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似乎听懂了那些女人的意思。
绾绾这般忍让,全都是因为她在京城中孤立无援所致,而自己,分明可以成为她的靠山,却亲手将她推开,让她承受了无数的伤害。
他真该死!
墨北珩眸子猩红如血,出口的话却越发冷漠:“皇后娘娘,成婚一年无所出,就叫无子,就该被休弃?
那入宫三年才因缘际会得了父皇一夜甘露,入宫四年才生下四皇子的您,是不是活着都浪费宫里的空气了?”
他轻飘飘的一个反问,却将皇后的脸面,按在了地上摩擦。
大宁国的选秀,是五年一大选,三年一小选。
大选,自然选的是伺候帝王的嫔妃,小选,则是选宫里的女官以及宫女侍婢等。
曹皇后便是在第一次大选的时候,选入宫中为妃的。
可惜,她一直等到三年后的小选,才有了第一次的侍寝,还是托了一个新选入宫的小宫女的福,才得了这样的好处。
侍寝后,永瑞帝也没功夫搭理她,只随便给她晋了位,实质上,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她的处境,是在生下四皇子后,才母凭子贵,有了变化的。
“放肆!墨北珩,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皇后气的脸都扭曲了,年轻时候的过往记忆,在墨北珩的提醒下,鲜活了起来,那许多她刻意隐藏的痛苦,在这一瞬都被墨北珩勾了起来。
众人后知后觉,原来关于皇后早些年的那些传闻,竟才是真的?
“本王当然知道。”墨北珩冷哼,“继室在元配面前得执妾礼。皇后娘娘坐在那个位置上久了,便忘了你是怎么坐上去的,又是个什么身份了?”
皇后被气的头发昏,指着墨北珩说不出话来。
墨北珩这是彻底否认了与曹皇后的‘母子’关系,直言她现在就算有皇后的名分,但在他的母亲面前,曹皇后也不过是妾室,并不是他的母亲。
“皇后娘娘既说绾绾不顺父母,那你要不要去问问,绾绾对父皇孝不孝顺?有没有时常为本王的母后祈福诵经?”
也就是说,谢绾绾不顺父母这一条,同样是不成立的。
黎瑾月看着墨北珩一条一条地与皇后分辩,唇角泛起隐晦的笑意,皇后用来攻讦谢绾绾的‘七出之条’,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又有墨北珩的一一反驳,全都成了污蔑。
她不禁有些期待,想看看墨北珩会如何反驳娶妃纳妾这一条了。
这几日,京城内外,全是他将迎娶柳家小姐的话,就连瑞靖王府的采买,都是往那些婚事用具店里去的。
“墨北珩,本宫到底也算是你的嫡母,你便是从小没在父母身边教养长大,也该知道,什么叫尊重。”
曹皇后俨然被气的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墨北珩刚否认了她的身份,她立即就想重新扳回来一城。
这话一出,整个凤仪宫内,像是盈满了火药味儿。
墨北珩周遭的一切,瞬间罩上了一层冰似的。
曹皇后的话,无异于是在说墨北珩有爹生,没娘养,是个没教养的。
这几乎都将永瑞帝给骂进去了,孙嬷嬷在一边听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这样的话,哪能就这么说出来?
可曹皇后不管,她只知道,被墨北珩这一次次的回怼,下脸面,还是为了一个商户出身的低贱女子,她心头的火气,早就压不住了。
说完那样的话,她甚至没察觉到空气中突然的安静,仍在骂骂咧咧:“本宫作为那谢氏的婆母,不过是因着她那些出格的举止,稍加惩罚,你便这般容不下,那以后,她不得上天了?”
墨北珩脸色顿时黑沉沉的,他盯着皇后看了半晌,随后便道:“皇后娘娘说得好!”
如果他说的这句话,声音不那么冷,眼神不那么阴狠,大家怕是就信了他是真的认同皇后的话,自觉自己也是个没教养的。
然而,并不是。
墨北珩不再搭理那些人,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让人推着他离开,皇后瞪大了眼,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嘴快,说了不该说的话。
临走时,墨北珩冷冷地丢下一句:“本王是否迎娶侧妃,绾绾若是不想,那就不娶,便是父皇都不会多说半句,皇后娘娘以后就不必伸手了。”
说完,他淡淡地瞥了一眼黎瑾月,微点了点头示意,黎瑾月反而对着某位妇人的方向看了眼。
墨北珩了然,两人在无声中,达成了某种不能明说的默契。
因着这些,皇后的赏花宴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出了宫,在回王府的一路上,墨北珩好几次想去拉谢绾绾的手,却都被她避过。
墨北珩伸出双手,抹了抹脸:“绾绾,今日的事,是本王对不起你。”
谢绾绾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与王爷无关。”
她自己自找的。
墨北珩不了解谢绾绾,被她这么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声,顿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以前,都是谢绾绾缠着他说话,找尽了各种理由,各种话头。
可如今……
墨北珩不由地一阵挫败。
他眼睛灼灼地看着谢绾绾,但谢绾绾却是撇开头看窗外,两人明明在一辆马车上,却仿佛相隔遥遥。
半晌,墨北珩轻叹了一声说:“绾绾,本王方才最后说的那句,是真的。”
谢绾绾转过头看他:“嗯?”
“以后,王府你说了算,你若不想本王娶侧妃纳妾,那本王就不娶不纳,现在后院里那几个,你若是不喜欢,就将她们送庄子上去住着。”
墨北珩说的无比认真。
但就这么一句话,却让谢绾绾轻笑了一声,唇边泛着无尽的嘲讽:“王爷,妾身没资格。”
墨北珩脸上的血色唰地全部褪尽,一股冰凉的感觉划过全身,他手脚发冷,总有一种马上就要被谢绾绾抛下的感觉:“绾绾,你不会抛下本王的,对吧?”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垂在腿上的手指蜷了蜷。
街巷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马车里的两人却是静谧无声,过了一会儿,谢绾绾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的视线落在了墨北珩的腿上:“王爷,赵太医可有说,您的腿伤如何?”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那药,他用的怎么样?
既然他知道她为了找药受伤,那应该是知道那药有多重要的,他是不是已经在用药了。
墨北珩讪讪地移开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敷衍了一下,试图将谢绾绾对他腿伤的注意力挪开:“会好的。”
他没敢说,谢绾绾几乎用一条命换来的药,早就不知道被他丢哪儿去了。
谢绾绾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未再问,墨北珩悄悄地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这事算是暂时应付过去了,但为了长久起见,还是得派人去寻医找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