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胡鸾飞揪着床单骂骂咧咧的,连产婆递来的参片都堵不住她的嘴,厉害得能把戚司辽前世今生骂了个通透。
兴许是因为体贴吧。
产婆赶了七八遍,戚司辽怎么也不肯出门外守着,一直蹲在床前紧紧握住胡鸾飞的手,低着头,莫名觉得可怜。
不过很快,这个念头就被胡鸾飞打消了,她总是这样,太心软了,看到他稍微难受些就开始可怜,可每每换来的都是他无礼的对待。
那样尊贵的他,怎么可能会因为她生孩子痛生痛死而感到惶恐惊惧和不安呢,又怎么可能会这样狼狈的蹲在这里?
疼着疼着想着想着,心里不平衡,扯过他的手放至嘴边,张口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也只是呆愣了一下,抬起头,怔怔地不知所措。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阵痛越发密集,而她也没有力气再咬着他的手。
也正因如此,这个杀伐果决的男人的呼吸声,听着越来越急促了,像是呼吸不畅,随时都会昏厥过去。
胡鸾飞再也顾不上胡思乱想,在产婆的鼓励下不断地用力。
“对对对,就是这样,每次痛的时候你就用力,就当出恭一般。”
产婆刚说完,胡鸾飞就像气球突然漏气,一下就瘪了。
喘息时刻,望见戚司辽额角的汗珠并不比她的少,不由得被她调侃,“又不是你生,紧张什么。”
戚司辽失魂般,似是被蛊虫控制,身体呆愣愣地朝胡鸾飞倾斜。靠的近了,借着烛光,她可以将眼前的人看的更清楚一些,即便他低垂着眉眼,可她还是一下子就看出他眼里的血丝。
这次不怪她心软,他确实值得她可怜一下。感觉也就短短的几个时辰,这家伙苍老了许多。
只是,他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胡鸾飞怔了一会儿,又急忙出声:“王、王爷,你哪里不舒服?”
说话间,又得疼了,又是一次惊心动魄的生产过程。
他更加绷紧身体,即使痛着,使劲着,但她能感觉到他浑身抖的厉害。
产婆看出了端倪,连忙推了一把戚司辽,没好气地责骂:“你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产妇无法集中注意力,很难生产,你赶紧出去…”
产婆的话还没说完时,胡鸾飞的指尖已经碰上了戚司辽的胳膊,她的动作很轻,可他就像是被人拿着刀追砍一般,条件反射般挥开了她的手。
他的力道很大,连带挨得近的产婆整个人都被甩得蹲坐在地,旁边的烛台也被撞到,倾斜的那一瞬间,烛光恰好照在戚司辽的脸上。
原本很焦虑心悸的戚司辽,见到烛光落地熄灭,稍稍安定了一些,慢慢的抬头,看向了眼前。
看到被自己推甩开蹲地的产婆,他愣了愣,然后动了动唇,像是要说什么,最后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胡鸾飞见他没刚刚那样激动了,试探般的开了口:“你……你怎么了?”
他没说话,转眸看向她。
两人对视,胡鸾飞被他惨白的面色吓着了。
“你这是生病了?”说着,又动了唇:“是不是哪儿受伤了,给我瞧瞧。”
他喘得非常厉害,像是呼吸不畅随时挂掉一般,还是没开口回话,但这次对她摇了摇头。
“可你这样也不是一回事,要不…”
胡鸾飞又被阵痛打断思绪,戚司辽在旁,她浑然忘记自己在干嘛。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感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产婆赶不走戚司辽,只好让他蹲坐一旁闭眼歇息。
直至第二日黄昏时刻,一道响亮的哭声击破阴雨天。
产婆报喜,“是个小公子,快看,多健壮。”
“不用……”戚司辽只说了两个字,看着很吃力的样子,随后他就伸出手撑了撑地面,像是要站起来,但他用了几次力,始终没能让自己的双腿站直。
胡鸾飞问:“你到底怎么了?”
戚司辽没回应,继续努力想要站起来。
她生完孩子很虚弱,问的声音很小,以为戚司辽没听见,便又开口,“需要帮扶吗?”
戚司辽犹豫了片刻,冲着胡鸾飞很轻的点了点头。然后,很欠揍地朝她伸出手…
胡鸾飞“啧”了一声,朝他翻了个白眼,产婆更甚,一脚给他踹了过去,还不客气地骂道:“她刚生完孩子,哪有力气扶你。爬不起来就给我滚出去,早就让你别再这儿碍手碍脚的。你以为女人生孩子和你放个屁一样简单啊,合着你没眼看她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了吗?”
戚司辽被骂得狗血喷头,一点也不冤枉。但他此刻的神情不像是骗人的,产婆抱着孩子走到他跟前,准备递到他怀中,他像是老虎入怀般惊跳了一下,然后露出一副非常震惊的模样。
很难想象百战百胜的战王会因小小婴儿而被吓得跳出窗外。
产婆愣住,胡鸾飞也愣住,外边守着的几人也不明所以地盯着他狼狈仓逃的背影。
他是不喜欢这孩子吗?
胡鸾飞的心一下就沉到谷底,委屈瞬间弥漫上心头,不一会儿,眼眶就红了。
产婆把孩子抱回来给她,安慰着说:“男人就那样,明明怕得要死,还非得在女人面前逞强。你啊,别想太多,刚生完孩子好好休息…”
胡鸾飞吸了吸鼻子,忽然就打了个冷颤。
“诶哟!这是怎么了?”
“冷!”
产婆这才想起窗户被打开了,急忙往窗户那边走去,“这女人刚生完孩子是不能吹风的,容易落下病根。那家伙也是,一点也不体谅一下产妇。”
闻言,胡鸾飞心里难受得很,不由得泪流满面。
产婆自知自己说错话惹了主家不高兴,忙掌嘴责怪自己,“唉,怪我多嘴。您也别哭了,我让人给你端来红糖水,记得趁热喝。”
产婆出门后,胡鸾飞抱着已经止住哭泣的婴儿,心里一阵感伤。
多好看的孩子,白白嫩嫩的,头发黑黑的。戚司辽怎么就逃跑了呢?
她擦拭了眼泪,声音轻飘飘的有些微颤:“没关系,你仍旧有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