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零年,腊月二十九。
东北。
拉马沟,一个偏僻的小乡村。
鹅『毛』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掌灯时分,村子东北角的一户人家,草泥垒的土坯房,屋顶上瓦片残缺不全,大雪压顶,土坯房摇摇欲坠。
被烟熏的漆黑的木门,吱呀一声向里推开,门外站着个戴着狗皮帽子的中年汉子。
屋里点着煤油灯,却昏暗异常,汉子的面容看不真切。
“他婶子,这都一天一宿了,咋还没生下来啊?”
汉子搓着手,问的小心翼翼。
“你当是老母鸡下蛋啊,生孩子可不就是这样,你要是信不着我,我也不爱管你这闲事......”。
“他婶子这说的是什么话,俺就是随口问问,随口问问,这是隔壁王婆刚送来的煮鸡蛋,还热乎着......”。
“这还差不多,等着吧!”
屋里的中年女子从汉子手里抢过鸡蛋,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因为用的力气大,屋檐上的积雪啪啦啪啦的掉下了几大块,不偏不倚的砸了那汉子一身。
“唉!”
汉子叹了口气,『揉』『揉』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靠着墙根蹲下来,双手伸进棉袄的袖子里,两串大清鼻涕顺着鼻孔往下流,只是还没流到上嘴唇,就被冻成了冰溜子。
“哇哇哇哇......”。
汉子被冻的有些意识模糊了,猛然听到孩子的哭声,一个激灵站起身,险些摔在雪地里。
“生啦生啦!”
“生的啥?”
中年汉子有点发懵,一天一宿水米没打牙,脑袋实在是没转过个儿来。
“高兴傻啦?你家婆娘给你生了个带把儿的!”
接生婆出门报喜,看到中年汉子五『迷』三道的样子,心里有点不大乐意,自己盯了一天一宿又是生的儿子,这姓李的不会是不打算表示吧?
“带把儿的?”
中年汉子显然是真的懵了。
半晌。
“我当爹了!我有儿子了!我刘穹有儿子了!”
大雪地里,四十有八的刘穹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引得十里八村的狗跟着『乱』吠。
刘穹早想过,若是生了闺女就叫刘思甜,若是生了儿子就叫刘八斗。
女娃嘛早晚要嫁人,自己个儿过的好就成,儿子不一样,那是要立门户的,是要给他老刘家传宗接代的。
刘八斗,才高八斗,粮仓永存八斗米,不挨饿是基本的!
打了四十八年光棍儿的刘穹,把自己对儿子的全部期望都放在了这个名字里。
时间的洪流汹涌而过,转眼就是七年的光阴。
“八斗啊,今儿先生教你的诗你再给爹背一遍呗!”
刘穹在院子里扒苞米,今年的收成不错,苞米棒子能有小孩儿胳膊那么粗,对于靠天吃饭的刘家来说这的确是值得庆祝的大好事。
刘八斗七岁的当口上,刘穹花了大价钱找人将刘八斗送到了镇上的小学去念书,这在拉马沟是独一份儿。
“俺不背,爹你烦不烦啊,这一上午都让我背了二十几遍了,舌头都背出茧子来了!”
刘八斗个儿头不高,面黄肌瘦,梳着油亮的小分头儿,身上穿着白华奇的布褂子,一双眼睛滴溜『乱』转,看着就很机灵。
刘穹被儿子呛了一顿却没见生气,他年近半百才得这么个宝贝疙瘩,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家里好吃好喝的净紧着刘八斗,可说来奇怪,人家同村吃糠咽菜的孩子都比刘八斗长的壮实。
“斗儿哇,怎么和你爹说话呢?”
张氏,也就是刘八斗的娘,三十出头的年纪,长相也算是端庄,但是家里穷,刘穹给的彩礼多,爹娘贪着彩礼,也不管对方比自己大了足有二十岁,愣是同意了这门婚事。
好在刘穹虽然年纪不轻了,但脾气好,人也厚道,知冷知热的,日子过的倒也舒心。
“娘,你和我爹一样,就知道欺负俺!”
刘八斗觑着鼻子,小脸儿皱成了个花卷,一溜烟儿的就跑出了院子。
出了院子往南跑,就是大青山。
据说这大青山乾隆皇帝曾经来过,还在山上留了字儿,所以,拉马沟经常能看见专程从外地来大青山旅游的人。
刘八斗爱爬山,他个子小,腿脚很灵便,三百多米高的大青山,他一个钟头能跑一个来回。
只要闲着没事刘八斗就爱往大青山上跑,他喜欢站在山顶上往下看的感觉,自己家的小院儿看起来就想像是个积木盒子似的。
还有一点,刘八斗没跟人提过,大青山里有宝贝。
他就在一个山洞里捡到过铜钱,跑到镇上的古玩店一打听,那铜钱是康熙年间的,能换七八块钱呢!
因此,他更愿意往大青山跑了,谁知道哪天他就能找到个什么达官贵人的墓,那时候发了财,还念劳什子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