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在座的各人知道,如果他们再不识抬举,也就没有以后了。
马上就有人上前捧起账本,统计各家能拿出的现银数量。
三百多万两白银,对于这些占据了南京城将近一半财富的人来说,不过是眨眼的事,很快大家就按各自的权势分配好了出资比例,等在外面的随从则拿着家主的手令,回府调集银两。
太阳刚往西边斜下一点,雷老虎就等到了魏国公府二管家带领的一队魏府家丁押运着的运银车。
“雷公子,两9钱银子,咱们国公爷给您凑了个整,343万两银子全部在此,请您清点,另外,银子已经送到,您不是不可以将那条幅取下来了?”
倒霉的大管家已经被执行了家法,他上升的空间已经打开,可不能再让国公爷恶心下去了。
雷老虎无所谓的挥了挥手,命令传令兵发令,这边让李三五上前清点银两数目。
看到船上的条幅开始下降,南京城里里外外的人都松了口气,终于不必承受魏国公的邪火了,至于事后报复,那是后面的事,至少又多活了一天不是。
二管家更是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向雷老虎拱手道:“既然咱们两家的账目已经清算完毕,老朽也该回去复命了。”
“且慢,魏国公做人如此敞亮,我又岂不没有表示,把给魏国公的回礼抬过来。”
一只只大木箱子被抬了过来,放到了运银子过来的车上。
只是怎么看,这东西都不像很贵重的样子,毕竟这箱子钉得实在是太粗糙了,锯开的木板别说上漆,连上面的毛刺都没有刨平。
二管家心中感觉不妙,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老朽能否打开看看?”
雷老虎点了点头:“你想看便看吧。”
二管家挥了挥手,左右的家丁抽出自己的腰刀,同时发力,咔嚓一声,就将盖子撬了起来。
“啊!”
探过头去的二管家被吓得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不用想,这里面全部装的是鞑子的人头。
一个个呲牙咧嘴,眼神空洞的人头,对二管家这种长年养尊处优的老家伙来说,冲击实在是有点太大了。
“这,这是何人的头?”
二管家以为自己又摊上了什么大麻烦,送人头给别人当礼物还能有什么好事,这小子该不会是还想讹上一笔吧?
“鞑子的,两千出头,保证全部是真鞑,你家国公一定喜欢。”
“都验过了?”
魏国公背着手,脸色阴沉的看着面前这几十箱人头。
听到国公爷问话,马上有个青袍小官上前来拱手答话:“国公爷,都验看过了,全部是真鞑的,用石灰腌制得很好,不会有错。”
南京城六部俱全,要找能辨别人头的官员很容易,魏国公要求当场验看,他们也只好打着火把忙碌,整整忙活了两个多时辰,才将所有的人头检查完毕。
“行了,你们下去吧,管家,给每位大人五两银子的辛苦费。”
他将头转向操江提督刘孔炤:“诚意伯,这事你怎么看?”
刘孔炤苦笑:“这小子明显是在利用公爷。”
听到这话,魏国公脸色更黑:“他骂了我一天的娘,现在还想让我帮他向朝廷表功,简直是做梦。”
天下哪里有傻子,魏国公等人当然不会把这些鞑子的人头当作是礼物。
不错,鞑子人头是很值钱,但那也要看在什么人手上,如果雷老虎是送给辽东军,说不定能帮他们换来一个国公,但到了魏国公手上,却是一分不值。
难道你魏国公敢说自己派了军队去辽东砍的?光是一个私自调兵就能将你国公都撸了去。
他们是南军,南军啊,跟鞑子毛都不沾边,这让他们怎么领这个军功?
刘孔炤继续给雷老虎上眼药:“而且这小子此举不无威胁的意思,只怕他这两个工坊还有大用。”
刘孔炤为什么看雷老虎不顺眼?你要是因为某人被自己的上司喷了整整一天的口水,你也一定将某人恨之入骨。
雷老虎的舰队在长江水域如入无人之境,这不都是刘孔炤的锅么?魏国公不喷他喷谁。
虽然是因为上下吃的人太多,刘孔炤拿的那点小头造大点的船都造不起,但这种魏国公被人指着鼻子骂娘的时候,你一个小小的诚意伯敢说自己委屈?
