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两个人的氛围逐渐焦灼起来,下人们都远远地避着,几个心腹想要过去劝一劝,但也怕去了会是火上浇油。
“你说……大冢宰会和燕敕王打起来么?”
“这两人打起来,恐怕就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儿了吧?”
“……”
显然,在叶凌夕和孩子的事情上,钟离烁和燕敕王谁都不愿意让步。
但好在两个人都冷静了一下,半刻没有说话之后,燕敕王先张了口:
“大冢宰,你可是真心待阖乐?”
钟离烁微微仰起头,手轻轻抚在扶手上,细细抚摸着上面的刻花,而后点了点头:
“若不是真心对待小郡主,恐怕就算是有情蛊的束缚,我也能让她在齐芸国生不如死。”
钟离烁说话的时候带着些火药味儿,但确实是话糙理不糙。
可显然,燕敕王并不相信他的这一套说辞,微微摇头之后他反而笑了:
“看来,大冢宰对于情蛊其实并不了解。”
“……”
“这情蛊一开始创造的初衷,就是为了让两个不相爱的人相爱。这一开始,便是一个男人为了得到他所中意的女人,想要名正言顺地得到她,于是创造了情蛊,下在女人的饮食里让她服下。子蛊会受到母蛊的牵连,会情不自禁地爱上母蛊,但是当情蛊解开之后,这股子热情也就会全部消退。”
钟离烁微微皱眉,脸上写满了不悦,闹到这个地步,他似乎也不想掩饰自己内心的烦躁:
“燕敕王这话我就不懂了。现下已经解开了情蛊,我也愿意带着小郡主回到齐芸国,为何燕敕王还要如此说?”
“那是因为即便情蛊已经解开,母蛊在子蛊身上留下的诱惑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全部消散。即便现在大冢宰口口声声说着喜欢阖乐,也不过是余毒未清,等过些时日,在灯红酒绿之间,你也就忘了阖乐了。”
“原来,我在燕敕王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如此薄情的人?”
“那为何,当年大冢宰与琳琅公主到底也没有在一起呢?”
“……”
燕敕王倒是真会踩人的痛处,一下就将钟离烁说得无话可说。
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扶手,钟离烁几欲起身,可最终也只是直了直腰板,什么都没有说。
看着钟离烁陷入沉默,燕敕王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他来到钟离烁身后,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而后轻笑道:
“齐芸国本就不是一个重视女子的国家,大冢宰即便是没有了阖乐,也能在齐芸国找到大把的女子来玩乐,她是本王的小女儿,如果无霜不回来的话,她也会成为王位唯一的继承人,所以,对于一个对你而言本就不是唯一的女子,大冢宰又为何要如此执着呢?”
钟离烁总觉得燕敕王的话哪里不对,可又不知道如何张口。
他思忖半刻之后,还是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我是不会留下小郡主一人的。”
“可若是阖乐也不愿意跟你回去呢?”
“……”
“她想要学习蛊毒,想要成为燕敕女帝,这一点,大冢宰难道还是不明白么?”
钟离烁懵了一下,可不等他反应过来,燕敕王就已经出门离开:
“总之,阖乐是不可能跟你回去的。这孩子……你若是想要带走,最好考虑清楚,毕竟齐芸国的女子向来没有什么地位,过去的赵琳琅如此,现在的段梦柔亦是如此,难道你想要让我的孙女也成为一个沦为别人妻子的女子么!”
燕敕王拂袖离开,钟离烁愣愣地站在原地,内心却早已是暗流涌动——
没成想是来带着叶凌夕解开蛊毒,可这一解开,自己连妻子都丢了!
倒不如两人就这样一辈子用情蛊拴住一起算了!
眉宇间染上了阴郁的神色,钟离烁往门口瞅了一眼,瞬间那些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百骑司立刻围了上去,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容梓跟着行礼,他试探性地看了一眼钟离烁的面色,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毕竟上次见到钟离烁这幅神情的时候,还是在他斩杀先皇的时候。
经历过满门抄斩,钟离烁自然绝非善类,他当然动过直接将叶凌夕抢走的念头,但这个念头在他看到满园凋零的夏花时就放弃了。
沉了口气,他的声音似乎比平时都要沙哑一些:
“容梓,收拾行囊,下午和廖英池一起返程。走的时候将卿卿也带走。”
“大冢宰……”
容梓抿了抿唇,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卿卿……是用抢的么?”
虽然容梓没有听到燕敕王和钟离烁之间的谈话,但是看着后者的面色也知道这肯定是没有谈拢,现在要将燕敕王的孙女带走……
可不是得明抢?
