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松独自一人,抄几条后宫僻静夹道,轻易就避开耳目,到了锦绣宫。
锦绣宫大门外值守的太监,见了他全不意外,似乎预先知道他会来,殷勤地迎上前去,谄媚的说:“贵妃娘娘已恭候多时,说总管大人一到,不必通报,径直进去就成。”
“贵妃娘娘此刻在哪里?”
“凤栖殿。”值门太监胖乎乎的脸上,挤出一丝暧昧不明的笑容。
郑松当即沉默,凤栖殿是杜贵妃的寝殿,上一回召见就是在凤栖殿,结果各种挑逗和刁难,怎不叫他心生顾虑?
那太监仿佛觉察了他的心思,赶忙解释:“这几日娘娘的腿伤又有些反复,太医嘱咐得多躺卧休息,故此娘娘多半都呆在寝殿呢。”
杜贵妃坠马受伤确是事实,听他说得有理,况且人既来了,好歹要弄明白究竟是什么事,于是郑松略一点头,跨进了锦绣宫。
从宫门到凤栖殿,一路上看见宫女太监或洒扫,或喂鸟,或端着茶盘往来穿梭,各司其职,和往日比倒没什么异样,郑松顾虑渐消,心想多半杜贵妃又因皇上不来,就把自己唤去找茬生事,若真是这样,倒也容易,能忍则忍,不能忍掉头走了便是。
到了凤栖殿门口,他便驻足不前,先朝内朗声禀告:“卑职郑松参见贵妃娘娘。”
话音未落,殿内就走出来一名脸生的宫女,正是贵妃娘娘新调进来的苏雪儿,她向郑松微微欠身,“郑总管不必多礼,娘娘已恭候多时了。”
郑松道了声“是”,跟在苏雪儿身后,进了凤栖殿。
伺候在两边儿的宫女撩起帷幕,待郑松走过后,复又放下,苏雪儿笑着说,“贵妃娘娘这几天总不出去,有些怕光,太医也特意叮嘱过,莫要让湿气进来。
这样过了两道帷幕,郑松便来到杜贵妃日常就寝的内殿,果然看见她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书,床边跪着一个小宫女,在为她轻轻捶腿。
“娘娘。”
郑松向杜贵妃躬身行礼。
“郑总管先坐一会儿吧,待本宫看完这几页书,正瞧到有趣之处呢。”
杜贵妃眼皮也没抬一下,随手指了指殿内的座椅。
“谢娘娘!”
郑松谢过座,选离杜贵妃最远的座位坐了,便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做声了。
杜贵妃樱唇微挑,似有讽意,悠悠的说了一句:“雪儿,给郑总管上茶,就泡皇上前儿赏我的雪顶含翠罢。”
苏雪儿应声下去,稍后捧了茶上来,又不声不响的退到殿外去了。
郑松如雕像一般,纹丝不动的坐了一会儿,杜贵妃又翻了一页书,慵懒的打了个呵气,挥了挥手,“行了,你们也下去吧。”
“是!”
给她捶腿的小宫女磕了个头,躬着身子退出去了。
于是,空荡荡的大殿内,就只剩下郑松和杜贵妃二人,加上幕帘低垂,光线暗淡,密不透风,似乎空气都变得粘稠诡异起来。
郑松心想,果然又是一趟鸿门宴,这时,就听见杜贵妃娇声发问:“郑总管怎不喝茶?是嫌本宫这里的茶不好呢,还是对着本宫,连喝茶的心情都没有?”
