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酒足足喝了小半天儿,等到爹将碗筷儿都收拾停当,日头已经落了下去,院子里光线很暗,驹子被扶到了炕梢儿,此时鼾声正响,大炮被他娘喊回去给我取汤『药』去了,爹还在外屋地添柴火,屋子里除了我和驹子,再无他人。
我昏睡了三天三夜,虽然身上的伤还未痊愈,精神却是极好,一丝睡意也无,瞥了一眼驹子不太雅观的睡姿,便将视线转移到了院子里。
虽然外面光线昏暗,但是我的一双眼睛好像自带了一对远光手电,院子里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用了十几年的洋井、碎石头垒的猪圈、歪脖子梨树、一年到头儿烧不完的柴火垛,总之所有东西,不论大小、远近、明暗,对于我而言都与白日无异。
看来之前在墓室里我因为初开天眼,还不能熟练的掌握和驾驭,再加上墓室里环境复杂,干扰的因素太多,因此双眼才会频繁的视物模糊、火烧火燎的灼痛。
一想起这双天眼,我自然而然的又想起了张树,心底的愧疚愈深,想到张树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青年才俊,因为我而被红尸王生生压死,尸骨无存,心中的恨意便重新涌了上来。
我看着窗外那棵歪脖树,恨恨的又发了一次毒誓:我刘八斗誓要找出那墓室所藏之谜,誓要还给我那些兄弟们一个公道,此誓既立,人神共鉴,若违誓言,人神共愤!
就在此时,我忽然看见院墙上探出一个人头,鬼鬼祟祟的隔着院墙往屋子里面瞅,此人戴着一顶土黄『色』的鸭舌帽,帽檐压的很低,遮住了一双眼睛和半个鼻梁,只『露』出一张嘴巴,看来这个人是有意要遮挡自己的容貌。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院门外,他这样鬼鬼祟祟的是要做什么?
我刚要喊爹出去看看,那墙上的人头一闪,瞬间就消失不见了,院门口,大炮拎着一个大饭盒子走了进来。
“斗儿哥,这东西味儿可真冲,我这一路拎着都要被熏出眼泪来了,你能喝的下去吗?”
大炮一进门,就把饭盒子搁在了我面前的炕桌上,一双手在鼻子前面来回的扇呼。
说实话,饭盒里的气味的确难闻,而且这种味道很难形容,活了二十年,好像还没有闻过这样味道,哪怕是类似的也没有。
“斗儿哥,你要是实在喝不下去就别喝了,我都跟我娘说了,这东西就是喂猪猪都不吃,结果被我娘骂了一顿,要不我给你偷偷倒了,回头儿让吴医生开点好『药』就成了!”
大炮一边嘚吧,一边伸手就要把饭盒拿走,我赶紧伸手抢先一步将饭盒拿在了手里。
掌心的温度微微有些发烫,但在这样的天气里完全不会让人觉得难以接受,反而觉得很舒服。
莫说不过是味道怪些,就是里面有针尖匕首,我都要喝下去,这是大炮娘的一片心意,老太太也是快五十的人了,满世界的找人给我打听偏方,平时不咋出门的人又亲自去镇上给我抓『药』,回来后马不停蹄的足足熬了三个小时才得这么一饭盒『药』水,我怎么能不喝?
打开盒盖,冲人的怪味儿更加浓烈,我算是很有挺劲儿的人,当年不用麻『药』缝合伤口都没有眨眼的我,面对这碗『药』还真是犯了愁。
大炮娘究竟是往里面放了啥东西啊,就是夏天最热时候家里的旱厕也不会发出这样难闻的味道,偏偏还形容不出。
“你瞅瞅,我就说这鬼东西没人能喝下去,我去倒了!”
大炮作势又要来抢饭盒,我一咬牙一闭眼,端起饭盒,咕咚咕咚的就将那一大饭盒的『药』喝了下去。
『药』汁流过的地方好似火烧,五脏六腑激烈的跳起舞来,放下饭盒,我便赶紧捂住了嘴巴,否则,刚喝下去的『药』一定会顺原路一滴不差的返回,甚至还能将中午的鸡蛋水也给带出来。
“斗儿哥,快喝点水吧,我娘可真是坑人,也不知道这『药』管不管用,要是管用还凑合,要是不管用的话,斗儿哥可真是太冤屈了。”
大炮把桌子上的水杯拿过来递给我,我一句没敢接茬,一大碗眨眼就消失无踪了,我要是接了话茬,恐怕就管不住自己的胃了。
“千万别这么说,大娘这份心意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能说冤屈呢,你以后说话也注意点,别没把门儿的,大娘一个人拉扯你不容易,可别说些不该说的话,伤了大娘的心。”
一碗水下肚,嘴里的怪味终于被冲淡了一些,但是五脏六腑的灼热感却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严重,很快,我的身上也像是着了火,特别是后背的伤口处,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又疼又痒。
“斗儿哥,你不会是中毒了吧?诶哟哟,我的娘啊,斗儿哥,你别吓我,别吓我啊,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大炮着急的大喊了起来,爹听到动静也进了屋子,不明真相的也跟着着急起来,生怕我这是旧伤复发。
“八斗啊,你咋了,别吓爹啊!”
我摇了摇头,却说不出话来,不是我不想说话,而是舌头根儿像是注『射』了麻『药』,就僵在口腔里,根本不听使唤。
大娘这是从什么地方淘弄来的偏方啊,不会是什么江湖郎中吧,不过不应该啊,大炮说这『药』方宇峰也是看过的啊,难道是哪里出了差错,亦或者是『药』被人掉包了?
不怪我多想,我如今身上这如坠炼狱的感觉实在不像是正常『药』物该有的反应。
“大爹,完了完了,这回我娘闯祸了,斗儿哥八成是真中毒了,我......我去县里请吴医生过来吧,晚了怕就来不及了!”
大炮慌里慌张的没了主心骨儿。
“县城离咱们这儿三百多里地,一来一回就是一宿的时间,若真是中毒,哪能等到那个时候啊!”
爹的脸也涨的通红,这一日里,爹从大悲到大喜,现在又从大喜到大悲,换了谁也是受不了。
“大爹,那咋整啊,不能让斗儿哥出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