满肚子火没地发的诚意伯也只能找个机会就给雷老虎上点眼药了,要斗你们去斗,反正我小胳膊小腿的,谁都玩不过。
魏国公抖了抖手里的信:“确实是在威胁我,你没看信上写的,约我明天南京城外江东门一会么,说什么不来后果自负。”
刘孔炤急了,连忙劝阻道:“公爷万万不可,这多半是这小子摆下的鸿门宴,只怕是想将公爷骗出城去,好胁迫公爷帮他打开南京城门。”
“他用雷家祖宗担保本公爷的安全,如果本公爷不肯赴约,其人只怕是会恼羞成怒啊。”
额,刘孔炤说不出话来了。
这年头祖宗可是非常神圣的,魏国公被人指着鼻子骂娘,那是他实在打不过江面上的十艘炮舰加五千银甲军;但如果雷老虎用祖宗之名做了担保,魏国公不去,那就是十艘炮舰加五千银甲军反过来打魏国公了。
旁边有人凑了上来:“那还不简单,咱们只要守死了南京城,再派人调集南京周围的所有军队,不信朝廷十几万大军打不过他,至少也能逼他离开南京。”
“不可!”
这次却是魏国公和诚意伯同时反对。
“其人行事张狂,无所顾忌,兼之又实力强劲,真的一开打,输赢先不说,你们有谁拦得住他的船?”
诚意伯自己都开口问这个问题了,谁还敢打这个包票。
“拦不住他的船,就意味着他百分百能跑掉。你们看到的只是十艘船,五千甲士,但他雷家是不是只有这些人?他送鞑子人头来,代表着什么,你们想不到?”
马上就有人拼凑出了雷家全部的行动踪迹:“前面十艘船带着这两个工坊的核心人员离开,应该是在辽东那边站稳了脚跟,而且那时候这雷小子不在南京,多半是在辽东指挥作战,侥幸胜了一场,砍了两千多个人头,然后南京这边的人到了辽东,他带着人就回来算账来了。”
旁人都翻了个白眼,侥幸胜了一场?
那他娘的是两千多个真鞑子,朝廷在辽东打了多少年了,有过一场砍两千多个鞑子的记录吗?
那可是举大明之力,动不动就是几十万大军,几百万两银子撒下去,都没取到过这样的战果。
真靠在场这些人手下的南军跟他打,十几万人打不打得过他五千人,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就算你勉强压住了对方,他上船屁股一拍,回去再叫更多的人来,整个南京城又要抓瞎,到时候指不定魏国公府又要被人堵着门要战争耗费。
一群人在大堂中争论到半夜,最后还是魏国公一拍大腿:“见就见,他撑起如此大的场面,难道愿意被人耻笑出卖祖宗?只要他这样干上一次,想必以后也没人敢跟他对面说话了,我这个国公,在他眼中,本就不算甚么。”
将自己的长子徐文爵叫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明日为父不能回来,这魏国公府就要靠你撑起来了,当务之急,是守好这南京城,然后调集周边所有军力,将这雷老虎逼走才是,千万不要出城浪战,丢了这南京城,就不仅仅是为父保不住,连咱们整个国公府都保不住了,明白吗?”
徐文爵一个贵公子,从小到大哪见过这种阵势,紧张得直哆嗦,连话都答不上来。
魏国公徐弘基内心失望不已,却也只得将事情一件件的交待于他,父子两人一直谈到天明,才告结束。
“走吧,且会一会这凶残如狼的雷公子。”
敢冲去辽东砍下两千多鞑子人头,这位雷公子绝对不会如管家所描述那般,是一个风度翩翩,眉清目秀,妥妥的俊俏少年郎。
“魏国公,别来无恙?”
看着朝他举起茶杯的雷老虎,魏国公就气不打一处来:“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天的娘,还被讹了一大笔银子,接着又被人威胁出城见面,怎么都不像无恙的样子。”
就是面前这个十几岁的小东西,将他魏国公府十几代人积攒起来的脸面,一朝就扔进了长江,虽然拿大管家做了替死鬼,可也是威风扫地,史书上将来必定会有一笔,这让魏国公如何咽下这口气?
他连后事都交待好了,不就是为了今日痛斥这黄口小儿一番。
雷老虎转动着茶杯,笑着说:“怎么,国公爷对我昨日的回礼不满意?”
说起这个,魏国公更来气:“想让我帮你向朝廷表功,你想差了,辱骂我的事还没跟你算呢。”
魏国公之所以敢开口这样说,是因为他来之前,就有管事向他汇报,这几天雷家庄正在调集人手,修整两个工坊的所有设备,整理场地,看样子是想要将这两个工坊维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