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被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划分成了两个不同的空间,很多年前吉姆是站在能够看到对面的那一方,而如今他只能被拷在冰冷的不锈钢椅子上,盯着光洁的玻璃看到自己的倒影。
别扭地挪了挪自己不断下滑的屁股——这里的椅子特意被设计得光滑而带有倾斜角度,使得坐在这里的人时刻都会感到不适——吉姆开口道:
“我说,差不多该有人过来陪我玩好警察坏警察之类的审讯游戏了吧?”
作为这里的老熟人,他可太清楚治安局有哪些套路了。
“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吉姆·雷特先生。你现在可不是什么九层治安局警司,只是以一个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到这里来接受问话的。”
如他所料,一个经过变声效果处理的电音回荡在了审讯室里。
坐在对面那个自己看不见的家伙显然有些沉不住气,他一上来就直接拿吉姆过去的身份进行嘲讽道。
“犯罪?你倒是说说我究竟犯了什么罪?”
对此,吉姆冷笑着道。
按常理来说,自己救下了工厂里的那些人别说是拘留了,治安局就是给他发面锦旗都不为过。
“没有犯罪?那之前破坏安置区政府封存财产的人不是你,而是你邪恶的双胞胎兄弟干的咯?”
一顶比吉姆原本预料还要再在劣质十倍的帽子,直接扣在了他的头上。一时间,吉姆竟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的话。
但凡有看过管控塔上的情况,都会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惨案。而能搬出这样蹩脚的理由,说明这些人压根就是连演都懒得演,摆明了就是要找个理由把自己扣留在这里。
“那两个女孩呢?”
不打算跟对方在这种问题上扯皮,吉姆冷声问道。
相较于自己这边,此刻的她更担心纪木与端木有雪两人的情况。
“哦?所以你承认自己是那两个非法黑客的同伙了?”
另一头的那个人立刻道。
“同伙……我的调查证件可还没到期呢。之前我受雇于纪木,在替她调查好友失踪案时一路追查到那家工厂,这跟她们俩是干什么职业的有半毛钱关系吗?”
吉姆压抑着怒气道。
持证私家侦探是有办案权的,这是十层政府为了应对治安局人手捉襟见肘的问题而主动下放的权力。跟其他外包的公共服务一样,都是公司殖民时代的产物。
而有这么一层半官方的身份在,即便是出现在了犯罪现场,对方也不应该第一时间直接将自己列为犯罪嫌疑人才是。
“那你先前跟纪木在色雷斯俱乐部闹腾,导致他们店内多名工作人员受伤,并且造成巨大财产损失又该怎么说呢?怎么,这也是你调查的一部分?”
对方图穷匕见了。
居然是这样……
听到这番话的瞬间,吉姆不禁呆住了。
虽然自己一开始有隐约往这个方向猜测过,但他还真没料到色雷斯俱乐部居然敢恶人先报案。
他们这是怎么敢的?
合着那帮家伙又是组织卖淫,又是投放心智寄生虫,又是伊卡洛斯解放阵线的分部,又是跟其他层的黑道家族有往来……结果末了居然会选择靠报警的方式来对付自己?
这帮人还真是有什么手段就用什么手段啊……
很显然,色雷斯俱乐部的人原本只是打算靠借治安局的监控网络来锁定自己,但肯定没有料到自己这么快就找到了一名受害者。
一时间,吉姆竟感觉有些哭笑不得的同时,但同时又安心下来了不少。
毕竟需要靠贿赂与报警的方式来锁定自己,说明色雷斯俱乐部背后的人或者势力,最起码在情报方面其实并不强大。
至于自己被捕的这件事情,先如今反倒是可能令“寄生虫感染者”进入到了十层政府官方的视线里。
假如自己当前操作得当的话。
确认了这点,吉姆直截了当地问道:
“说吧,色雷斯俱乐部究竟给你们开的什么价?”
虽然对方的声音有经过特殊处理,但吉姆依旧还是能够从对方说话时的停顿模式与措辞选择特点上,分析对面那个审讯者对自己本人其实没并有什么明显的恶意——情绪中更多是一种蔑视,以及某种由拿钱办事这一思想而驱动的刻意性冷漠。
这也正常,毕竟治安局里的正式员工是要经常接受心智指数测试的。相比安插经过寄生虫改造的间谍,贿赂与收买或许是更好的手段。
“很好,你的履历上再加一条诬陷公职人员罪。”
好半天,对面才幽幽传来这样一句话。
见对面被自己挑起到情绪了,吉姆继续道:
“色雷斯俱乐部的事情先放一边,让我们说说工厂里那些失踪案受害人的事情吧。”
“你说得对,我想这里可以再加一条帮助客户包庇赛博精神病的罪行,未来等着跟你的私家侦探证件说再见吧。”
那人如此道。
吉姆没有理睬这一威胁,只是自顾自地说:
“工厂管制塔里的那些受害者……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现在是怎么处理的,但我在解救他们的时候,就已经让他们各自联系自己的家属了。我想,接下来的几天诺德安置区的社区论坛上,肯定都铺天盖地的都是跟他们有关的新闻了吧。”
想象着对面变差的脸色,吉姆心情大好地继续道:
“或许你现在应该想想,色雷斯俱乐部的人花钱让你办的那些事情,究竟是想掩盖些什么?只是为了掩盖一个他们没治好的赛博精神病的行径吗?然后你可以再想想现状——整件事情牵扯进来的人这么多,事件的画风又这么猎奇。这真的是靠堵住我的嘴,然后匆忙给那两个女孩制造一些意外就能解决的吗?”
隔着单向玻璃,吉姆慢慢替他们分析着,就好像自己才是审讯的那一方。
毕竟送上门的机会,自己可绝不能浪费了。
在这个十层政府主要精力都放在与安置区下层对立的敏感时期,如果自己不能把铁证摆到那些老东西的鼻子底下,让他们切身感受到自己的安全同样受到威胁,他们肯定是不会有所行动的。
因此,他必须先靠自己掌握那种特殊“寄生虫”存在的铁证,才有可能说服安置区政府发动自己那台锈迹斑斑的官僚主义机器,对色雷斯背后的阴谋集团进行清缴。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利用色雷斯俱乐部与伊卡洛斯解放阵线之间的联系,让十层政府从“剿匪”的角度重视起这件事情。这是因为江舟坚信布克领导的伊卡洛斯,绝不可能为了赢而整出这种下作的事情来。
直觉告诉江舟,这大概率是某人或者某势力,正在借着伊卡洛斯解放阵线扩张的势头浑水摸鱼。因此,在调查清楚真相之前,他绝不能让色雷斯俱乐部成为十层政府用来攻击伊卡洛斯的武器。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沉默了许久,最终对面那个人开口问道。
“我希望你能解开这个房间的缄默境域,让我能打出一通电话。”
吉姆又正了正自己的身子道。
“好让你的同伙跑路?”
对方嘲讽地问。
“好让我的同伙能过来。”
吉姆回答,最后补充道:
“如果你觉得治安局九层的警司算是我‘同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