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啦?”永瑞帝嗓音嘶哑地开口。
【这一句,接344章最后部分,中间这几个章节是倒叙的】
只这一声,却让人无端地感觉到了永瑞帝身上的暮气沉沉,他像是突然老了十岁一般,一向深邃的眸子,此刻染上了几许疲惫和沧桑。
在这一刻,墨北珩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家这老头子,是真的老了。
墨北珩抿了抿唇,点头应道:“嗯,儿子回来了。”
短短的一句话,却掺杂着往日里不曾有过的柔和与温驯,就连那句自称,也不太一样的。
这点细微的变化,也许,旁的人察觉不出来。
永瑞帝却在听闻这一声以后,蓦地睁大了眼睛,像是不太敢相信地瞪着墨北珩,他若是没听错的话,臭小子的话里,有服软的意思?
这臭小子,是第一次在他这儿,自称‘儿子’吧?
不似其他的人,总以‘儿臣’自称。
他先是君,然后才是父,是以,对于自己的儿女来说,与他们同样有一层君臣之分,所以,他们是儿,也是臣,只这小子,往日里,他也是以‘儿臣’自称的。
虽整日里不着调,总唤他‘老头子’。
在公开的场合,他也是规规矩矩自称‘儿臣’,唤他‘父皇’的,如今,却当着众人的面儿,自称‘儿子’?
永瑞帝有些麻了!
可心里那慢腾腾升起的喜意算怎么回事?
永瑞帝想笑,唇边微勾之际,眼角余光却又看见这一大摊子污糟乱事。
方才那丁点儿的欢喜,顿时消散的彻底。
他虎着张脸,扫了一眼临风手里头拿着的一大堆东西,唇几乎抿成了直线。
那些东西,不用看,他也已经猜到了是什么。
许久,他才一脸严肃地道:“既回来了,那便先坐着,朕料理完了眼前的事,再来与你说。”
墨北珩看着他神色的变化,耸了耸肩,无所谓地拉着谢绾绾坐到一边。
在场的人,无不惊诧地看着他与谢绾绾。
须知,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是刚经历了两场生死的较量,哪个不是被吓得双腿发软,甚至连站着都费劲儿?就连几位阁老和辛苦了一晚上的太子殿下、世子殿下,陛下都没多看一眼。
然而,陛下竟直接着人给王爷和婉宁郡主赐了座?
莫不是,这里边有什么深意?
众人似有若无的眼光,顺着墨北珩和谢绾绾飘去。
墨北珩权当没看见,自顾自地执起谢绾绾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时不时地,还与她低头细语了几句,惹来谢绾绾好几个羞涩的白眼。
她刚抽开手,墨北珩的手便又立即粘了上去,不抓在手里不甘心似的。
众人齐齐地撇开眼,当做没看到。
永瑞帝瞟了这儿一眼,什么也没说。
另一侧,墨初宁也将林家人悉数带到了,她一把将林家家主,也就是林贵妃的兄长,丢在了林太后脚边,不屑地看了她们一眼,转身回到了永瑞帝身侧站着。
林太后原以为,她还有林家这个筹码。
哪里知道,今夜的局,竟被破的这样干脆彻底,她面色发寒,死死地盯着地上被打的出气多,进气少的林家人,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们。
这一刻,她心底有一个念头,无比的清晰。
那便是:完了!彻底完了!
下一瞬,便听得永瑞帝开口:“来人,将他们都押入天牢,好生看管,无诏,谁也不得见,待朕查清所有事以后,朕,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沉沉地盯着台阶下的人。
群臣惶惶,明明想问些什么,却又不敢出声。
按说,林家与离王谋逆,太后和贵妃也不是无辜的,谋逆这么大的事,墨北临做了便是做了,根本没有反驳狡辩的余地,按说,这事也没必要再查了。
为何陛下还拖着,并表示要再查查?
莫不是,陛下并不完全相信,这事,是林氏一族一心谋划的,还是说,这些事里边,少不了太子殿下和瑞靖王爷的手笔,所以陛下决定先拖着?
众人心里升起无边的疑云。
就连墨北珺和墨北珩,都有些茫然。
尤其是墨北珩,在听到永瑞帝的处置以后,脸都沉了几分。
林氏一族和墨北临这些年做下的那些事,罄竹难书,证据也都一一地摆在面前了,更遑论,他们都将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了,老头子还有什么好查的?
只是将人关起来而不处置,就不怕人跑了?
他们那么辛苦才等到对方自乱阵脚,林氏一族,犯上作乱,协同离王谋逆,林贵妃与太后作为从犯,证据确凿,老头子倒好,居然高高拿起,低低放下,不处置了?
“父皇……”
墨北珩张口便要质疑,却被谢绾绾一把拽住,她对墨北珩示意了一下,墨北珩抿紧了唇,没再作声,倒是永瑞帝,在听到他那一声后,沉沉的看了墨北珩一眼。
那一眼,复杂难辩,谁也不知道永瑞帝此时此刻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只有跟在永瑞帝身边最久的王钦,隐约有些明白。
陛下这是投鼠忌器了!
不处置他们,是因为他们手里头,还拿捏着瑞靖王爷的命。
诚如离王殿下所言,瑞靖王爷中了毒,没有他们的解药,王爷会死,陛下害怕的,也正是这一点。
别人也许看不明白,但王钦却知道,陛下待瑞靖王爷最是不同。
他对瑞靖王爷,有怨,更有愧,众多皇子中,瑞靖王爷是最像陛下的,陛下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王爷去死,而什么都不做?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群臣散去以后,墨北珩和墨北珺几人默默地对视了一眼以后,便各自打道回府。
同一夜。
林家乃至一些与林氏一党有牵连的一些家族,涉案的一应人等,被全部锁拿下狱,在宫变之中,墙头草一般,口口声声支持墨北临登基,甚至山呼万岁的那一部分,永瑞帝倒是没有任何指示。
此后,永瑞帝罢朝两日未出。
朝臣谁也见不着他的面儿,就连章阁老几个老资格,也不得见。
是以,京城中一时间竟陷入了奇怪的安静里。
中秋夜一事,涉及重大,在永瑞帝没给个准话之前,谁也不敢多说半个字,而畅欢楼中的某个密室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