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张令萱丧夫神伤,所以身体总是不好,如今只看着儿子儿媳如此懂事,她心中甚慰,竟是一心一意好好将养身体起来,暂且不提。
只说王夫人见张令萱竟肯主动让出管家大权让自己理事,心中高兴地无以复加,虽说也不过是暂时的,但她却打定了主意,这一次一定不能手软,要好好从中捞上一笔。
碰巧前儿遇上了几回做生日,王夫人借口从前没办过,回回都花费地超出预算,弄得不得不卖掉良田以补亏空。表面上,王夫人口念弥陀,说都是自己的错才引至府上中馈亏损,贾母也训斥告诫了一番才算完事,其实王夫人是把府中最好的田地倒腾在了自己的名下,归置到自己陪嫁田庄里去了,连庄子上负责管理的人也换了个遍。
如果说她以前纵容奴仆盗窃以谋财以是不妥,今日倒卖田地,就算是胆大包天了。然,一个掉进钱眼子里的人是不知道害怕的,更遇上这么一个连律法是何物都不知道的蠢妇,不用说,她能做出什么好事?
而自从接手了管家权之后王夫人只一门心思用在了如何敛财之上,对于几个儿女,自然是有所疏忽了。
她的儿女也和她一样,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只不过,从前都是贾珠好有事没事生出一点幺蛾子来,如今他落了榜,只每日恹恹的在家待着,反倒安静了许多,这次要说的,却是凤凰蛋宝玉了。
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却是从宁国府回来,便拉着袭人,非要同她说些“悄悄话”。
袭人晚间服侍宝玉安歇,要他换下脏了的裘裤,口中嗔道:“你到底梦见什么故事了,怎么连睡着了都这么不小心?亏得是我见到倒没什么,若是……岂不让人笑话?快换下来,我悄悄与你洗干净也就罢了。”
宝玉羞红了脸,一再央告袭人:“好姐姐,这件事情我是不怕告诉你的,只一件,你知道以后,你……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去啊,好不好?”
见袭人点头,宝玉便叫她附耳过来,把今日在宁国府睡一觉梦见游览仙境,还有警幻仙姑许配可卿给自己等事,一字不差得告诉了袭人,羞得袭人连头也不敢抬。
正在此时,晴雯怒火冲冲地要来找袭人理论,倒不是为了什么大事,乃是袭人拿了她绣篮里头紧要的一捆线去用了,不但没同她说一声,用了好些天竟也不见还的。
本来,一个屋子里当差,谁拿谁的东西用一下都是有的。晴雯这性子,只要袭人说一声,一捆线而已,送给她也无妨,偏她闷不啃声地就拿走用了,又碰巧元春屋里的抱琴那日来说绣枕头套短了那样的线,热心的晴雯想起自己还有,巴巴的把人带来了说要送她,谁知把绣篮子找了个遍竟也没看到,小丫头子就有说“那日我见袭人姐姐拿去用了”。
晴雯原还不信,拿了袭人的绣绷子一看,眼下她绣的那个颜色可不就是那线吗?晴雯是谁?那可是荣国府里数得上的爆炭,一点就炸,平日里小丫头子们最怕的就是她,偏她每一次发火都是有理有据,从来只是对事不对人,虽则被骂之人有些微词,却因她是宝玉房里的人,倒也不敢十分抱怨。
如今晴雯见此,只觉得袭人此举让她在抱琴的面前没了脸,巴巴请人家来,要送人家东西,却不想袭人竟悄悄拿走了。怎么?一样是二爷房里的丫鬟,你倒拿起二奶奶的款儿来了,是你的不是你的,你都能随便拿了是吗?
当日晴雯就要发作,只被抱琴等人劝住了,众人皆说只是一捆绣线而已,许是袭人拿去用了忘记说而已,若为绣线闹将起来,传出去好没意思等等。
虽是如此,这几日晴雯也没少刺袭人,袭人倒不知道她为什么又生气了,只没睬她。今儿个去宁府,袭人当着老太太和太太的面儿,侍宝玉格外殷勤起来,比素日在院子时更加小心谨慎,连茜雪和绮霰看出来了,略有抱怨。晴雯又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质问她的机会?
哼,荣国府的人都说她晴雯脾气大、喜欢吵架,那又怎么样?她就是这个性子,有话不说出来,憋死事大!
知道袭人在宝玉的卧房服侍他更衣睡觉,晴雯在袭人进去之后就守在了门口,气冲冲地等着,想等她一出来就把她拉到一边大吵一架。谁知道,晴雯在门口等得气都消了,竟不见袭人出来。
不对啊,方才明明见她进去的,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出来?
晴雯带着疑惑,蹑手蹑脚地进了卧室,却听见床帐里传来不可描述的声音,纱罗帐幔颤,拔步木床响,晴雯瞪大双眼,死死捂住自己的口,拼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退出卧房之后,晴雯慌不择路,只跑到了一个无人的墙角,这才放开捂住口的双手,却摸到脸上一阵冰凉,原来是被风吹过的泪,冷到没有一丝温度。
袭人?!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宝玉才多大?你……你好恶毒的心肠啊!
晴雯不敢哭出声,但是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流,寒风朔朔,她衣裳单薄,不知哭了多久,只觉得浑身滚烫,才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回了房。
同她一个房间的茜雪见她回来,吓了一跳:“我的姑奶奶,你就穿着这一身出去的?倒是去哪里了?浑身都冻透了!快上我的被窝里来,里头有汤婆子,我都焐热了。哦,对了,我去找惊寒丹,你先吃下一丸,若是放着不管,腊月天里得的伤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茜雪一行说,一行把失了魂的晴雯按在床上躺着。一身的寒凉被温暖的被子包裹,晴雯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听见茜雪要去拿药,忙扎挣着起来唤道:“你别去了,我没事的,二爷想是已经睡下了,你这么慌脚猫似的看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