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毕竟是跟着贾母一起出去的,王夫人这里有了处置的结果,那里就派了人去通知了贾母,贾母会意,忙带着宝玉等人回府,什么祈福不祈福,不过是借口罢了。
宝玉一回府便发现院子里的丫鬟少了大半,忙问道:“今儿这是怎么了?袭人姐姐不在,连碧痕、秋纹、春燕和绮霰都没了影子,莫不是见我不在家,在哪处躲懒了吧?快叫她们出来,今儿去的道观颇有几分意趣,老太太说那里的符水比别处灵验,我本还不信,可与那老道谈讲几句,却觉得很有深意,不似外头那些蒙事儿的,似乎还真是有些本事的。所以呀,我在道观里头给你们每个人都求了一道平安符,咱们一处平安喜乐。”
宝玉自顾自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大把的平安符,嘴里还叨叨着,每一张符都是他诚信诚信跪在三清神像前求的,等求完了这些符,他的膝盖都跪疼了。
晴雯和麝月低着头不敢说话,眼泪却已经再也忍不住,滴滴答答落了下来。宝玉兴冲冲说完才发现她两个哭了,唬了一跳:“两位姐姐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我出门以后,家里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晴雯又伤心又着急,怕自己说话条理乱了反而越解释越不清楚,便推了推麝月:“还是你说吧。”
麝月抽抽搭搭地把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给宝玉描述了一遍,宝玉听完神魂具丧,一屁股坐在了床沿,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晴雯轻轻推了推他:“宝玉……你别这样,太太吩咐你回来之后要即刻去见她的,你还是换了衣服早些过去吧。如今太太正在气头上,可不要再耽搁了。”
王夫人素日对待宝玉,就是一个慈母的形象。但是宝玉知道她也是很严厉的,看她管教哥哥贾珠就知道了。这一次原是他自己做错了事情,怨不得母亲生气,只是,只是……
“是我,是我害了她们,是我弄坏了她们,明知道老爷太太不许的,我还……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宝玉一边哭着一边自责,晴雯麝月看了颇为不忍,方劝了几句就见周瑞家的来了。
周瑞家的见状,就知道宝玉是收到风声了,可再怎么样,丑媳妇终归要见公婆,难道不去见王夫人了不成?
周瑞家的忙上前说道:“二爷这是做什么呢?太太已经在上房等了好久了,二爷有什么话就去同太太说吧。总归你们还是母子不是?别叫她等久了生起气来,那就更不好说话了。”
宝玉听了周瑞家的话,用手抹了一把脸,似是决定了什么一般,站起来便道:“走吧,去见太太。”
王夫人这里左等右等等不来宝玉,好容易等来了,他一进来,像往常一样给自己的母亲作了个揖:“给太太请安。”
要是平时,王夫人早就一把搂过宝玉了,今日却只是淡淡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宝玉没有吱声,王夫人也料到,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长叹一声:“你可真是娘的好儿子,老太太赏赐你一屋子的丫鬟,是偏疼你,是让她们好好照顾你,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
“太太,我……”
“你什么?你又要袒护那些丫头?你要知道,如果不是她们存了不该存的心思,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你房里的晴雯和麝月就与她们不一样。娘今天叫你过来,无非是要告诉你,你房里的袭人、碧痕、秋纹、春燕和绮霰娘都要做主打发出去。这件事不需要征得你的同意,不过是告诉你一声罢了,今后你也别想着再去找她们,你们之间的主仆缘分就此尽了,明白了吗?”
!!!
宝玉震惊不已,他以为王夫人要疾言厉色地骂自己一顿,就像平日里惯常管教哥哥一样,谁知他过来只是为了听一个结果。这样还不如骂自己一顿,也好有个申辩求情的机会。
“母亲!母亲不可啊!你把她们都打发走了,谁来照顾我啊?”
王夫人冷哼一声:“咱们这样的人家原也不缺使唤的丫鬟,短了谁还怕没有补缺的人吗?再者说,你房里的丫头本就太多,当年你年纪太小,一不留神就要磕着碰着,自然要多几个人照顾你,如今你已经大了,何须这么些人?即使少了他们几个,你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或者,再拨两个丫头给你也是使得的。”
“可是母亲,她们……她们已经熟知了我的习惯,不如……不如还把她们留在我身边吧,我以后再不会再乱来了,母亲要怎么罚我都可以,好不好?”
王夫人听了这话,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手都拍疼了。
“宝玉!你以为这是你的丫头们砸了个瓷器跌了个扇子,随随便便就能翻篇的事儿嘛?如今把这几个丫头打发出去,我还可以跟你父亲说是丫头们到了年纪,放出去婚配,若是把这里头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了你的父亲,你以为这些丫头们哪一个还有活命的机会?非要让你父亲活活打死才行!就是你,即使不挨你父亲的打,也要跪上一个月的祠堂,少说都要蜕一层皮下去。为娘如今这样处置,是顾着你、你父亲还有贾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脸面!你知道你已经定下了亲事,你也知道苏姑娘的来历,她岂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得罪得起的?连你自己也说了要对人家好,对人家尽丈夫的责任?难道你在婚前就与自己房里的丫鬟们苟且,这就是对人家好了?若是你聪明的话,就莫要再说一句为那些丫头求情的话,再多说一句,我便把这件事情交给你父亲处置!”
王夫人从来不曾用如此严厉的口气与宝玉说话,宝玉听了之后当场愣怔了,随即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恐惧。平日里自己遇到什么事情,可以去求老太太,可是今日回府之后,老太太就没有露面,很显然是把这件事情交给了母亲处置,只怕事到如今,他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