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烁带着女儿还真是跋山涉水。
在相府他表面上回归到了叶凌夕还未进门时的冷漠,不仅平日里和周围的人话也不说,总是窝在书房里,不是见大臣就是排兵布局,而且饭量也不如从前,有时候中午端过去的饮食晚上也不见动一筷子,容梓有时候关心问上两句,反倒被说是多管闲事。
下人们都道大冢宰这是准备最后的收网,可能随时都会起兵反叛,就连朝廷上也有些惴惴不安,廖英池没日没夜地带着西厂的人在皇宫驻守,可也不见钟离烁动作。
而实际上呢?
他每天都在书房,打发走大臣们之后,就抱着自己的乖女儿在窗边静坐,要是说他在想什么,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现下,蛊王争霸开始了,钟离烁让朝臣们离开之后,就让奶娘将卿卿抱了来。
这孩子倒是好睡,在钟离烁的怀里一直就没有睁开眼。
让奶娘也出去了,他一个人独享这和女儿在一起的安逸时光。
人人都说,安逸的生活容易让人丧失斗志,而此时,钟离烁算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他居然对现在这种朴实无华的亲情有了一种久违的渴望。
“今儿天倒是好。”
他感叹了这么一句,将头从窗外探出去,就看到送信的信鸽正在和小肥啾一起站在枝头上叽叽喳喳。
自从小肥啾成了曾经叶凌夕的专属送信使者,钟离烁倒是将它也饲养了起来,现下它的身子是愈发圆润。
不急不缓换了件墨绿色的常服,带上兜里和黑色的面罩,钟离烁抱着女儿轻而易举地绕开了百骑司的守卫,从相府后门就溜了出去——
若是被容梓知道,肯定又要兴师动众,说不定还会被廖英池那个奸人当了把柄趁机作乱,我不过是看看蛊王争霸,顺便带着孩儿去看看她的娘亲,应该……
从相府消失一段时间没什么吧?
钟离烁倒是想着旅途也不会耽误太长时间,为了不让容梓闹哄哄地跟上来,选择一个人独行。
而等他来到码头,刚要登上客船的时候,船夫将他给拦了下来:
“这位公子,你可是一个人带着孩子乘船?”
“怎么?不行?”
船夫摇了摇头:
“洒家这里自然是没有这个规定,只是洒家担心要是孩子在船上饿了哭起来,没有一个能够给她喂奶的娘亲,这可怎么办?”
“喂……我带来牛乳,应该不打紧。”
瞧着这男人穿得贵气,船夫见他执意如此,倒也再没有劝:
“那你且先上去吧,只是去燕敕路途遥远,恐怕到了地方就是第二天早上了,若是你的孩子吵到了别家,别怪洒家无情要将你赶下去。”
钟离烁微微皱眉,他瞧了一眼怀中的孩子,倒也是想到这件事情——
若是船上的人太吵闹,将卿卿的好梦给搅扰了怎么办?
“你说的有道理。”
钟离烁一点头,从荷包中拿出了一锭银子:
“给我找一辆空船和船夫。”
“哎呦喂~瞧您这话说的!”
眼瞧着有到手的大钱,船夫自然是当仁不让,转头就将手中的船桨交给了旁边的小弟,自己颠儿颠儿地来到了一辆大船上:
“公子,您小心脚下!”
钟离烁跟在后面走了上去,船夫绝对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又提醒了一句:
“公子,洒家也是过来人,家里五张小嘴等着吃饭,所以洒家还是要再提醒你一句,有时候孩子嘴刁,你光是喂牛乳她怕是不吃,最好还是带个奶娘来。”
钟离烁这次其实还是想要去见见叶凌夕,但这种事情又怎么好意思让别人知道呢——
他只是想要在不起眼的地方看看自己尚未娶亲的妻子,他能有什么坏心思?
微微摇摇头,钟离烁只能拒绝:
“我这次去就是带着孩子去见她的娘亲,船夫你要是好心,就划快些。”
说着,钟离烁又拿出来了一锭银子,后者一听连连点头,也就不再做声了。
起初,一切的确都刚刚好。
夏风拂过湖面,吹到人身上倒是凉凉的。
钟离烁品着一壶好酒,边哄着孩子,边依靠在船边,倒是一个逍遥自在。
可等到日暮黄昏的时候,钟离卿卿逐渐醒了过来,小脑袋在钟离烁的怀里来回转了两下,“哇”的一声就哭了!
钟离烁不急不缓地拿出了琉璃盏中的牛乳,用小勺子给孩子喂着,可这孩子就是一点儿都吃不进去,甚至好不容易喝了一些又全部吐了出来,哭得更厉害了!
