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怜心之死,历历在目。未晚扶起沉香,面色冷毅,只道:“木蓝若为他人细作,为他人所用,死得就不只我一人,你应当明白。我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结果如果看她的造化。”
“多谢小姐。”在王府呆了这么久,沉香看起来嘻皮笑脸的没有心思,但是宅门后院各种看不见的污秽,多少是明白的。沉香明白小姐对木蓝已经仁至义尽了,若是换成大小姐,木蓝此刻的背叛,怕早已尸骨全无了。
和以往一样,姜未晚坐在桌前练字。
沉香闲时又纳起鞋底,未晚突然看了沉香一眼,道:“沉香你也给我纳双大点的鞋。”
紫苏站在一旁研墨,笑着打趣:“郡主,你是要送给姑爷的吗,送鞋给心仪的男子,以后会越走越近,形影不分离的。”
木蓝问:“啊,有这个说法吗?”
“别信她,她就信那些个民间传言,不靠谱。”姜未晚摇头,“谁赢了都不知道呢,我都不知道他们三人的尺码,总不能每人都给纳一双吧。我只是让沉香给我纳双大码的,先前沉香的纳得那一双太小了,夹着脚疼,你还真会想入非非。”
木蓝转了转眼珠子,提议道:“过些日子不就是大少爷生辰吗,要不咱们也纳双鞋送给人家,以后他好和小姐走得近乎,形影不离。”
未晚摇头,“他生辰,祖母也生辰,祖母我都没有送她鞋子,干嘛送他?再说我又不需要讨好他!”
木蓝瞅了未晚一眼,反驳道:“可人家送了盆晚茶花来,咱们总得回礼啊!”
“不回,我最怕针线活了,就算有手艺我也不做。”
“好小姐,要不我帮你做一双送给大少爷吧。我可不想你坏了礼数。”
“随你吧,我乏了,想要就寝了。”姜未晚看了木蓝一眼,放下笔,转到一旁洗手。
木蓝一边拿着白巾,上前揩拭未晚的双手,一边道:“那奴婢试试。”
未晚没有回应,她进了内室,直直倒在床上躺下了。
这一夜木蓝都未入眠,未晚起身,看着西厢阁右侧亮起的灯火,复又躺回床上。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
紫苏一大早出去备膳,正巧看到要往外走的木蓝,紫苏一把叫住她,“木蓝,你要出去啊!小姐昨日流虚汗,换下的几件亵衣裤,你去洗一下。还有,洗完衣服,你再去打些热水进屋,小姐醒来后,要沐浴。沉香昨天干了那么多活儿,小姐准她晚起,今天这两件事就由你做,做完再出去。”
“是,紫苏姐。”木蓝低眉顺眼颔首,待紫苏一走,木蓝就翻了个大白眼,骂骂咧咧道:“不就是和小姐走得近些吗,都是丫环,凭什么使唤人。”
一个时辰后,木蓝好不容易干完活儿,她疾步而出,拐进紫园。
紫园的牡丹花前,木蓝一眼望去,那抹玉树临风的清俊身影映入眼中,不由心中一喜。
木蓝东张西望后,见四周无人,她小跑到姜子铭面前。
同一时间内,紫园右侧半山腰处,洛婧正扶着老夫人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往山下走。
“婧儿,这些年苦了你。”老夫人拍拍洛婧的手,黑眸中闪过心疼之色。
“我身为人母,应该的。伟林能重新振作起来,多亏了晚儿,我没有想到这么些年来对伟林的不离不弃,竟不如晚儿用心。”洛婧望着远处的紫园,语气宁和悠远,眼眸中却闪过一丝期待。
“晚儿,真是个奇迹,是上苍赐予我们姜王府的宝。”提到心爱的孙女,老夫人瞳孔渐渐升起亮光,语气中也难掩着骄傲。
老夫人又道:“二丫头艳似牡丹艳美倾月,过份高调了,结果还不是没落下好。五丫头好比兰花质朴文静、淡雅高洁,带着这种性格最终才能活得长久。”
洛婧没有回应,也不再往下走,她直直地看向紫园方向,怔住了目光。
老夫人瞧见洛婧这么久没有动静,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时也呆愣住。
沉默了好久,老夫人终于回过神来,问:“那……那是谁?”
