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这么糊涂?这件事情对于咱们荣国府来说何其重要?可又有一句俗语叫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人家就算知道了这事儿,巴巴跑来告诉你是他的好意思,不张口要的我们也要给钱的,如今既张口要了,给他们也是分所应当的,难不成这么重要的证据不值几千的银子?你家里就穷到这个地步,连这点子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贾赦的话,看起来是教导弟弟,其实他心里知道,他就是说得再细致再明了,这个瘟种也不懂,所以口气差得简直像在训儿子。
贾赦说完,贾政的脸果然变成了猪肝色,讪讪道:“我并不懂这些事情,如果大哥你说可行,那给钱就是了。”
贾政如此说着,就把银票拿了出来递给贾赦,贾赦却不接,只冷笑道:“怎么?你把银票丢给我就算完事儿了?虽说这银子不是很多,但到底也是几千两之数,你就这样交给我,就不怕我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得了得了,你先别急着说话,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反正不能让众人有这个疑惑。你可别忘了,你可是荣国府堂堂二老爷,又是朝廷命官,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当甩手掌柜。”
贾政一寻思,大哥这话说得没毛病,这件事怎么也是自己家的大事了,他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于是贾政问道:“既如此,那如今咱们怎么做?”
贾赦嫌弃地看了看他:“自然是先去把证据弄来,然后写一份诉状,请顺天府衙公断了。”
赦、政兄弟二人先是带着银子去见了所谓“掌握关键证据”的人。那人原就是林如海安排的,说出的话滴水不漏,竟让二人信了个十成十,老老实实地拿出银子买回了证据——私账账目。
证据买到手以后,天色已经擦黑,二人回府,把家中所有人聚集到一起,呈上证据,把事情给说了。
贾母立时气了个倒仰,几乎就要晕厥过去,张令萱和贾王氏、乌林珠、李纨上前好一阵揉搓,好不容易醒了,却也是气得不轻,只握着她那根龙头拐杖,连拄了几下:“混账,都是一干混账!枉我素日对他们那么好,他们这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睛里。往日你们都跟我说,家里的旧仆不好了,我只不信,我从来都没有疑心过这些跟了咱们家好几辈子的奴才,可如今这样……真真是活打了嘴了!老大媳妇!”
张令萱听见贾母叫她,忙上前一步:“儿媳在。”
贾母握住张令萱的手:“原是我错了,你说的那些都是为了咱们家好的话,是我年纪大了,眼睛也不中用了,实在误到如今啊……”
张令萱心里颤了颤,反手握住贾母的手,一脸苦笑:“老太太说这些做什么?那起儿贼,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咱们不过是受他蒙蔽罢了。如今,且论一论,该怎么办吧?”
贾母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也不算白活这么些年。她拭了拭被气出来的眼泪,问道:“你们兄弟是什么主意?”
贾赦故意不说话,只等贾政回贾母的话。心说,她不是疼你么?家里什么好的都给你,什么值钱的都留给你的珠儿,你的宝玉。她对你们二房好到这番田地,家里真正到了用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吭声?
贾政他也倒是想吭声,可他上哪去知道这些去?一来,贾赦虽告诉他要移交法办,可具体先找谁,他上哪知道去?他又没打过官司;二来,这贾赦今日不知道怎么的,好像就是在等自己出丑似的,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他看了就讨厌,本就拙嘴笨腮的,如今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最最讽刺的是,贾政明知道哥哥贾赦挖了坑给他跳,他不仅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还眼睁睁看着他挖坑,只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想来,贾赦就算开口问他再要一个铁锨,他也能愣不愣眼地给递过去吧?
“这……我……”
见贾政嗫嚅了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贾赦故意清了清嗓子,开口便道:“如今咱们手头上已经有了关键性证据,我又先一步关押了几个主犯。我想,眼下虽然天晚了,我还是先去一趟顺天衙门,见见县官,把这些东西交一交。可能的话,叫顺天衙门连夜就把一干犯人都抓回来审问吧。毕竟这样的案子宜早不宜迟,我们虽然抓住了主犯,但保不齐他们尚有其他外姓亲友等人,若是时间拖久了,被人悄悄转移了财产咱们就追不回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一听这话,贾王氏第一个站出来,赞同道:“老太太,大老爷说得对,咱们这一回可不能再姑息养奸了。”
贾赦冷笑了一声,心说,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一听说财产会有损失马上就跳出来说话了?只是,你若是知道你在乎的那些财产早已被老爷我搬走了大半,会作何感想呢?
这里,张令萱也说道:“是啊。老爷你既有了主意,那就快去办吧。试问咱们荣国府没有对不起这些旧仆的地方,前有老太太的恩情,后又有咱们一家上下的尊敬,是他们自己把事情做绝了,自然要丁是丁、卯是卯,全部交由官府法办。”
贾赦闻言笑道:“夫人放心。我承认我是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本事,也不似二老爷这般在朝廷有个体面的官职,但好歹我是荣国府的当家之人,一等镇国将军贾赦的爵位不是白袭的。老太太,您说呢?”
自己疼了一辈子的幼子,在家里遇到事情的时候屁用都顶不上,反倒是自己一直以为早已经被婆婆养废了的长子站出来揽下了这件事情……这让贾母又说什么好?这不是大写加粗的尴尬吗?
贾母看着脸色憋得通红的贾政,给了他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色,又对贾赦说道:“既如此,你去吧,明儿等事情办妥了再来回我,我是真老了,不中用了,方才气恼了一回,如今只觉得身子乏力,头也眩,去罢去罢,都去罢,让我好好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