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雷鸣,在瓢泼大雨之中,尸首上的头骨全被染成了红色。
蛊虫在两人的手指间咬出了深深的伤口,本来鲜红的血流着流着流变成了黑色,蛊虫也吸收着这些血肉眼可见的快速长大。
瓢泼大雨中,钟离烁浅吻着叶凌夕的唇瓣,而这一切都伴随着血被蛊虫吸食之后逐渐消失。
送来了女孩儿的下巴,钟离烁的呼吸尚未平稳,他意犹未尽地用手摩挲着女孩儿的唇瓣,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小郡主?“
在暴雨的洗礼下,叶凌夕微微睁开眼,看着钟离烁的目光灼灼,就好像历经千难万险之后,两人总算是能够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如果不是燕敕王的一声“情蛊已解”,叶凌夕还真是要迷失在他温柔的视线中。
两条蛊虫吸食了两人的血液,身体全都撑得胖胖的,似乎下一秒就会爆炸一般。
燕敕王用一把写了符文的匕首将他们定在了头骨的上面,伴随着虫子被刺破,头骨上留下了乌黑的血迹,两个骸骨的头碰在一起,就好像是亡命天涯的恋人。
叶凌夕和钟离烁就这样互相对视着,而伴随着燕敕王浑厚的声音响起,钟离烁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他伸出手拨开了叶凌夕挡在眼前的头发:
“小郡主,一切都结束了。”
叶凌夕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看着钟离烁让容梓拿来了一件干净的外衣想要给自己披上,叶凌夕眉宇间流露出了些许的不舍和克制:
“多谢大冢宰,我自己来。”
叶凌夕拒绝了钟离烁的好意,而是转身接过暖冬递过来的衣服:
“想来,这也是大冢宰最期待的结果吧?”
“……”
钟离烁一恍惚,也正是叶凌夕的这番话让他总算是彻底清醒。
抚在女孩儿肩头的手一顿,他像是触摸到了什么本不属于他的东西,眼神慌乱地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是……本相冒昧了。”
整个人的身体都僵硬了,钟离烁看着叶凌夕像是春日将要融化的雪,想要触碰却根本无法触及。
暖冬看着叶凌夕的面色很不好,连忙过去过去将她扶住:
“公主,回去了定要喝一碗热热的姜汤才是!哎呀,这怎么还发烧了呢!”
面色苍白,叶凌夕感觉脚底下轻飘飘的,暴雨已近将她的身体浑身上下都打得湿漉漉的,虽然伴随着解蛊仪式的结束,瓢泼大雨已经停止,可下一秒,叶凌夕就倒在了雨地之中!
“小郡主!”
她听到的最后的声音,便是钟离烁的一声惊呼。
燕敕王倒是料想到这次解蛊仪式之后,自己的女儿肯定身体会元气大伤,可没有想到居然会病到这个程度。
钟离烁火急火燎地将叶凌夕送到阖乐宫,几个太医看完之后面色都十分凝重:
“回燕敕王、大冢宰的话,阖乐公主本就在坐月子,身子就十分虚弱,今日又因为解蛊而淋了雨,解蛊本身就是很耗费母体精力的一件事情,恐怕这次阖乐公主需要好好调理调理才是!”
钟离烁面色紧绷:
“用最好的药,一定要将小郡主治好!”
“是!”
燕敕王看了钟离烁一眼,而后随手一摆,将周围其他的人倒是遣走了。
钟离烁有些不明就里,他瞧了一眼还在照料叶凌夕的暖冬,给燕敕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若是燕敕王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不妨我们去外室吧!”
“也好。”
没有下人伺候,两人在厅堂里坐下之后喝了两口茶,看起来倒是悠闲,可面色都十分紧张。
燕敕王先张口打破了这低气压的氛围:
“其实,本王在一开始就知道齐芸国大冢宰愿意迎娶本王痴傻小女儿是为了燕敕的兵马和蛊毒,齐芸国的事情本王也听说过一些,当时其实还是有些介意的,毕竟这是本王最喜欢的小女儿,她的母亲去得早,本王自是十分心疼。可是……”
说着,燕敕王有些精疲力尽地叹了口气,这个时候的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父亲,而非一国之君:
“可是,当时长公主已经走火入魔,为了得到燕敕女帝的地位,她的确是很努力,学习了不少蛊术,可是因为学习禁蛊,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偏执癫狂,她已经对叶钦下了蛊毒,为了保住阖乐的命,大冢宰便也成了本王最好的选择。”
钟离烁点了点头,毕竟这种大国之间的和亲,哪里有光是谈情说爱的?
当时,他倒是觉得燕敕王是一个好说话的人,说不定是想要为两国的建交先打下基础才同意的,将叶凌夕作为一个工具来利用,现在才知道,燕敕王这么做全都是为了自己女儿的未来。
这倒真真是一个好父亲!