紫园内。
姜子铭轻俯木蓝耳旁嘀咕着什么,末了,还不问拔弄一下木蓝耳旁散落的一小撮碎发,木蓝把靴子往他脚下套,站起时,蓦然红了脸色。
姜子铭瞧着周遭无人,豪放地抬起木蓝的小脸,在上面扑哧亲了口。
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自始至终紫园里的两个人在说什么,她们都没有听到字语片言。两人的小动作,她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是子铭吗?是他吗?”老夫人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洛婧支吾了一阵,终是点了点头,“是大少爷。”
“这个混账,让他去弘文学院读书,他还是没有半点长进。”老夫人怒火中烧,柱着拐杖就往下走,忽然之间竟有箭步如飞的感觉。
洛婧慌了神,连忙紧随其后跟上,“娘,你不要激动。娘……”
待老夫人赶到紫园时,哪还有姜子铭的影子,人早走了。
“我得告诉他父亲去。”老夫人心急如焚,一个姜倾月废了,王府的嫡长子绝不能再有任何的行差踏错。
洛婧拦住老夫人,道:“娘,眼下倾月的事才刚过去,我们冒然去找二弟,他正气头上,怕是绝对不会轻易原谅大少爷,父子俩闹僵了,又添上一堵。依我看,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我们是不是该给他找个媳妇?有个体己的女人拴住他,那些个不入流的下人,他自然就看不上眼。”
老夫人轻拍脑袋,颔首赞道:“对对,婧儿,还是你想得周到。我立即就让若雨好好张罗子铭的婚事。”
姜未晚站在叉路口,看着通往紫园的路,沉默不语。
沉香低头道:“郡主,木蓝她——”
“她已经走远了。”姜未晚抬头看了一眼,艳阳正往东边慢慢升起,她发现自己不能在这里干耗着,她疾步向南厢阁走去。姜倾冷回来两天了,到了她该去看看的时候。
姜倾冷的房间外,还未踏进门就闻到一阵女子的哭声。未晚一愣,躇踌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郡主,你来了。”三姨娘随即迎了上去,热情地招呼了起来,“坐,快屋里坐。”
未晚往里屋方向瞅了瞅,淡淡道:“好些日子,没有看到四姐姐,听说她回来了,我就脚步不受控地走来了,想和她叙叙旧,不知道是否来得不是时候?”
“哪儿的话,你能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三姨娘起身,朝未晚欠了欠身,“上次的事,多亏了郡主。若不是得郡主相助,冷儿也不会轻易逃过了姚御史一劫。”
“我进门时,没有见到打扫的丫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
三姨娘亲自端了茶上来,“你猜的没有错,我断了杜若雨的财路,她在柳御史那里没法交待,赔了一大笔银子,她心里有气没处发,就借故撤了我府内打扫的丫头。”
“你没告诉父亲么?”姜未晚也不客气,在屋中坐落下来后,接过茶盏就饮上了。
三姨娘见未晚并不生份,她也渐渐敞开心怀。
“王爷……王爷自始至终喜欢的只有你母亲一人,我只不过凭着一张和她形似的脸,让王爷另眼相待了多年。”三姨娘轻轻叹息一声,唇畔掀起苦笑。
当年杜若雨用计让姜王府二公子姜北娶了她,姜北与华清闹翻了,醉酒的他误将去药铺买药的她当华清掳走了。
长得与华清形似的她,在权衡再三后,将错就错与姜北发生了关系。
一直以来,她都只是在充当着替身的角色。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而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三姨娘——”
“当本身回来了,也就没有我这个替身什么事。可我并不后悔,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他可以不喜欢我,可以一直把我当替身,只要我喜欢他就够了。”三姨娘顿了顿又道:“容颜渐逝,面目渐老,我也没有什么指望,只盼着冷儿能活着好好的,嫁了当朝文武状元郎,是我们高攀了,可这都怀上孩子了,还折腾着,三天两头闹着,何时才是个头啊!”
