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厅弄得像书斋,墙上贴满图样,旁边书案上的纸堆积如山,一张小榻是临时搬来的,可怜巴巴地挤在角落。
“莫非这几天他都睡这处?”阿妩暗自思忖,此处离器库最近,出门弯条巷子的方便,有大宅深院不去住,偏偏呆在这处,真不像荣灏为人。
阿妩未露异色,也不去多问。她看向墙上图样仔细琢磨,这右下角有印的是她给的,而另几张无印的又是什么?
“你给的图样缺了最重要的几张,我给它补上了。”
荣灏似看出她的心思,凑到她耳旁轻轻地说了句,一股甜香如游丝,钻到阿妩鼻子底下。阿妩故作镇定,回过头时,他在笑,薄唇往上微扬,意味深长。
“看来你的人靠不住,最后非得我亲自动手。”
说着,他的手指叩上中间图稿上,墨色还新,像是刚画不久。
阿妩明白得很,她知道工图有误,因为蓝若故意在她后背留有空白,暗里坑了她一把。如今事已败露,她也不觉恐慌,只是好奇荣灏如何填这个缺。阿妩往四处轻瞥,见案上有几幅精密机械图样,上有朱砂勾过。
“这又如何呢?”
阿妩边说边走过去,拿起其中一幅图样,她面上看不出心虚,比荣灏想得稳当。
荣灏一笑,回她:“关系可大着呢。我有了飞火流星,你便没用处了,我不想白养两个人。”
声音虽柔,可语意却是扎心刺骨。阿妩落了下峰,手中无兵可用,她低估了荣灏,不禁想起孟青先前说得那番话。
莫非这就是他的牙?阿妩冷笑,这般的牙还不够利,咬在她身上丝毫不痛。
“殿下说话未免小家子气了,好歹我也给了图,何来白养?再说你怎知我没用,没有我,这场仗荣国赢不了!”
荣灏听后哑然失笑,随后皱起眉直摇头。
“好大的口气,为何没你会赢不了?”
阿妩嫣然一笑,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我跟了他八年,他身上有几条疤我都一清二楚。”
说着,她看向荣灏,眼中喻意颇深。
荣灏哧笑一声,不以为然。他走到阿妩面前,近得暧昧。
“那我身上有几道疤,你可知道?”
阿妩垂眸,身子微侧躲过伸来的贼手。
“王爷,我们还是说正事吧。如今你想如何呢?”
荣灏讨了个没趣,倒没露尴尬之色。他收手负于身后,道:“我们重新谈谈那笔交易,怎么算我都觉得吃亏。你说帮我夺天下,我没见你有何本事。今早收到线报,周王的兵马已经出城。过个十天半个月大约就到平洲了,而飞火流星制完也得这么些日子,你说你是他肚子里的虫,那么告诉本王,应该如何是好?撤还是不撤?”
阿妩打量他半会儿,说:“你早就打定主意,何需问我?”
荣灏哼笑,低头在房中踱了两步。
“这当然要问你,没有你可就没这回事了,若把你送回去,说不定能省不少心。”
“随你的便,把我送回去请趁早,到时兵临城下就晚了。”
“你还真不怕死?”荣灏眯起眼,又是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阿妩转过头,直视他的眸子里泛出淡琥珀色。
荣灏笑笑,又道:“真可惜你弟弟不像你,说到死他是怕得要命。”
提到玉暄,阿妩徒然色变,她瞪着荣灏,抿紧了嘴。荣灏勾唇冷笑,眼梢露出得意。
“放心,我没周王无耻。不过若是要做,我能做得比他更无耻。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
阿妩转头,不自觉地吐出口气,随即又像想到什么,扬起了唇角。
“其实你也没多大胜算,不是吗?有没有我这场仗都会打,大家心里都清楚。的确我也该谢你救我一命,至于如何怎么个谢法。我说了,我会替你夺天下。”
荣灏凝住了神色,他突然伸手轻触她颊边碎发,然后捏上一缕萦萦绕上指尖。
“为什么我们不能和从前一样?我以为我救你,真是为了要玉氏王印和宝图吗?其实最没良心的人是你……”
难得的温柔令阿妩错愕,她抬头看着他,犹如初见。
“骗人很累,我不想再骗了。再说王爷身边美人如过江之鲫,怎会惦记不真心的阿妩呢?”
