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怕极,又无计可施,只好一边哭着,一边向王夫人叩头请罪:“宝玉知错了,一切都是宝玉的错,求太太不要气坏了身子,若是为了宝玉这样不肖的儿子气伤了身子,实在不值得……”
王夫人也是泪水涟涟。宝玉从小到大,自己是如何疼爱的?从不曾说一句狠话,更不曾见他如此,她这个做母亲的,心中怎能不痛?可就算是再怎么心疼他也好,有些原则上的事情是不能让步的。
宝玉跪了半晌,王夫人见他态度诚恳,便让他起身:“你且起来吧。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回去好好反省。这件事自由我同你父亲说,只要他不知道内情,不会在意换丫鬟这样的小事的。”
宝玉抽抽噎噎擦着眼泪站了起来,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知太太,是……是如何处置她们的,可……可能告诉我实情?她们如今又在何处?”
王夫人叹了一声:“倒也不是不能告诉你。袭人呢,前儿就已经出了府了,倒不是我撵她,而是她的哥哥花自芳又赌上了,在外欠了一大笔赌债,债主上门逼债,他换不起,人家告上了顺天府,花家一家都吃上了官司,袭人也回去主事去了。至于剩下的那四个,我已经做主关了起来,等过两日便给她们寻一个好人家远远地嫁出去也就是了。”
宝玉听了这些,又哭了起来:“花……花大哥哥怎么会又赌上了呢?他不是已经戒赌很久了吗?袭人……袭人回去主事?她一个女流能主什么事?难道就靠她每个月攒下的那些月钱?那起放赌债的人,那个不是重利盘剥,袭人的银子杯水车薪,太太就这样让袭人回家,这不是把袭人连同整个花家往绝路上逼吗?还有碧痕她们四个。太太恼她们,要把她们嫁出去,宝玉不敢违拗,可如今仓促之间就要找人家说亲,岂能找到如意郎君,还请太太多多费心,一定要让她们嫁得好才是啊!原是我的不是,是我弄坏了她们,害得她们不能同守着我。可是好歹,她们也跟着我这么几年,太太就看在她们素日对我好的层面上,手下留情吧?”
王夫人听了这话,刚刚稍微消下去的火又“噌”一下窜了出来:“混账!难道在你眼中,那些丫头就是圣洁无匹的九天玄女下凡,你母亲就是面目可憎的深海夜叉?那花家出事,皆因花自芳嗜赌成性,祸及家人,袭人犯下如此大错,我不打断她的腿就不错了,难道还要替花家还赌债不成?再说那四个丫头,个个都是心术不正的残花败柳,无论嫁的好还是嫁的不好,皆是她们个人的命数,我肯替她们出一份嫁妆,已是对得起她们了,你还要我怎样?难道在你眼中,那几个丫头竟比生养你的母亲还要重要?”
这话太重了,宝玉万死也担不起这不孝的罪名,噗通跪倒,磕头如捣蒜,只求王夫人原谅,再也不敢替几个丫鬟求情了。
王夫人似乎疲乏非常,自己坐回了上首,以手撑额,有气无力道:“罢了,事情就这么定了,该怎么处置我自己心中有数,你且回去吧,不要再在这里气我了。”
晴雯和麝月两个屏息凝神半天,见贾政下班回府的时辰差不多到了,王夫人也终于肯放宝玉回房,两个赶紧上前搀起了宝玉,把他送回去。
这一路上,宝玉只觉得脚下无根,似乎是踩在了棉花上,怎么回去的都不记得了。当天晚上宝玉就发起了高热,烧得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地嘴里只叫着那几个丫头的名字。
王夫人来看过一回,只吩咐叫人去找叶思扬来,连王太医都没有请。因为叶思扬是江湖人士,且口风严得很,虽也在京中行医几年,也算把京城达官贵人的后宅深院都踏遍了,却没有人从她的口中探听到过任何隐私。
叶思扬到的时候,王夫人简单几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下,只说宝玉是因为有几个丫头到了年纪要放出去,深舍不得才这样的。
叶思扬心中虽也有狐疑,毕竟王夫人说的那几个丫头的年纪,放在富家小姐中间来看,的确是可以许嫁的了,但若说的贫苦丫鬟,这年纪正是做活博取主人家好感的时候。一般丫鬟们的都是到了二十以后才成家的,怎么这般着急?
但叶思扬从来也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见宝玉不过是因为惊惧过度又急火攻心才有一病,虽然发热,到底也不算十分凶险,开了药也就离开了。
可是,宝玉却活活病了大半个月,碧痕她们四个到出嫁的那一天都再也没有见过宝玉,他正缠绵病榻呢。好容易病有些起色了,一听见四个丫鬟前后不过半月就先后发嫁,个个都是远嫁外省,宝玉连她们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这又一口鲜血呕了出来,半个月的病算是白养了。
薛虹来探宝玉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前后病了一个月也不见什么起色,叶思扬用的药虽也是对症的,可是宝玉就是不好,万般无奈之下,叶思扬只好让薛虹来看看。
薛虹进了贾府,一探宝玉之脉就知道了,这不是吃药就能好的病,他也和贾珠一样,是心病。
薛虹回头问晴雯:“他这段日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这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要好时,得要找到病根啊。”
晴雯和麝月为难地相视一眼,实在也是不忍让宝玉再这么受折磨了,晴雯便道:“若是旁人问起,我们必不说的,可若是虹二爷问,我们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只求二爷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好好劝劝他吧,他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晴雯和麝月两个一行哭一行说,可算是把事情个薛虹说清楚了,薛虹听了之后错愕不已,怎么宝玉房里竟出了这么多的事情?袭人就这样领盒饭了?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