“大冢宰,三思啊!”
“再三思的话,那就将小郡主一起带走。”
容梓:我怎么就长了一张嘴。
渐渐松开紧握的双手,钟离烁沉了口气,闭上双眼过了许久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去,带卿卿。从今往后,跟着小郡主的百骑司就在燕敕待着吧,切记要确保小郡主安全,你们今后就听小郡主差遣。”
钟离烁临走前看了一眼还没有苏醒的叶凌夕,脚步一顿,明明都已经走到了她的房门口,可最终,他也没有鼓起勇气走进去:
“罢了,罢了……”
来燕敕的时候,可谓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导出都是欢声笑语的迎送声,可现在走的时候,钟离烁感觉自己就像是逃亡一样,带着女儿生怕被人发现而起了争执。
将女儿牢牢护在怀里,他站在船头,看着廖英池的船已经出发,也立刻跟了上去。
廖英池在前面的船上,将崎玉交给简明之后站上船头,向后看了一眼钟离烁,压低了声音:
“大冢宰这是和阖乐郡主彻底断了?可为何又要带着那个孩子走呢?”
邢简缩了缩脖子,明知自己这句话会挨骂,但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干爹,您不也带着一个孩子么。”
廖英池:……
他看着崎玉倒是喜欢看海,让邢简避着后船的视线,悄悄站在了船头:
“我倒是有些晕船,这孩子却好似很喜欢,若是这般,以后齐芸国的海军倒可以靠他了。”
“干爹,崎玉这才出生几天,您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呢。”
轻轻抚摸着孩子毛茸茸的额头,廖英池倒有些心酸——
钟离烁能够光明正大地抱着他的女儿段卿卿站在船头,甚至在回国之后还能接受其他人的祝福与贺礼,但自己……
自己和儿子廖崎玉似乎就只能永远活在阴暗当中,他还要给这个孩子想一个合理的出身才能让他跟着自己长久混下去。
“邢简,等回了齐芸国,你就说这孩子是你远房表姐的孩子,表姐家破人亡,就将孩子托付给你了,也算是给了崎玉一个名正言顺。”
邢简微微颔首,他看着廖英池的手轻轻抚摸小儿的额头,倒是从未见过干爹如此耐心过:
“干爹,若是阖乐公主知道……这可怎么办?”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来的时候路上倒是耽误了不少时日,那是因为钟离烁和叶凌夕总是吃吃玩玩,逛了一路,可回去的时候,两只船就像是在竞速一样,下午从燕敕国出发,第二天上午就已经到了港口。
钟离烁抱着孩子从船上走下来,相府的人早早就来迎接,还有不少齐芸的百姓送来了礼物。
而廖英池在让邢简将孩子放在篮筐里,悄没声地从旁边的小道上马匆匆离开。
钟离烁看了廖英池的车队一眼,刚想让人追上去,管家就走过来接过他怀中的孩子问了句:
“大冢宰,阖乐郡主呢?”
钟离烁微微一怔,而后有些恍惚地摇摇头:“小郡主留在燕敕了,还有,她现在已经是公主了。”
“已经是公主了?阖乐公主还真是厉害啊!”
“是啊……还真是厉害啊……”
钟离烁睨了管家一眼,走进轿子之后将孩子抱了回来:
“虽然这几日小郡主不回来,但是小郡主的房间一定要收拾得干干净净,去给孩子找两个奶娘来,再找几个贴身伺候的婢女。”
“是。”
说好的相府没有女眷伺候,这下倒好,这十几年没有变过的规矩,可算是被打破了。
而在燕敕,叶凌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总之,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暖冬已经哭成了泪人儿,眼睛肿得像是悲伤蛙一样。
“暖冬?”
“公主!公主您可算是醒了!”
一把扑过去将叶凌夕抱在怀里,叶凌夕感觉自己都快要呼吸不上空气了。
浑身酸痛,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叶凌夕看着外头阳光晴好,完全没有了记忆中大雨倾盆的迹象,伸了个懒腰:
“暖冬,我睡了几日了?大冢宰和卿卿呢?”
“公主,您已经睡了四日了。饿不饿,奴婢去给您端点儿食物。”
暖冬出去端吃的,一开门就看到燕敕王站在门口:
“燕敕王!奴婢见过燕敕王!”
“阖乐醒来了?”
燕敕王压低声音问道。
“是的。”
“本王去看看。”
他推开门,一看到叶凌夕先叹了口气:
“阖乐,你可算是醒了!真是吓坏父王了!”
“父王,我已经无事了,卿卿……和大冢宰呢?怎么也不见他们?”
叶凌夕隐隐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儿,试探性地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