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墨北珩屋里的书都过于无聊。
谢绾绾给他读了些,总归是没有读下去的心思,她将书放下,眼睛四下扫了扫,屋里有些空,不似王府的鹿鸣苑,样样都精细妥帖,反倒多了一些粗矿和简单。
这也符合墨北珩作为一个兵营里的糙汉子的气质。
离着床头不远处,有一张小小的几案,几案上的一边放着几个折子,一方砚台,一个笔架子,一支没拾掇好的笔,还有两本倒扣着,像是可以随时翻阅的书封颜色十分鲜艳的两本书。
谢绾绾奇怪地看着,眯眼想象着墨北珩在这样简陋的几案上办公的模样。
但她想象不出来。
熙园并不小,他连个书房都不舍得辟出来吗?
怎的还在房里搞这个?
不过,这也是他的事,她是个外人,自不好随意翻看人家的东西,万一是机密呢?
何况,她来这里的初衷,也不过是希望帮着照顾点儿,希望他能快些醒来。
别的事,与她无关。
太医虽然还在熙园里住着,但为了方便,也为了让谢绾绾少些尴尬,安嬷嬷做主,将太医安置在隔壁的厢房里住着,此刻,他并不在墨北珩房里。
按说,谢绾绾与墨北珩早已没了夫妻的名分,她留在这儿也不合适。
墨北珩是为她而伤的,又昏迷多日不见醒转,若不做点儿什么,她心下难安。
如今,她也没法问,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总归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他们不会出去乱说。
她怔怔地看了墨北珩一会儿。
墨北珩面色如常,呼吸平缓,就像是睡着了的模样,可迟迟不醒,总归不是好事。
如今,秦蓁还没回来。
太医院只说他脉象正常,但又似乎中了毒,至今也没个准话,遑论如何医治,更不必说人什么时候会醒了。
她看着看着,认命地站了起来,活动了几下腿脚,便打算给墨北珩按按手脚,给他翻翻身。
一直就这么睡下去,身子都得睡僵了。
然而,她刚有动作,外边的院子里,便闹哄哄的传出了不小的响动。
谢绾绾蹙眉,手中的动作僵了僵。
她们这是在正厅闹了不算,还闹到墨北珩的院子里来了?
临风没将人拦住吗?
院子外。
临风和章山带着人直挺挺地站在院子大门边,将傅家女眷探头探脑的眼神,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安嬷嬷站在最前头,挡住了一把年纪的傅老夫人。
“老夫人,非是我们不让您进去,而是王爷眼下须得静养,不便见客,您还是回吧,待过些时日,王爷身子无碍,自会安排人去与您说。”
安嬷嬷好声好气地劝着,却是半步都没有退让。
她原就是傅家的人,后来跟着先皇后到了宫里,傅家便将她的身契给了先皇后。
先皇后临终前,将身契给了她,给她安排了人,让她出宫嫁人去。
但她不愿,一心守着先皇后。
是以,这一辈子都没有踏出过宫门半步,更没有成亲生子。
先皇后薨逝以后,她求了陛下,守在先皇后的寝宫离,看着墨北珩兄弟俩平安长大,便是她的全部。
若非墨北珩将她接了出来,她大约也就这样老死在那个深宫大院里了。
既然他将自己接了出来,那她便会替他守好他的一切,也包括,替他挡住眼前的这些不顾他的伤,带着陌生女子过来的所谓亲人。
但看着眼前的这些,安嬷嬷的心都要疼死了。
皇家无血亲,兄弟也能刀剑相向,王爷因着对傅老太爷的亲近和感恩,连带着他对眼前这些人也多番忍让。
哪里知道,她们竟得寸进尺到这个地步!
王爷要静养这事,满京城都知道。
便是有不少人递了拜帖,但听了他们的劝,也会老老实实地回去,而不是这样纠缠。
看着傅老夫人身后的几个女子,安嬷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她这一阻拦和顶撞,可把老夫人气坏了,她手指着安嬷嬷,咬牙切齿地低喝:“安莹!你莫不是忘了,老身才是你的主子?”
安莹正是安嬷嬷的名字。
作为先皇后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又是瑞靖王爷的奶嬷嬷,不论走到哪儿,她都自有一份体面和尊重,被人这样手指着叱喝的经历和记忆,离她太久远了。
在被老夫人手指着的那一瞬,她眼底闪过一丝狠绝,但很快便被掩了去。
她冷漠着眼,直直地迎上老夫人的视线,坦然而清冷地道:“老夫人,奴婢的主子,是王爷。”
早在她被接入王府后,她便将身契与其他下人的身契一起交给王爷了。
“你,你你你……”
傅老夫人被气的不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整个人看着马上便要厥了去了。
“安嬷嬷,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出身傅家,再如何,也不该忘本,何况,若没有我们傅家,你算个什么东西?”傅家大夫人开口便是咄咄逼人。
眼底的轻蔑,都快化成实质了。
安嬷嬷与临风闻言,竟默契地同时横了她一眼,只这一眼,傅大夫人却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冷颤,心里又气又急又不敢再说什么。
倒是一边的章山在听到她的话以后,眼神一冷。
又是这个搅事精,每次都是她搞的事。
烦死了!
他一把将安嬷嬷拉到自己身后,横着眼扫了她们一圈,声音冷硬道:“我们王爷眼下须得静养,所有人不可随意搅扰,各位夫人小姐请回吧。”
‘啪’地一声,章山被打了个瓷实。
舌尖顶了顶被打疼的半边脸,他啐地一声,小暴脾气被彻底勾了起来。
他恶狠狠地盯着老夫人,眼神冰冷,浑身上下都散着戾气,像一只垂涎着闯入山林的无知猎物的大狼狗,大有将人生生撕裂成碎片的冲动。
老夫人垂在宽袖下的手颤着,对上章山的眼,莫名地就有些心虚。
两相对峙间,她身侧的女子,用手肘动了动她的手臂,像是在提醒她什么似的,不过须臾,老夫人便又挺起了胸膛,端的一脸理直气壮,几乎快把他们给气笑了。
临风拉住躁动的章山,对现在的情况着实有些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