“顾慎言那个禽兽,欺负四姐了吗?”
三姨娘黯然神伤,“冷儿她,她都……”
“三姨娘,谁让你多嘴的。”里屋传来姜倾冷尖锐的打断声。
“五小姐又不是外人,你怕什么?”三姨娘扬声反驳,知道姜倾冷放不开面子,她还是忍不住哭道:“冷儿的孩子没了,就在刚刚你进门之前。”
“怎么——怎么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姜未晚蓦然站起,那是一条生命啊!怎么可以为了面子藏着掖着呢?
“她刚刚让顾慎言那个畜生暴打了一顿,流了好多血,我看是小产,她又不让叫大夫,不让惊动旁人,只是草草止了血,我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快让我看看。”姜未晚站起,顾不得许多,掀开了珠帘就往里走。
姜倾冷苍白着脸色,坐在青石板上,拼命用一条蓝绸布拭擦着地上的血迹,眼角还垂着未干的泪迹。
“你疯了吗,流了那么多的血,不看大夫,不接受救治,你想死么?”姜未晚夺过那条沾满鲜血的布,一把扔了。
“快回到床上躺着。”姜未晚拽起怔忡中的姜倾冷,三姨娘连忙上前去,扶着姜倾冷到床上躺着。
未晚搭脉后,唤了沉香进屋,开了两张药方递给了沉香,让她分两次将药买回来。
很快地,沉香回来了,三姨娘接过药包,连忙退下去熬药。
屋内只剩下未晚和倾冷两人,倾冷扶着床坐起,苦涩笑着,只道:“没有想到我姜倾冷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天,我更没有想到我的狼狈会让你见到,想笑就笑吧。”
姜未晚淡淡微笑,“我为什么要去笑你,笑话比自己差的人,很有成就感吗?”
“你……你……”姜倾冷瞠目,姜未晚甚至连掩饰都懒得,就这样赤luo裸地鄙视她。
姜未晚凝着她,加重语气,“别人对你有什么看法,那是人家的事,与你何干,你充其量就是面子上过不去罢了,身体是自己的,你今儿个死了,顾慎言立刻就能再讨门媳妇回去。你当自己能耐,身子是铁打的,你就只管让人家折腾去,折腾死了,那是你活该。我们不对盘,我是一滴泪都不会为你流,只苦了三姨娘,生了女儿原本还指望着养老送终,如今看来也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姜倾冷支起身子,指尖戳上未晚眉心,语声不由地拔高,“臭丫头,看我如今这个下场,你有恃无恐了是不是?”
她虽是疾言厉色,心底却不得不承认,未晚说得句句在理,枉费她要强了这么久,却不明白,如今的她在顾慎言眼里,简直一文不值。
姜未晚柔柔一笑,“那也要你给机会啊,你平素里不是很嚣张么,你不欺负别人就好,哪有别人欺你的份,如今搁顾慎言身上怎么就全不管用了?”
“我当初真是鬼迷心窍了,什么就选择了他呢?自成亲后,他就没有给过我好颜色,婆婆也是对我百般挑剔,我是觉得亏欠他在先,如果不是我设计了他,以他文武状元郎的身份,应该可以讨得更好的娘子,我对他们一忍再忍,在姜王府里我从来没有干过那么多的粗活,在顾家我什么都做了,洗衣服,倒夜香,烧饭……候府明明有丫环的,顾夫人偏要把我当丫环使,在那里受尽了白眼,我都忍了,哪怕顾慎言对我好一点点,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是顾慎言他太过份了,他一有不顺心的事儿就拿我出气,哪怕明知我有喜,他还踢打我。”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