“卑职怎敢,娘娘说笑了……”郑松只好捧起茶盏,抿了一口。
出乎他的意料,这茶水入口微苦,咽下后却在舌根醇厚回甘,实是上品好茶,加上殿内十分闷热,郑松的确感觉口渴,便仰脖一饮而尽。
杜贵妃“嗤”地一声轻笑,仍悠闲自在地看书,似乎并不急着跟郑松说话,后者又不好催促于她,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等候。
不知是这内殿太过闷热,还是他的耐心在一点一点流失,不多时,郑松便觉胸口一股焦躁蠢蠢欲动,他不想就这么坐着,而是想大刀阔斧,痛快地做点儿什么。
勉励克制了一会,这股焦躁之感不仅没有被压下去,反而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强烈,他只好亲自动手,又斟了一杯茶,一口气喝干了。
说来也奇怪,微凉的茶水穿喉落肚,倒像是给将燃未燃的火种浇上热油,登时窜起熊熊的火苗,不只是胸口,连身体都跟着发烫起来。
在宫里伺候多年,他早就练就了一副警觉灵通的性子,觉察到异样,心中立即警钟长鸣,震惊之下,再顾不上礼数,霍地站起来身,没想到这个激烈的动作,让他发觉了更加可怕的事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肌肤像是变得很薄,很,皮下的血管欲裂,连起身时的衣物着皮肤,都会勾起阵阵颤栗。
这突然而强烈的刺激,令郑松身体一晃,忙反手扣住身后的案沿,仓促之下手臂将玉壶,扫落在地,顿时碎片和茶水四溅。
这一来反而提醒了卫郑松,莫非问题出在茶水之中?这女人出于什么目的,竟敢对自己下毒不成?
他惊恐地瞪着渗入地毯的水渍,又猛的抬头望向杜贵妃,见她终于放下手里的书,双腿慢慢挪下床,坐在床沿,仍态度悠闲的和自己对视,这么大的动静都丝毫不觉惊诧,显然一切早在意料之中。
灼烧之感越发强烈,仿佛要穿透咽喉,才能释放胸口翻滚不息的,郑松伸手卡住喉头,喝问杜贵妃:“是你给我下毒?”
“郑郎,稍安勿躁,我怎会,怎敢,又怎舍得给你下毒呢?”杜贵妃款款起身,轻移莲步,向郑松走来,“圣上身子虚弱,自我嫁给他,从未享受过鱼水之欢,未免此生有憾,本宫这才费尽心思,配了个方子,想给圣上助助力,但据说这方子太过厉害,便是罗汉金刚服了之后都把持不住,所以,本宫才特地请了郑郎来先试上一试。”
这些令人面红耳赤,难以启齿的话,她说起来是妩媚自如,只除了眼底终于掩藏不住的兴奋光焰,直勾勾地盯着郑松赤红如血,汗水淋漓的脸庞。
郑松历经过许多艰险人事,但毕竟出入宫禁,又是宦官身份,只有这种“阅历”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你,你竟然做出如此不堪——”
连他自己听自己的声音,都觉得可怕,沙哑、贪婪、狠悍,仿佛下一刻就会干渴而死,只好闭紧牙关,把类似“无耻、卑劣”之类的斥骂死死咬住。
对他的斥责,杜贵妃却全不以为意,两点越来越炽热放肆的瞳光,步步向郑松迫近,口中吹气如兰,氤氲缭绕,“郑郎,你不是口口声声对圣上忠心耿耿,不惜赴死么,这为圣上试药想来不为难吧?郑郎是净过身的,又是本宫此生最信任之人,请你来试药再合适不过,这药力无非难受片刻也就过去了,用不着害怕。”
“好,我知道了,你,你且站着!”郑松满腔激怒,又饱受药力煎熬,只能喝阻杜贵妃,否则,她摄人心魂的眼神,轻盈妖媚的体态和香软袭人的裙风,随时都会让他发狂。
然而,杜贵妃置若罔闻,仍一步一步欺到他身边,对着他红若出血的脸上吹了口气,格格娇笑:“反应这样大么?看来这药还真是管用呢,哎,真可怜见的,流了这么多汗,寝殿内只有你我二人,不妨略松一松衣裳吧?”
