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晚宴,如约而至。
朝臣百官,宗室勋爵,全都陆续在午后稍作歇息后,匆匆带着家小入了宫。
当然,能入宫的人,也是有一定规制的。
在京三品大员以上的京官和勋爵,才有这个资格,拖家带口地走入那道宫门,入宫后,男子被太监总管王钦安排的人引着从宴会厅左侧进入各自合适的位置上落座。
女子则由皇后和林贵妃亲自安排了嬷嬷,引着她们从右侧的厅门而入。
这一年里。
京城中发生了不少大事,不少的人事动迁,行程改动,让这一回的宫宴坐席,有了不小的变化。
依着原本的次序,龙椅的左侧是太后的位置,右侧则是皇后的位置。
龙椅之下,则由林贵妃领着四妃,分别落座。
她们之下,则是一些品级较高的后宫嫔妃,再之后一层,是皇室宗亲,勋爵贵族。
最后才是朝廷百官。
这一层层地下来,最后一层位置上的人,坐在那儿,怕是永瑞帝坐在那儿,他们连他的脸都要看不清了。
不过,他们也就是走个过场,图个乐呵的。
往年里,为了大宁的安定,太后便是常年闭门不出,但中秋团圆以及过年的宫宴,她多半还是会露个脸,让朝臣心里有个底。
但今年,太后在前两日突然称病,对外称没法参加中秋晚宴了。
她的位置便空了。
荣王一脉已经没了,自然没有给他这一脉留位置。
南境益王府世子夫妻今年留守京城,自然也给他们添了位置,让人意外的是,益王世子身侧,除了世子妃,还多了一个容貌绝美,做未嫁女打扮的女子。
此人正与世子夫妻言笑晏晏,看着倒不太像是世子要纳的新人。
毕竟,这位世子妃,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她怎么可能跟自己夫君的妾室和颜悦色?
可若不是世子的女人,那女子又为何能进到宫里来,还坐在了那样的位置上?
甚至,在老一辈的妇人眼里,这女子看着还有几分眼熟?
众人脸上染了几分疑惑。
不过,她们也没多在意,左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
只是,两年前的万寿节宫宴上,同样也出现了一张陌生却绝美的脸,那时候,谁也不认识那女子,可偏生是她,得了陛下的赐婚,成了瑞靖王爷的正妃。
也就是如今的婉宁郡主。
莫不是,益王世子带过来的这一个,也是得了陛下的青眼,要给什么人留着的?
依着往年的习惯,但凡是什么宫宴,多半都带着一些为皇室宗亲选妃妾的目的。
她们苦练琴棋书画,学习歌舞礼乐,甚至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犹如一朵朵争奇斗艳的花骨朵儿般,迎风招展,可秦蓁这才出现,便让她们黯然失色。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
再看秦蓁的时候,眼神也复杂了几分,隐隐还透着些打量,不悦,嫉妒,愤怒等。
秦蓁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些人。
她唇边微勾了勾,装作没看到地与黎瑾月时不时地说些什么,两人神情愉悦,面色柔和,看着就感情极好,这一举动,让她们越发的不安。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太监的唱喝,惊起了许多人。
宫廷深深,他们早早的入宫候着,除了偶尔与同僚说上几句,余下的事后,也不敢东张西望,更不敢胡乱饮用东西,只能坐的扳直,双眼放空,偶尔发发愣。
小太监的这一声,倒是及时唤回了许多人的神思。
众人忙跪下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今儿过节,不必拘礼,都坐吧!”
永瑞帝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龙椅上,而后大手一挥,满脸笑意地对着众人点头示意,他站在高处,眼光隐晦地扫了一圈在场的人。
目光落到墨北临身上的时候,有一瞬的凝滞,旋即便移开了眼。
低头跪拜行礼的众人不知永瑞帝的心思,也看不到他的神色,只依着规矩,大声回应:“谢陛下!”
众人入座后,这才注意到,永瑞帝身边竟还跟着一个明艳的女子。
这女子,正是今年盛宠至极的陈昭媛。
她一直就跟在永瑞帝身后,几乎是与皇后一起入席的。
皇后心里忍着气,虽不满永瑞帝的做法,却也不敢多说。
尤其是,自从她的皇儿废了以后,她在后宫中,越发的小心谨慎,也越发的懂得看人眼色,这位陈昭媛正得宠,枕边风当头,她还不至于傻到在明面上做什么。
是以,她只略略地睨了陈昭媛一眼,便叮嘱着身边的嬷嬷,将她引到四妃中,属于贤妃的位置上坐下。
后宫嫔妃看见了,脸色丕变。
后宫四妃,是除了皇后以外,品级最高的后妃,自盛宠一时的江贤妃出事后,贤妃一位出缺,不少高位嫔妃都暗戳戳地想坐上去。
可到底是没什么晋位的合适时机,她们也就不这么着急。
方才入席的时候,她们不是没注意到多了贤妃这个位份的空位,但谁也没想着会有人坐上去。
饶是陈昭媛,她们也不觉得她能坐。
毕竟,位份差的远了些,陛下要越数级给她晋位,除非她于皇家社稷有大功,否则,如何服众?
如今,陈昭媛坐在了那里,这里头可有什么说道?
端午的时候,陛下已经给她破格晋了位份,总不能这一回还这样吧?
嫔妃们盯着坐在那位置上的陈昭媛,眼神带着狠狠的恶意和嫉恨,也有其他的宗妇,似有若无地打量着眼前的宠妃,像是想知道她到底有什么能耐,竟让陛下这样喜爱。
只有陈昭媛自己知道,她坐在那里,迎着众人大咧咧的打量,冷汗一点一点地渗透了她全身。
她前后左右都是高高在上的尊贵人儿。
只有她自己是一个小透明,还是一支早就出了墙的‘红杏’,坐在这儿,她只觉得心虚的不行,于是,她咬着唇,装出人畜无害的模样,转头抬眸看了永瑞帝一眼。
那暗流涌动的秋波里,蕴含着无数的颤抖。
狗皇帝,你把我放到这个位置上,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不然,她怕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哎!
她就是想好好地苟一辈子,苟到这狗皇帝驾崩,她就能自请出宫,到皇家寺庙里去,做个年轻的小太妃来着,好歹还算自在。
大宁没有殉葬的规制,没有子嗣的嫔妃,在帝王驾崩后,基本都是送到庙里。
那也是她唯一的盼头了。
但是,这狗皇帝明显不这么想啊!
他幽幽地看了陈昭媛一眼,微敛了些神色,装作不经意地举着手中的酒杯,先是说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拜月祝词后,沉沉地看着下方,笑称:“宫里有些日子没有这样热闹过了,今儿过节,朕与诸位共饮一杯,以期来年,大家同样诸事顺遂,月圆人也团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