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收到兖州府的奏报是在曲阜遇袭十天之后,这时候孔家人已经都登上了往前新岛的船队。
起初是不可置信,紧接着是群情激愤,再然后就是同仇敌忾,受命驻扎在天津防备辽王府护卫作乱的卢象升紧急受命,带着天雄军,前往兖州府搜救孔家众人。
在朝廷上下一片慌乱之中,马上就有人看到了机会,今日大朝会,吏部郎中余安文出列:“启禀陛下,此次孔家被劫一事颇有蹊跷,事发之前,已有辽王府侍卫正在大力清剿盗匪,据兖州府奏报,当时辽王府有三团侍卫在左近的微山湖集结,总人数将近四千人。
而事发时,又有人看到一队人马从西往东,虽然盔甲破烂,但同样是推着厢车,事发之后,孔家数千人同一时间消失无踪,至今为止,居然无一人脱逃告警。”
暂停了一会,让众人消化了这里面的信息,余安文继续说道:“此时正值辽王府在山东境内大肆收拢流民,售卖所谓的辽东饼,拖船在黄河运河上往来不绝,旦夕之间就可转运近万人,孔家数千人,不过几队拖船而已,整个山东境内,想要悄无声息转运这些人口,现今唯有辽王府能轻易做到。”
“最后~”
余安文加重了语气:“他辽王府的侍卫队驻扎在微山湖一带,却最先得知孔家遇袭,在带着兖州府众人进了孔府后,又第一时间抢占了粮仓要地,将近百万石粮食强抢到手,种种迹象表明,辽王府就是绑架孔家的凶手。”
众人包括崇祯在内,一听就来了精神。
朝中众人都可以想象,无数奏折已经在来往京城的路上了,孔家整个家族被打包劫走,这跟挖了全天下读书人的祖坟有什么两样?
这个责任谁来背?无非就是崇祯和朝廷的这些大臣,如果这事解决不好,必然是天下动摇的场景。
解决?拿什么解决?现在连孔家在哪里都不知道,上哪去找人?
现在只要将这口锅扣到辽王府头上,说是辽王府将人劫往了海外,将火力转往辽王府,大家至少能少挨一些骂。
而崇祯更是看到了这背后更大的意义,只要将这口锅结结实实的扣到辽王府头上,得罪了天下读书人,辽王府失去了人心,天然就失去了造反的民心基础,自己的皇位岂不是又稳了三分?
毕竟任由辽王府侍卫在北方大地上横行,朝廷上下不免轻看了崇祯这位皇帝几分,有史以来哪个藩王的军队能在国境内进出自如,视朝廷如无物的?
崇祯已经可以想象,自己死后搞不好就是个明献帝的谥号。
候恂赶紧跳了出来:“发文,马上向辽王府发文,质问他们劫走孔家,意欲何为?”
平时在朝堂上撕得不可开交的众人难得的众口一词,有说要向辽东发文质询的,有说要马上调动大军剿灭辽王府侍卫的,不过后者马上被人无视了,运河口的舰队就没挪过窝,长江水师一旦靠近,直接就被远远驱离,这种头脑不清醒的话,大家听听就好。
不过调子算是定下来了,这次孔家被劫事件,必定是辽王府所为。
首辅薛国观一边往文渊阁走,一边想的却是兖州府报上来的那近百万石粮食,兖州府根本不敢在辽王府侍卫的枪口下废话,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雇佣人手,将这近百万石粮食全部运回了辽东。
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为,表示人家根本没想着掩饰,之所以不承认,不过是为了给大家一个台阶,不然怎么办?朝廷派兵去打?
“首辅,辽王府急件!”
薛国观一个激灵就站那了,自己还没找上门去呢,人家就送信过来了?
打开一看,里面却有两封信,一封信的署名居然是孔衍植,说是至圣先师托梦指引,孔家众人全部移居海外,专心治学。距离也不是很远,不过大明往南一万里而已。
在此过程中,为了感谢辽王府出人出船,帮忙迁移,府中存留的粮食,以及孔家在曲阜,兖州近百万亩良田全部转赠给辽王府,以谢辽王府援手之情。
另一封信当然就是雷老虎的了,针对朝中可能会出现的,有人污蔑辽王府强行劫掠孔家的言论,辽王府保留追究的权力,从即日起,每十天有一趟从营口开往新岛的客轮,中途经停天津,松江等地,如有疑虑,请自行登船前往查验。
“荒谬,荒谬!”