她睁大清眸,天真无邪。荣灏一下子拧紧剑眉,眼含愠怒。
果然,天底下最没良心的人是她。
“说得有理。”荣灏松开她的发,慢慢放下手。“我是不该惦记你。我惦记得是你当初给我下的*散。”
话落,阿妩嗅到一丝不祥,还来不及多想,只觉得眼花头沉,忍不住往前一倾,正巧落到他怀里。
“你……卑鄙……”
她咬牙,话却说不清。荣灏邪气一笑,然后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连你都把不住,我何以平天下?之前的事我不就和你计较,往后你听话,对谁都好。”
“荣灏……我恨你!”
阿妩头重脚轻,她想站稳,身子却不听使唤软到他怀里。原来是他身上的香,这味道妖冶浓郁,恍惚了她的心智。小鱼柔弱无力将他推开,抓起案上镇纸戳向手背,可惜痛没能让她清醒。几番挣扎,她还是落到荣灏怀里,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她的舌尖不由自主地迎上。
迷乱的香、迷离的眼。她觉得热,忍不住解开一粒盘扣,还是热,又忍不住解开几粒。他引她上了小榻,双手抚去她的燥热,她饥渴难耐,喉间滚出诱人娇、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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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青来找时,潘逸刚吃过饭,拿来茶濑上口,还没吐孟青就冲到了跟前。
“伤好了,脑子却坏了!”
劈头盖脸一顿骂,潘逸大感莫名,他抬头眨巴几下眼,似乎不明白。见他这副憨厚,孟青气不打一处,翻着嘴皮子骂他。
“你真是猪油蒙了心,对不起你家列祖列宗!”
潘逸咕噜把茶咽了下去,颇为不悦地回他:“骂就骂,干嘛和我家祖宗扯关系?”
孟青自觉骂得重,便缓了几分脸色。
“早上你想干嘛来着?”
孟青这一问,把潘逸问蒙了,他是打算告诉荣灏,让他成全他和小鱼,可只差这一步,就被孟青搅了。
“我还要问你呢!”怒火攻心,潘逸重重地把茶盏往案上一扣。“你来干嘛?!每次坏事都是你!”
真是见色忘友,活脱脱的例子。
孟青听了也不气恼,两手负于身后,颇为平静地回道:“下次就应该看着你作死,我这辈子也就安生了。算了,你是被妖迷了心窍,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就成全你这回吧,王爷正找我,我捎你过去,到时机灵点。”
孟青爽快得有些不寻常,而潘逸一听便乐坏了,忙跳起身披上衣袍,拉着他迫不及待往外赶。他脚步轻快得飘飘然,心想如果有孟青在,事就好办,他能说会道,王爷定是讲不过他。想着,他又加快脚步,还不停催促:“快些走啊,别磨蹭了。”
孟青似故意拖步,到了荣灏住处,又不怎么甘愿地问福佑:“殿下在何处?”
“正在玲珑厅,等您老半天了。”
说着,福佑殷勤引路,他见到潘逸也客气地问道:“公子伤势如何?”
潘逸笑眯眯地回他:“好着呢,没事!”
福佑点头,接着带他俩入了厅,进门就见一桌酒菜,像是等着谁似的。见了一圈没人,他就抓来个问:“王爷在哪儿?”
婢子老实,说:“在暖阁里。”
福佑朝身后二位笑了笑,随后将他们往暖阁引,绕过屏风打帘往里一瞧:妈呀!
福佑惊叫,吓着了潘逸和孟青,他们朝帘缝窥视,只见两道纠缠的影。落在地上的素纸染了几滴红,而潘逸未曾注意。他怔目而望,看见小鱼在另一个人怀里,他们相依相偎,亲密得无缝隙。福佑匆匆放下帘,可惜不过三眼,潘逸就已看尽。
“真不巧,二位要不先等等。”
福佑略尴尬,抬手请潘逸二们到外坐候。潘逸一言不发,转身就离了此处,落跑的身影狼狈不堪。
一夜风流无尽,阿妩睁眼醒来枕边空空如也,她撑起身环视周遭,恍然如梦。看到榻上狼藉,心中一阵刺痛,恨怒羞恼混杂一堆,他竟然做出这般没脸的事!
“你本来就是我的。”
他说,强硬得不容反驳。想起昨夜羞——阿妩愤愤咬唇,她看到潘逸,看到了他设的局,所有一切终成泡影。阿妩不甘心,她抿着嘴、忍住痛,尝到口中的一丝血腥,又忍不住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