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娘子将词曲记在心中,反复吟唱了几遍,而后向李延昭裣衽一福,笑曰:“今得此曲,心中欢喜,还要谢过将军教我。”
“末将音律粗浅,在小娘子面前班门弄斧,内心实在是惶恐得紧。”李延昭此时也不复方才窘态,对苏小娘子拱手笑言道。
“抢收夏粮,事关重大,还望小娘子允我回到田间,继续劳作。”
听得李延昭告辞,苏小娘子亦是裣衽为礼:“将军且自为之。奴家今日多有烦扰,还望将军勿怪。”
“哪里哪里,能与小娘子座谈一番,也不失为一桩乐事。”
告别了苏小娘子,李延昭又再次返回田间,招呼着麾下士卒们,结束休息,起身继续劳作。
而后经过十余日紧张的劳作,夏粮终究是抢收完毕。根据郡府之中的命令,广武军兵卒依然留驻在田间,协助各县民户,在冬日到来之前抢播下冬麦。
广武虽在长城以南,可以播种冬小麦。然而因为气温低的缘故,播种之时须得反复犁田,尽量使得犁出来的田沟深一些,而后再行播种。而且冬日中气温骤降之时,田中更是不能浇水,以防麦种冻坏,而造成减产。
因为全郡之中都尚属首次播种冬小麦。因此府君派出了为数不少的自家荫户,皆是参与过去年在府君职田中种植冬小麦之事的农人们。府君令他们伴随各县官吏,下到田间地头,将自己试种冬小麦的经验等传授给郡县中的民户们。
如今,广武郡中一应事务,均已是步入正轨。府君在郡府原本的机构之外,又增设了几个小部门,桑农司专职负责郡府之中农业生产。器械司则管理工匠,专事督造郡府出产的一应民器或是军器。除此之外,还增设了一个货殖司。
这个货殖司顾名思义,专事负责郡府官方的对外交易。乃是府君年中时期,见李延昭自州治归来之时,与其座谈片刻,而后从李延昭借鉴后世中发展模式,提出这么一个官方掌控资本的设想中得来的启发。
此时因世家门阀掌权,构成执政主体的缘故,使得官方掌控的资本并不雄厚。如同辛翳这种勤于任事,私心甚少的方镇实是不多见。虽然北地沦陷,然而不管是凉州一地,还是江南晋廷,各士族高门依然沉迷于奢靡享乐。中饱私囊之事,绝不鲜见。
士族高门中饱私囊,便意味着平民百姓与国库,都是捉襟见肘。广武郡亦是如此。虽然通过马具与铅笔等新奇之物的盈利,使得广武郡堪堪渡过了今年内爆发的难民危机。然而也只是堪堪渡过。若是当时府库空空,李延昭真是不敢想象这局势会乱成什么样的地步。
因此,这次难民危机自然令府君深感忧虑。出于未雨绸缪的心思,他便听从了李延昭的意见,成立了这个小小的货殖司,并在凉州商界寻得了几个代理人,以郡府庞大的生产力以及政策等作为交换条件,并默许他们从这些官方交易之中抽成,换来郡府之中这几户商贾人家的支持,以及对此事的执行。
言及此事,这些商贾自然无有不从。毕竟郡府给予供货便利以及政策扶持。对于这些人来说简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然而有人欢喜有人忧。听闻此事风声的索氏却坐不住了,数番前往郡府游说府君,并抬出家中在州治身居高位的太府参军索辅来,终是迫得府君退让,默许了索氏参与到此事之中而来。
这时代的特殊性,决定了这些有利可图之事,都不会缺乏士族高门来横插一脚。索氏介入此事之后,本来郡府挑选的几位商贾很快便被索氏庞大的实力边缘化。自此,广武郡的官方交易,几乎由索氏一家独霸。那些选取好的商贾们,就只能在其中捞点汤喝了。
士族前来横插一脚,却让李延昭想都没想到。他本意便是欲绕开这些士族,通过官方对资本和商业市场的把控,来达到充盈府库的目的。然而士族进来横插一脚,却令他始料未及。
士族既然参与进来,那么自己当初设想的,令府库充裕的打算显然就要大打折扣了。虽然索氏也不至于将这些官方贸易的成果一口独吞,不过对于他们介入,郡府的收入显然也要大大降低了。须知这些士族高门,虽然多数办事不怎么样,然而维持他们家中开销所需的资财,却远不是一个小数目。
李延昭苦思冥想竟夜,也未将这些纷繁复杂的事情理出一个头绪来。他本就不擅权谋心计,如今面对这种局面,他却是还真没有一个较好的办法。
凉州九郡之中,广武是为设立较晚的一个郡。士族郡望在此地者,更是只有索氏一家,这便造成了面前郡中索氏一家独大的局面。即便想多拉几家与索氏形成制衡,也是不可能之事。
思来想去,李延昭便只能进言由货殖司自行组建商队,由郡府直管。与索氏的“合作”依然继续。免得得罪了这户士族。然而给予其流通的货殖数量,便由先前计划之中的数量大大削减了一批,削减出来的货殖,便交由郡府直统的商队来进行贸易。
辛氏也是凉州高门,子弟中多人都在州中郡县任职。虽然州治并无中枢强援,然而各地分任方镇,也给即将到来的官方贸易,铺设了一条便捷路途。
忙完了收割播种等杂务的广武军兵将,终是又步回正轨。经历了这一番春耕秋种,广武军兵卒在本郡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已是拔高了不少。这却也是府君与李延昭两人都始料未及之事,算是意外之喜。
时日既已入冬,府君便一力操持郡中商贸之事,而李延昭,又带领麾下数百兵卒,重新拿起刀枪弓箭,投入到热火朝天的训练之中了。
如今骑卒营的校场,也已设立在营外。数百骑卒的规模,以营中那一小小校场,容纳都成问题,更遑论令这些骑卒们在内奔驰往复,操抢射箭了。
营外三里,广武军骑卒们均是骑着马,执戟在手,腰悬弓刀,正排列整齐地盯着面前这片新辟出来不久的校场。
校场边上,恰是一行排列整齐的草人。而骑卒方阵的一侧,在李延昭的呼唤下,便徐徐从队中行出几骑。
“久不执弓刀,大伙的技艺,可曾生疏?”李延昭按缰横枪,在队列之前扬了扬手中的马鞭,指向校场一侧的草人,朗声问着自己手下的军卒们。
“回将军,我等技艺,了然于胸,不曾有半点见疏!”李延昭抬了抬头,见回话者竟是百人长宋庆。当下便一笑,道:“技艺见未见疏,且在校场上见真章。诸位弟兄可要牢记,手中弓刀,身上衣甲,口中食粮,俱是出自百姓。”
“此等物事,便是我等安身立命之本,无故万勿轻弃!身怀技艺,乃为杀贼,护持一方平安,亦是护持诸位兄弟家中父母妻小!操练之事,杀敌技艺,万勿废弛!谨记!谨记!”
“属下谨记将军教诲!”三百余骑卒俱是出言喊道。声震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