别人不知道,薛国观这个能坐上首辅位置的人还能不清楚,孔家那些人是什么货色?
他们会因为狗屁的托梦,举家迁往万里之外那鸟不拉屎的新岛?
以三岁小孩的智商都能分析出来,谁是这一切背后最大的黑手。
整个曲阜孔家连地皮都被刮深了三尺,即使这样,辽王府都还不满足,最后还要将孔家近百万亩良田一口吞下,这吃干抹净的劲头,让严嵩徐阶这等巨贪看了都要甘拜下风。
这他娘的是近百万亩地,在士大夫的思维中,所有的银子,房子之类都是浮财,只有可以传家的田地才能千秋万载,即使是改朝换代,后来的也要承认前朝的地契不是。
消息传开,整个大明朝廷都被雷老虎的疯狂吓到了,即使是孔家,也要经过几百年的积累,才能攒下这份家业,但现在这位十几岁的少年,就这样毫无顾忌的将其一口吞下,他真的不怕噎死吗?
无数快马被派向了山东兖州,所有人都想知道,那片土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柱子,去看看那些人在干什么?”
一大清早拿着镰刀准备出门的柱子他爹,看到村头过来的几个人,心头就是一紧。
今年天气不好,从春头一直干到秋收,地里的小麦稀稀拉拉的,还不知道能收上来几颗,村头来的那几个多半是孔府的管事,这要是催逼的话,自己家今年肯定讨不了好去。
柱子刚动身,却看到围着那几人的村民哄的一下就闹了起来,有人甚至都直接跪了下去:“军爷,军爷们行行好,千万别把咱们的地收回去啊。”
“怎么回事?怎么收地了?”
虽然和孔家签的是永佃契,但孔家财雄势大,人家强行要收地,自己这些老百姓胳膊扭不过大腿,拿什么跟人家斗?
柱子他爹也站不住了,赶紧上前去,准备打听个清楚。
负责张贴布告的士兵满脸无奈:“他娘的,你们就听到一个收地么?辽王心善,今年不收租,你们收多少都是自己的,孔家的阎王债也给你们消了,有永佃权的,咱们每亩还给补一两银子,嚎什么嚎?”
冰火两重天的冲击,让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天爷,你莫不是来哄骗我们?那孔家的管事一个个如狼似虎,这租子和债说不要就不要了?”
士兵明显有点不耐烦了,用力拍着贴在村头树干上的布告:“看清楚喽,可不是孔家发善心,是咱们辽王府接手了孔家的田产,给你们免去了租子和债务,不要谢错人了。”
柱子他爹根本没听进去这些话,而是颤抖的声音问道:“军爷,永佃权每亩补一两银子,咱们这些人去哪?”
他家种的这三十亩地的永佃权,还是他爷爷辈给孔家扛活,累死在工地上,孔家给他家的补偿,对孔家当然是零成本,但对他们家来说,这就是一家人过日子的保证。
虽然现在这甚么辽王府说一亩地补一两银子,三十两银子也是好大一笔钱了,但现在粮价这么高,三十两银子能吃几天?
士兵一看他是个老实人,又想起出发前连长反复强调的话,只得耐下心来:“大叔,所有原孔家的佃户,咱们辽王府都会接手,绝不会直接将你们赶出门。
这里将会改造成集体农场,由辽王府自己经营,保留五千户作为农场工人,其它人会移往海外,同样分配集体农场,从今以后你们就是给自己种地了,不要担心没活干,没地种,更不用担心跟着咱们辽王府会饿肚子。”
百万亩地,孔家掌握的佃户近十万人,也不过两万户左右,留下五千户作工人,多余的几万人对辽王府来说,不过是百来艘移民船跑一趟而已。
在士兵们或耐心,或粗暴,或蛮横的解释下,所有孔家佃户都知道,变天了,从前那个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的孔家消失了,现在他们的主人是辽王府,一个刚带着上万侍卫,从辽东搬进曲阜县城的少年。
未来怎么样他们还不知道,只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将田中那些稀稀拉拉的麦子收上来,毕竟主家已经放出话来了,收多收少都是自己的。
压在头上的阎王债也不见了,反正某些动作快的已经收完了麦子的,等到现在也没看到往日早就冲进村子的管事。
再大胆的人也不敢抗拒辽王府的命令,以前的孔家派出来的只是一些穿着黑衣,手拿棍棒的打手家丁,辽王府派出来的,可是穿着盔甲,手拿火枪的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