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果然有敬事房的小太监来宣了侍寝的旨意,接着又有御前的姑姑来教授了侍寝的规矩。
安翎月精心梳洗打扮完毕,登上了等候在殿外的凤鸾春恩车,车子缓缓行驶过长长的永巷,留下清脆悦耳的银铃声。
坐在雕龙刻凤,锦幔华帐的凤鸾春恩车内,安翎月喜极而泣,她喃喃地自语道:“娘,女儿终于给你争了一口气。”
侍寝之后,安翎月的住所迁居到了碧秀宫一处精致的楼阁中,那楼阁本来叫吟风阁,因着安翎月的缘故,予临特意将阁名改作了吟月阁,可见安翎月十分得予临的欢心和喜爱。
她出身不高,容貌清丽,性子温顺静默,不仅事上柔顺,对待诸妃亦谨婉,没有半分的骄矜,予临经常赞其她和顺谦畏,赏赐隔三差五的就送到吟月阁,让同住碧秀宫的玉嫔嫉妒的眼睛里都能冒出火花来。
后宫里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有不少人对安翎月的骤然得宠耿耿于怀。
陆媛虽不甚在意,但想起以前,她与安翎月一同花前嬉戏,月下弹琴,掌灯针凿的日子,难免心里闪过一丝失落和难过。
安翎月变成月常在之后,就很少踏足静翕宫了,每每在给皇后请安的时候碰到时,她也只是远远地按照规矩对陆媛屈膝行礼,完全没有了往日里亲热地唤她“陆姐姐”的亲厚。
似乎,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一日,安翎月在春元殿侍完寝,予临怕她劳累,特意派了自己的步撵送她回吟月阁。
安翎月坐在高高的步撵上,身后是黄麾、绛麾组成的仪仗,翟扇、掌曲柄五色九凤伞,色彩灼灼,婢女和侍卫恭敬地走在两侧。她身着一袭水红色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的缎裳华丽衣裳,簪在乌黑青丝中的珠玉密密闪烁着莹莹的宝光。
敬事房的彤史记录的清清楚楚,一个多月里,予临召幸了她五次,甚至可以和陆媛平分秋色,其他人贞妃四次,丽嫔三次,怡嫔两次,顺嫔一次,良嫔一次,玉嫔一次,卫答应一次,皇后那里自从抓周礼之后也受了冷遇,只有定例的每月十五一次,剩余的天数,就是予临独自歇息。
她如今是得宠的月常在,再也不是那个默默无名、胆小怯懦、任人欺负的安答应了。虽然在予临面前她仍然是一味的谦卑柔顺,但是在宫人和其他位分不如她的妃嫔面前,她已不再需要伪装自己。
步撵路过坤仪宫时,迎面遇到了刚刚给皇后请安出来的陆媛、顺嫔、怡嫔和玉嫔等人。许是安翎月坐的高没有看见众人,亦或是有意为之,步撵并没有停留,而是径自往前走去。
玉嫔本来就对安翎月窝了一肚子不满,现在见她目无尊卑,立即勃然大怒,冲上前去,双手抓住安翎月的衣服,硬生生把她从步撵上拉了下来。
安翎月惊魂未定,以手抚胸,声音清冷地对玉嫔道:“玉嫔姐姐这般疯癫无状,该好好读读女则女训才好,以免他日冒犯了皇上皇后。”
玉嫔听闻此言,伸出戴着长长珍珠护甲的手指指着安翎月的鼻子,厉声道:“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本宫,本宫是嫔,你只不过是个常在,竟然敢如此嚣张,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本宫今天非给你点颜色看看!”
