您的手,真是巧……”想到那个杂草丛生,线头乱飞的荷包,卫挽眯着眼,即便是年幼时在边城,她也时常阿父打扮得精巧华丽,那样的东西,这辈子也别想挂在她的身上,“及笄簪,同心、海棠佩,并蒂莲……”

“阿兄这司马昭之心,不知我父兄可知晓?时至今日,都尚未有生命之忧,真是可喜可贺啊。”

容羡揽着人,身上的水汽不断渗进大氅,卫挽里衫的曲裾被沾得潮湿,她伸手抵在他的肩膀处,又蹭了一手的水,眼见人要不耐,便用鼻尖顶了下她的耳垂:“若真有那日,阿挽会护着我么。”

“嗯?”卫挽勾着唇角,指尖转着拇指上的扳指,凤眸潋滟,将容羡这张穠丽的颜色凝如眼底,“怎么不会呢。”

嗯,怎么会有那一天呢。

容羡不难看出她在想什么,小骗子,根本就没想着负责,眯着的狐目有一些危险,随之,低眸瞧着身上的舞衣,心下‘啧’了一声。

失败了啊,美人计不好用了。容羡不由有些沉思,难不成是他常年以药入骨,折损了容颜,不见年少的惊采绝艳了。

其实不然,如今的容羡,其实比少年时更加惊艳。

她打量着容羡的眉眼,十七八岁的容羡带着少年稚气,而如今的容羡,眉眼舒展,尾端上翘,无时无刻的勾着你。卫挽的手从大氅里探出,搅了搅木桶里的水:“凉了,”

容羡摸索着身上湿凉的衣物,拉着卫挽的手腕,环过自己的腰身,将后背的系带塞进她的手里,带着她拽开,下颌搁在她的肩上,有些温凉:“扯你一次绦带,让你扯一次,可好?”

卫挽眯着凤眸,唇畔勾着意味深长,顺着他的力道,扯开短衣的背后系带,未干的水珠顺着胸膛滑至腰腹,没入裙腰。

容羡的腰背笔直又薄,胸膛的肌理分明,线条优美又柔和,过于白皙的皮肤,能明显瞧见青色的血管自腰·腹·向·下延伸,卫挽来了点兴致,指尖沿着青色的血管落至裙腰上。

容羡垂眸,看着卫挽毛茸茸的脑袋,耳边的碎发被他·蹭·的微·湿,贴在面颊上,狐目中满是溺宠和纵容,不由自主的倾身,用额头蹭了下她的发顶,随之又用鼻尖顶·蹭了两下她的额头。

动作轻柔又亲昵,周遭雾气逐渐消散,一室和缓旖旎,偏偏刚才乖巧低着头的人儿,起了坏心思,指甲揪着掐起腰腹上的青筋,抬首,凤眸略弯,瞳色乌黑,瞧着亮闪闪的,让人心生欢喜,偏偏勾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羡,你是在对我,用美人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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