她口中极尽揶揄、挑逗,眼中却是艳冶放浪之中,夹杂着一丝锋利阴狠,像是极热和极冷的清流和浊流交缠激荡,令人既心惊又心醉。
说完,不管郑松愿不愿意,玉指探入他腰间玉扣,灵巧的一勾、一挑,腰带便应声而开,衣襟大敞,露出汗湿了大半的中衣,贴在肌骨健实的胸膛上。
“呀,郑郎似乎比从前清减了些,之前我们在冷宫的干草堆上厮磨时,郑郎还比现在丰硕呢。”杜贵妃嘴上越发得意放肆,手上更是不停,居然按在郑松腰间,缓缓下移。
“闪开!”郑松五内俱焚,如置炭火,他手臂一挥,将杜贵妃推倒在地。
随即一咬牙,撕开自己半边袖子,毫不犹豫地迸指用力划下去,从手肘直贯到手腕,霎时皮开肉绽,鲜血长流,顺着他的手指,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宛如朵朵绽放的妖异毒花。
杜贵妃到底是个女人,万万没料到郑松居然这么发狠,皮肉翻卷的手臂就在眼前,殷红的血色模糊了视野,也错乱了她的思绪,吓得捂住脸面,放声尖叫。
趁着剧烈的疼痛唤醒了行动能力,郑松快速整好衣裳,扯下一幅帷幕,摁住伤臂藏在怀中,再不理会地上的杜贵妃,片刻不敢停留地扬长而去,迎面几名太监宫女闻声跑进来,他也不管不问,径直撞开了就走。
此时,郑松的心中就一个念头——这女人留不得了。
当初自己一时的放纵和心软,竟然成就了这个扭曲变态疯子,再若让她活下去,陛下也一定会被她祸及至到的。
......
寝殿里
杜贵妃已经被扶起来了,她定定的看着地上殷红的血迹,忽然捂着脸哭了。
“为什么?为什么情愿自残,也不肯要我......”
此刻,服侍在一边的苏雪儿的脸,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了,她向她献计,让她用药来迷惑皇上,谁能想到她竟然拿这费尽心思弄来的药来勾搭一个太监?
太监的身子已经废了,就算是中了媚药,也不能人道,她明知道这一点,又为什么行此荒谬之事呢?
而且,这深宫里到处都是皇上的眼线,万一此事传到皇上的耳中,皇上岂能善罢甘休?不把她碎尸万段都怪了,到时候,她们这些做奴才的,也难免被殃及。
她可不想死!
“娘娘,您没事儿吧?”
她扶着杜贵妃,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杜贵妃依旧盯着那滴在地上的血迹,喃喃自语着:“为什么?你过去对我那么好,我却从没把你放在眼里,不拿你当人看,你依然帮我,救我,现在我想通了,想跟你好好的在一起了,你却疏远我,不要我了......”
说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落下来。
苏雪儿柔声细语的说:“娘娘别伤心了,郑总管他是个内侍,就算他有心,也不可能跟娘娘您如何的。”
“内侍,你是说他是个太监么,呵呵......”
杜贵妃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神经质的笑起来:“谁说太监不行了,只要他心里有你,照样能让你快活,没见宫里有那么多的宫女和太监对食的么?有情有义的太监,也比那些无情无义的男人强多了。”
苏雪儿心中一阵恶心,这女人,放在她的时代,就可以称之为变态了,这个郑松都三十多岁了,论相貌、论气度,跟皇上完全没法比,而且最重要的,还是个死太监,没有男根的,怎么让她快活?
恶心!
她只见过皇上一面,就已经被皇上的俊雅贵气彻底征服了,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似的,一想到他心里就如小鹿乱撞似的,澎湃不已的。
而这个杜贵妃,居然不要皇上去求一个太监的爱,定是在冷宫里受刺激过度,有点儿精神不正常了!
她耐着性子,将一块熏过香的帕子递到了杜贵妃的面前,柔声细语道:“娘娘,快别哭了,万一皇上来了,看到您这样,一定会......心疼的。”
她本想说“怪罪”,但话到嘴边,又改成心疼了。
杜贵妃听到苏雪儿的话,嘲讽的笑起来:“他会心疼我?他哪里有心?那男人要是心疼我一星半点儿,当初就不会为了讨好太后和皇后,把我打入冷宫了,当时,我是那么的爱她,被自己视之为生命的男人打入地狱的滋味,你尝过吗?”
‘我尝过,而且我所遭受的,比你残酷的多得多......’
苏雪儿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
前世,她错爱了一个男人,为了得到他的爱,使了些手段,结果,自己死的惨烈无比,还是被他亲手杀的,时至今日,她仍旧是心有余悸呢!
