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自灿烂……”
“止于唇齿,掩于岁月……”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这一本书薄里,写的皆是放妻之言。苏锦音很确定,前世秦子言说过,庆王一直未曾娶妻,所以这放妻书,他是写给谁的?
她心中一时间有些味道复杂,拿着打开的书薄,盖上也不是,继续开着,似乎也不是。
“王爷……”开了口,苏锦音却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想问的话很多,但理智都告诉她,不合适。
她不能问“王爷原有妻室?”,也不能问“王爷这是什么时候写的?”,更不能问“王爷写这些的时候,想的人是谁?”,诸如此类的问题,都与她苏锦音没有关系,与“李道长”更没有关系。
将书薄还是选择了合上,苏锦音将它们捧回秦凉的桌上,歉然道:“贫道莽撞了。”
“道长,何谓之情?”秦凉突然问道。
他站起身伸手将苏锦音先前看到的那本薄子抽取出来,然后自顾自坐下,翻看起来。
这模样,倒叫苏锦音有了个能问的问题。
“这上面的字,不是王爷的吧?”苏锦音问道。
她起初是凭借字迹,认定此乃庆王亲笔书写。但仔细想想,她见庆王字迹无非就是测字那一次,一个字实在不能证明什么。
反倒是想想庆王平日的所好,这薄子上的文绉绉话,实在与他不搭。
他的『性』情应当是不喜欢看这些的。
秦凉已经翻过好几页,他看着面前这些自己亲笔书写的字,复想起自己那时候的心情。
他唤苏锦音过来:“道长请看,这一句,你如何以为?”
苏锦音走过去,发现秦凉指的正是放妻书中最常用的“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贫道汗颜,请恕我才疏学浅,并不能领会其中的含义。”苏锦音推脱道。她觉得,自己并不太想听到庆王的往事。
他马上会有一位痴心的葳蕤公主倾心爱慕,过去还有那般深刻的过往,只是无论如何精彩,那都是庆王自己一个人的精彩。
苏锦音能感觉到自己这种想法里带有的那丝丝酸涩,但她不想承认。
“王爷,请恕贫道先行告辞……”
“道长,我并没有娶过妻室。”
就在苏锦音准备离开的时候,秦凉同一时间开口说话了。他将那本写满放妻书的薄子翻了一页,满满当当的放妻之言就印入苏锦音眼帘。
如果说,先前的这一页,还不能印证秦凉的话,那么这一个举动就足够证明他没有撒谎了。
总不可能有过那么多妻室。这一本看看厚度,少说有二十来页,按照每一页至少一张放妻书来看,这庆王怕是要有过几十个王妃才能用上所有。
“我不过是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别离的欢喜’存在罢了。”秦凉将那放妻书又翻了一页。
他的目光低低向下,似乎在看面前的书薄,但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有瞧。
这上面的每一句,他都反复写过不止一次,故而不看也已经能背了。
“花开两朵,各自灿烂。我不信这句,如何就能够灿烂起来?即便有一人是灿烂的,但另一人就真的能那般自在愉悦?更别说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了。止于唇齿,掩于岁月,这又是何等愚蠢的行为。”
秦凉说着又翻了一页。
他慢慢地道:“我原以为,人心就如同我的王府,府内可迎正妃、纳侧妃、收姬妾,院子绰绰有余。那么心里也是如此,可真心疼惜一人、可爱护另一人、可尊重再一人。即便疼惜和爱护的都同一人,总还是可以装其他人的。但原来不是这样的。”
再一页。
秦凉翻到了空白的地方,他视线往前看了看,然后打开了盖着的砚台,取了『毛』笔饱满地吸满墨汁,重新落笔。
这一次,他写的不是放妻书。
他写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他写的那个人,就站在他的旁边,看着他一笔一划书写。
苏锦音。
秦凉写了“苏锦音”这三个字。
“明日我走后,还请道长帮我测测这三个字。我想求姻缘。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秦凉将那本写了数张放妻书的簿子合起来,转身递给旁侧的苏锦音。
他凝视着面前的苏锦音,完全通过这个蜡黄憔悴的老男人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他目光中,此时站在自己旁侧的是一个容貌姣好,却身形消瘦的女子。
她没有抱怨、没有哀『色』,可他知道她吃了多少苦。
他满目疼惜,满心牵挂,只恨不得即刻拥她入怀。
“我……”
“道长不必急着回答我。”
秦凉打断了苏锦音的话,他知道自己这是在害怕。
他居然产生了害怕的情绪,他担心她又一次的拒绝。
“我想等归来再听道长的卦象。明日即将出战追击,我……我暂时不想听到答案。“秦凉说完之后,甚至不想再留苏锦音在此。他将她推出房门,扬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道长也早先歇息吧。”
苏锦音完全被关在了门外。房中剪影证明秦凉并没有立刻歇下,他也许也在看着门外的影子。
苏锦音低下头,看向手中的两本薄子。
一本是她写的。
一本是他写的。
一别两宽,各自生欢么?
好像,确实没有。
苏锦音也扬起嘴唇,想要笑笑,眼泪却落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这位庆王爷动了真心,她只知道,此刻她牵挂着他,一如他思念着自己。她更担心他,一如他忧心自己。
有时候,一个人太理智,似乎也并不是件好事。
苏锦音很想推开面前的房门,然后主动牵起秦凉的手,同他说一句:“王爷,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她想她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认出的自己。
他在她面前,除非发怒,不然都不会自称本王。
他们初见,他就未用“本王”二字。
一个人,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能第一时间认出你,这应当是件可以甜蜜入骨的事情。
可惜,入骨的不仅有甜意,还有曾经经历过的痛意。与其最后两败俱伤,或许不要开始才是最好的结局。
畏惧让人却步。
苏锦音转过身,离开了庆王的房外。
而房内的秦凉,由目带期盼,渐渐变得满是失落。
她还是没有承认,没有接受,没有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