船夫听到这个动静,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连忙跑了进去:
“你看吧,公子,洒家都说了,这下我们两个大男人,可怎么哄这个孩子啊?”
船夫想要抱过钟离烁怀中的孩子,但钟离烁却将身体转向一边,不肯将卿卿交出去:
“我用小勺子喂她,慢慢也就吃饱了。”
“公子您就说笑吧!”
船夫看了一眼有些凉的牛乳,将碗盏放在火炉上烘烤起来:
“这么凉,孩子吃了怕是要拉肚。”
等牛乳温热之后,船夫倒是想了一个搜肠刮肚都想不出来的好主意:
“来,公子,你把衣服脱了?”
“什么?!”
钟离烁一脸震惊,比听到自己明天就能登基还要震惊,默默捂住了自己因为着急流汗而敞开的胸口:
“你在说什么?”
船夫连忙解释道:
“公子,我的意思是,将这个牛乳滴在你的胸口,让小儿假装是在吃她娘亲的奶,或许就能吃下去了?”
钟离烁:????
总感觉自己刚才好像听到了一个很不可思议的话,但大脑一时间就是没有反应过来,他眨巴着眼睛好像在思考,但实际上却是在回味:
“你的意思是……假装这牛乳是我身上的?”
船夫重重点了点头。
“胡闹!”
钟离烁这话一出,不怒自威,给船夫吓了一个激灵,差点儿表演一个当场下跪。
他颤颤巍巍地解释道:
“之前,洒家的孩子也是长途跋涉哭闹不停,他娘喂着两个孩子,我就用这个方法也喂了两个,当时这法子倒是可行,公子若是不介意,可以一试!”
钟离烁有些局促地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儿。
卿卿在相府倒是被照顾得无微不至,还从没有这么长时间地挨过饿,也从没有哭得这么撕心裂肺,听着孩子的声音都沙哑了,最终,钟离烁还是妥协了:
“那……那边罢了。我……自己来,你快些划。”
“哎,好嘞!”
船夫出去的时候拉上了门口的帘子,倒是保留了钟离烁的隐私。
而钟离烁慢慢脱下了身上的衣服,他一只手颤抖地端着温热的牛乳,另一只手抱着孩子,缓缓将牛乳顺着自己的身体倾倒而下,然而下一秒,——
“咣!”
“呼啦——”
“哇——哇——”
一个不小心,牛乳全都倒了出来,一部分洒在了自己的胸口,一部分则直接倒在了卿卿的脸上——
果然,没有危险的时候,父亲就是最大的危险。
就这样,牛乳也全都撒完了,钟离卿卿虽然没有吃饱,但还是嘬着钟离烁就这样一路来到了燕敕。
身上有些黏糊糊的,下船之前钟离烁清洗了一下身子,而后抱着孩子有些狼狈地从船上下来了。
虽然是深更半夜,但因为有蛊王争霸的缘故,燕敕到是哪儿哪儿都灯火通明。
找了一个距离赛场最近的客栈,钟离烁想要定间房子,可小儿说已经没有了:
“公子,您一瞧就不是本地人!这蛊王争霸一开始啊,客房就全部订完了,现在您去哪儿都没有地方的!”
若是钟离烁一人,他倒是找个茶楼一坐就能打发时间,可毕竟怀里有个孩子,总不能让孩子也跟着自己这么耗着吧。
他从荷包里拿出了两锭银子,小儿看了两眼放光,但也没能松口:
“公子,这真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这附近真都没有客房了。”
“果真?”
“千真万确!”
话音刚落,楼上一个醉汉就酒气冲冲地下来了,手上拉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说什么都要冲进厨房,将这个女人碎尸万段:
“你敢说你和那个小厮没有往来!”
“老爷,奴家真的是冤枉啊!您若是不信,且去报官吧!”奴家哪儿敢做对不起老爷的事情!
“你这个下贱货!”
二话不说,这五大三粗的男人就将女子拖在地上开始殴打,几个人连忙去了衙门报官,而钟离烁一见这个场景,二话不说,直接拔出了腰间的短剑,将男人举起来的拳头钉在了柱子上。
“啊——”
一声惨叫,男人对着钟离烁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贼人!一看就是和这个贱人通奸的奸夫!这小杂种又是哪儿来的!”
“哦?”
一听这男人敢骂自己的女儿,他清冷地挑了挑眉毛,二话不说一只手提着男人直接从窗户扔了出去,而外面就是冰冷的白龙江。
他瞧了一眼在地上惊呆了的女人,而后来到店小二面前:
“那是你们的客人?”
“是……是的,公子,您不会……也要将我扔下去吧?”
店小二也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白白净净的男人,怎么力气这么大!
钟离烁则活动了一下脖颈:
“现在,他滚出去了,你们家也该有空房了吧?”
“有有有有,您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