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科举的结局,倒是十分戏剧化。
除了贾府的贾珠和贾琏,其他应考的人,都考中了。
柳湘莲是武举人,薛虹是文举人,冯紫英和李少游都中了武进士,并被授予了三等侍卫,正式入宫当差。
自然,除了贾府之外,其他的几家子都是张灯结彩欢喜非常。
贾琏嘛,本来就没有对这一次的考试抱有多大的期望,落榜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了。他没有沮丧,只是托舅舅去问了问,为何他会落榜,卷子答得哪里不够好,问清楚了这些,他今后好自我提高的。
而贾珠却是不同,加上这一次,他已经是连续三次失利与科考了,在听到了自己落榜的消息以后,便再也支持不住,“哇”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人就晕厥了过去。
如果这次吐血还是因为他年少气盛,因落榜而在胸中积郁了淤血就好了。大夫来把脉时却说他这是郁结在五内的一股怨气久久不散,平日里饮食不调,休息不足,身子骨已然是破败了,只怕此病不可小觑。
王夫人自然不懂得大夫的那一套说法,只是看着贾珠连金针刺穴都不醒来,又听到“平日里饮食不调,休息不足”等话的时候,气不打一处来,反手就给了李纨一个耳光,怒不可遏道:“我把好好的儿子交给你,你就是这样给我照顾的?你弄死了他,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李纨虽然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但也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从来都没有受过半句重话,就别提挨打了。
一时只觉得,又痛又气又委屈,待要申辩什么,见王夫人气成那样,贾珠又奄奄一息,她只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只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一旁的李少游见状,忍下狠狠揍王夫人一顿的念头,上前去扶自己的姐姐,待要申斥还未开口,却听见宝玉说道:“太太这是做什么?大嫂子打从进了我们家的门,侍奉老太太和太太恭敬小心,照顾大哥无微不至,又生儿育女,还帮着太太管家,哪一样不是尽心尽力,这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夸她好?就连太太每常出去赴宴的时候都自夸有儿媳妇福,怎么今日反倒动起手来?太太还是不要过于激动,大哥会一定会醒来的。”
王夫人听了这话,难以置信地看着宝玉,就好像不认识他一样,这个孩子,怎么会帮着外人说话?
其实宝玉一边说自己的母亲,一边用眼神提醒她李少游也在场,王夫人此时也领会到了。是了,李少游是李知行的孙子,又是武进士出身,将来是要做大官的,自然不能简慢更加不能得罪了。
宝玉又道:“嫂嫂其实已经很细心了,只是大哥是个大人,平日里吃多少东西或者什么时候睡觉,难道嫂嫂还要时时刻刻盯着他不成?其实之前我就同老爷太太说过了,李先生是不建议大哥、我还有琮儿今年参加科考的。可是大哥不听,非要去。李先生说了,我和琮儿入学时间尚浅,不如多等几年,一并考了童生试和乡试,直接拿下举人的好。而大哥是因为去年刚刚失利落榜,很是应该好好总结经验,多沉淀几年再图报考,我们也都劝过,是大哥自己执意要考,弄成今天这样,实在是与人无尤的。”
宝玉的这个台阶已经铺好了,就剩王夫人自己走下来了。
她也并不蠢,经过宝玉这一番开解,刚才一时的怒火早已平息,只好上前亲自给李纨赔了个不是:“儿媳妇,你多担待吧。你也是有儿子的,自然知道为娘的心,我刚才是心急了些,可不是故意的,你别忘心里去。”
李纨能说什么?不过是连道不敢,倒是李少游,冷冷看了王夫人几眼:“还望二太太是真心道歉的好,别打顺了手,欺负我们李家的女儿。”
王夫人听了这话,脸白了几分,强挤出一丝笑容就坐回了贾珠床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默默流泪。
李少游本就话少,他来到贾珠身边,灌了些习武之人的真气给他,没过多久他就悠悠转醒了,只是这一回醒来后的贾珠,让人一看就知道已经有了下世的模样,只怕这病可不会像前面几次那样好得那么痛快了。
“太太……”
还好贾珠还认得人,开口唤了一声,王夫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唉,唉,儿啊,娘在这里。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那么想不开,不就是科考落榜了吗?打不了咱们就不考了,能多大的事儿你就这么样了,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为娘可怎么办?你那些孩子可怎么办呢?”
贾珠强笑了笑:“太太,儿子没事的。方才我虽未醒,却也迷迷糊糊听到几句话,你不要怪宫裁,他肚子里可有我的孩子了呢,太太不可欺负她。”
“身……身孕?”
别说王夫人傻了,连李纨也傻了。她有身孕了自己怎么不知道?莫不是贾珠真的不久于人世,信口胡说吧?他平日里确实总是说很想再要一个孩子的。
王夫人见李纨自己也云里雾里的,便让一旁的大夫给李纨把脉,那大夫捋着山羊胡子把了半天才道:“哎呀,大爷可真是神人,大奶奶可不是有了身孕了吗?只是日子尚浅,才一个多月,只怕奶奶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王夫人愣住了:“大夫,你可确定?真是喜脉?”
那大夫面上有些不悦,却还是说道:“太太,老夫行医这么多年了,一个喜脉而已,绝对不会有错的。不过,太太方才那一下……已经让奶奶的胎气有些动荡,奶奶可要卧床休息,万万不可再受刺激了。依老夫看,奶奶这一胎,很有可能是个男胎啊。”
这个老大夫不是什么太医,而是京城中有名的一位郎中,上到达官贵族,小到平民百姓,行医了大半辈子,自然是什么人都见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早就已经练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