玉嫔高高举起右手,一个耳光响亮地打在安翎月的脸颊上,她那如雪般娇嫩的肌肤立刻红了一片。
陆媛不由蹙起峨眉,刚想上前劝解,却被怡嫔一把拉住,怡嫔握住她的手,悄悄道:“姐姐,咱们何苦多事,这个月常在以前看着安安静静的还好,如今得了宠脾气也大了,是该让她吃点教训。”
陆媛听她说的也在理,只好停步,静观其变。
安翎月捂着半边脸,哭着就要拉扯着玉嫔去坤仪宫找皇后娘娘主持公道。
正不可开交的时候,随着一声“皇上驾到”,予临已经走到了跟前。
原来,皇后早就在坤仪宫里听到了外面的喧哗,便派了慧心出来打探情况,慧心把探到的事情的始末如实告诉了皇后。
毓秋俯身向前说道:“玉嫔娘娘本就生性急躁,如今眼睁睁看着自己宫里的人得了宠,越发沉不住性子了,只是这安小主如今也不似从前那般唯唯诺诺,忍气吞声了,她二人这样在坤仪宫前喧闹,也实在不成体统,娘娘是不是出面去制止一下?”
皇后随手拿起一把小银剪刀,气定神闲地修剪着南窗下那两株南诏进贡的名叫“夜落金钱”的花树,开着金黄如稠的花朵,色泽艳烈如火鸟。
片刻之后,方才缓缓地开口道:“本宫何苦去做这些不讨好的事情,你去承明殿禀告皇上,请皇上来处置吧,就说…就说本宫身体不适,起不来床。”
毓秋眼睛一转,心领神会,领命而去。
予临赶到的时候,玉嫔和月常在正在撕扯着,衣衫不整,钗軃鬓松,不成样子。
予临十分震怒,喝止住二人,安翎月扑通一声跪在予临面前,面色哀戚,声泪俱下:“皇上,嫔妾身份卑微,皇上不嫌弃臣妾无才无貌,留臣妾在身边侍奉,是翎月天大的福气,只是玉嫔姐姐看不得臣妾受宠,处处为难,今日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打骂臣妾,臣妾实在是无颜再活下去,皇上,臣妾去了!”
说着,她从地上站起来猛地向一旁粗壮的树干撞上去,说时迟那时快,李忠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拦住了她。
在场的众人都被唬了一跳,不由得倒吸冷气,好在李忠出手及时,安翎月毫发未伤。
予临将她揽在怀里,安翎月柔弱无骨的身体微微发抖,面色如纸一般惨白,两行清泪从眼中涌出,顺着面颊滴落到地上,任谁看了都不由得心生怜悯。
玉嫔手指着安翎月,愤慨难当,顾不得皇上在跟前,怒斥道:“你整天惯会作出这幅可怜的样子来哄骗皇上,才得宠了几天就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了。皇上,月常在她目无尊卑,臣妾只不过是想教训她一下。”
予临一声暴喝,怒目向她:“住口!月儿一直是个谦卑有礼的人,偏道是你,平日里几次三番为难于她,如今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训斥打骂起来,实在是心肠狠毒,嚣张至极!李忠,给我掌嘴!”
玉嫔顿时吓得浑身颤抖,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忠略一迟疑,不敢上前,予临紧逼着道:“愣着干什么?听不见朕说的话吗?给朕掌嘴!打到她认错为止!”
李忠只好上前一步,掌掴玉嫔,很快,玉嫔那娇嫩的面颊肿了起来,通红一片,嘴角也沁出了鲜红的血丝。
陆媛看得于心不忍,虽然平日里玉嫔确实跋扈了些,对她也多有冒犯,不过今日之事,的确是安翎月失仪在前,玉嫔只不过是过于急躁了些,加上新仇旧恨,便言行无状。
陆媛在心内思量着,忽一抬头,恰好看到予临怀中纤瘦柔弱的安翎月嘴角含着一起不易觉察的微笑。
陆媛心里涌起一丝惆怅,世态炎凉,人心历久方能见。想当初她与安翎月以姐妹相称,何等亲密,如今的月常在令她感到陌生,到底是生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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