杜贵妃又说:“我本以为我会死在那个地狱里,永不见天日呢,还好他来了,他安慰我,给我温暖,把我从那个地狱里救了出来,又给了我现在的体面和风光,在你们的眼中,他就是个奴才,是个残废了的太监,但对我而言,他却是把我从地狱里拯救出来的天神,他给了我希望和幸福,让我体会到了作为女人的快乐。”
“可是.....”
她的表情忽然狠厉起来,眼睛也红红的,像是在发狂似的,“他让我动了心,却又为那个那把我打入地狱的男人疏远我,不要我了,还要我跟那个人周旋,这叫我情何以堪呢?”
一听这话,苏雪儿有点儿急了,她这么憎恶皇上,不会是不想给皇上下药了吧!
思及于此,她忍不住多嘴说:“娘娘,那药,您该不会就是给郑总管准备的吧?”
杜贵妃靠在柔软的弹墨大迎枕上,情绪已经渐渐的冷静下来,她听到苏雪儿的话,冷笑说:“当然不是了,你煞费苦心的劝本宫弄来药,不就是为了能沾一沾皇上的雨露么?放心吧,正好本宫不想跟他翻云覆雨呢,到时候,本宫自会成全你的!”
没想到自己的打算竟被杜贵妃看穿了,苏雪儿脸色一红,失张失志的跪了下来,焦急的辩解说:“娘娘,您冤枉奴婢了,奴婢并没有那份儿心思,奴婢——”
“好了!”
杜贵妃冷声打断了她:“你要是没有那份儿心思,本宫也不会留你在身边了,本宫不傻,也不瞎,你的那点儿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就别狡辩了。”
苏雪儿张了张嘴,尴尬的跪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杜贵妃挥了挥手,说:“好了,别说了,本宫乏了,想静一静,你先下去吧!”
苏雪儿只好磕了个头,讪讪的下去了。望着她窈窕的背影,杜贵妃的唇角浮出一抹冷笑。
“小贱人,想借着本宫爬龙床,还道是本宫没看出来呢,呵呵,也好,本宫成全你!”
她之所以想成全她,并不为别的,而是据她的打探得知,皇上确实中了毒,不能跟女人行房的,若是把这春药下大剂量的给他吃了,再让他跟那小贱人欢爱一回,定会要了他的性命!
她早就想对皇上下手了,因为她深知,那男人最是个无情无义的,他用杜家彻底把太后一党扳倒了,会毫不犹豫的翻脸,对杜家下手的,她不想被动的等死,她要先下手为强。
正好,小贱人提议给他下春药,这下子倒是提醒了她。
只要皇上跟小贱人成就好事,定会毒发而死的,那时,她可以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苏雪儿的身上,等皇上死了,不拘谁当了皇帝,她都是贵太妃。
身为贵太妃,她要把郑松调到自己的宫里来当差,应该不会是难事儿,等那时,她不就能跟他厮守一辈子了么?
只要能跟他厮守一辈子,她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这件事儿关系重大,不能出一点儿差错,她已经反复考虑推敲过了,每一个环节都考虑的很周全,力争得做得天衣无缝,比如,给她药的太医不能留了,还有,请皇上过来时,必须得敢在她来月信的时候,这样事发后才有她不能侍寝的借口,才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苏雪儿那贱人的身上,眼下,就等着她下个月的月信到来了......
......
茶馆里,晓媚等了许久,也不见她的人回来。
这期间,慕容流尊一直安静的陪在她的身边,没有惹他心烦。
那些给她唱生日歌的孩子们吃完了蛋糕,已经被送走了,侍卫们也都识趣的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玫玫,这是你的生日礼物!”
慕容流尊把一个盒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晓媚没有接,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她撇过脸,冷淡的说:“我不要,你不用在这样了,在我没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之前,你最好离我远点儿,像今天这样利用我喜欢孩子的心里,哄着我吹蜡烛、吃蛋糕的事儿,往后尽量别去做,因为即便是当时我就范了,之后也会让我的心里产生反感的情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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