不过,听到这儿,钟离烁却想起另外一件事情:
“燕敕王,就我所知,小郡主一开始其实活泼机敏,甚至很有学习蛊术的天赋,为什么会突然变得痴傻?这其中……是不是也和……”
钟离烁没有将话说得太透,他也意识到了,燕敕王和其他的帝王真的不太一样,对于自己的孩子,他有一种割舍不断的情谊。
若是自己直截了当的说这件事情和叶无霜有关,想来也会伤了这个老父亲的心。
燕敕王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的确也和燕敕的内斗有关,所以,对于阖乐,本王一直都心有愧疚。”
钟离烁现在也成了一名父亲,此时燕敕王的心情他倒是也能揣摩几分。
“那燕敕王今日和我在这里小坐……恐怕不是为了叙旧吧?”
钟离烁给燕敕王将茶盅满上,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燕敕王唇角勾起一丝苦笑,轻轻叹了口气:
“是啊,本王现在年岁也大了,确实是没有和你们这些年轻人谈天说地的时间,只是有这样一桩要紧事儿,如果不和大冢宰提前说好,本王恐怕会死不瞑目。”
“燕敕王这是哪儿的话。”
“本王知道大冢宰在齐芸国倒是无数少女的春闺梦里人,不仅容颜俊俏,将来说不定也会成为齐芸国的新皇,这件事情都是后话,倒是不说也罢,本王看人很准,你并非池中之物。”
钟离烁静静地听着,似乎已经揣度出这位老父亲要说什么了。
“当初,如果不是情蛊,想来大冢宰也不会和小女僵持到现在。说白了,其实大冢宰将小女迎娶走的时候,本王心里也忐忑不安,生怕她虽然没有成为燕敕国宫斗的牺牲品,却成了齐芸国国内势力缠斗的祭品。本王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大冢宰直接将小女斩杀在齐芸国的情景。”
这句话一说出来,钟离烁听着倒是有些心虚了——
是啊,自己对叶凌夕并非没有动过杀心。
在一开始,将她送去给太子冲喜的时候,钟离烁就想着等将虎符拿到手,就让她见阎王。可没想到……
“可让人意外的是,这也许就是天意,居然会有高明的用蛊之人让大冢宰和小女都中了情蛊,小女还是中的情蛊,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可本王居然有些感谢这个人,毕竟也是因为他,小女才能保住性命这么长时间。”
钟离烁默默点了点头,他抬头,看到燕敕王的眼神中闪动着泪光:
“燕敕王大抵是想问我对小郡主是否真心?”
可没想到,燕敕王摇了摇头:
“本王现在身子骨已经不听使唤了,一方面是因为年事已高,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无霜……也对我用了药,我虽知道,却也不想苛责,毕竟无霜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本王也有很大的责任。只是想现在,无霜一走,叶钦又从来没有想要成为新王的打算,本王只能将家族的重任寄托在阖乐的身上。本王的意思……大冢宰可明白?”
钟离烁舔了舔唇,这句话他虽然在解开蛊毒之前就想过,可他本以为会是叶凌夕说出口——
这样,自己就能以一个“夫君”的名义、“孩子父亲”的名义,让她先跟着自己回齐芸国,等孩子长大了再做打算,说不定两个人之后还真的能日久生情。
可钟离烁没想到,这句话居然是燕敕王说出来的。
一国之君,就算钟离烁不将帝王放在眼里,这位也是他的老丈人。
如鲠在喉,拒绝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钟离烁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两步,看着暴雨之后庭院里落满的花瓣,他咬了咬唇:
“我……倒也看出来小郡主的确有帝王之姿,只是现在卿卿年纪尚小,不能和父母离开,若是……燕敕王不介意,我想等到卿卿稍大一些之后再将她带走。”
没了妻子,他想将孩子带走。
燕敕王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这孩子,恐怕大冢宰也不能带走。”
两个人在这件事情倒是谈崩了:
“燕敕王,这是我的女儿。”
“可这也是阖乐的女儿,是本王的孙女。齐芸国向来是男子为大,若是卿卿去了齐芸国,被人欺负了可该怎么办?但若是在燕敕,她未来也能成为女帝,继承阖乐的衣钵。”
一听这话,钟离烁被噎得说不出口——
的确,燕敕虽然有洗女的陋习,可是已经被燕敕王给废黜了。
但齐芸国,从来都没有一个女帝。
但他不想放手:
“燕敕王,若是凌夕要成为未来燕敕的女帝,那燕敕国就是已经夺走了我的妻子,难道还要夺走我的女儿么?”
听了这话,燕敕王的脸也冷了下来:
“将来阖乐成为女帝,是一国之君。大冢宰就算是再权势滔天,也不过是一个臣子,君臣有别。”
钟离烁微微仰起头,脸上的怒气涌了上来——
好一个君臣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