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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天点头,说道,“想来十一小姐是听到什么,才会有此一句。只是如今她是皇后,十一小姐不敢明言罢了!”

卫盈舒听他说的句句在理,不禁暗暗咬牙,冷笑道,“那就要看,她有没有这个道行!”招手唤过乐天,在他耳边低语。

那边莫寒月跟着小顺子过西琼苑门,穿过御花园向东而来,眼瞧灯光下,四周一片寂静,便轻声问道,“顺公公到凤藻宫已有半年,可还习惯?”声音虽然稚嫩,可是语气却幽冷中带着丝威严。

小顺子脚步一停,霍然回头,见鬼一样瞪着她,结结巴巴道,“你……你……”

莫寒月眨眼,问道,“公公怎么了?”一瞬间,又恢复小女娃的语气。

小顺子愣怔片刻,轻轻摇头,躬身道,“十一小姐请!”转身仍然在前引路。

莫寒月微勾了勾唇角,跟着他走出十余丈,突然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小顺子,新主子待你可好?”

那一叹婉转低回,仿佛带着自地狱透出的怨气。

小顺子骤然回头,见鬼一样的瞪着她,一张脸已经变的惨白,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一瞬间,在这满目荒凉,灯火点点的御花园,只觉得阴风阵阵,令人毛骨悚然。

莫寒月停步,向着他微微一笑,说道,“我没有说话啊!”娇语婉然,依然是一个寻常女娃儿的语气。

小顺子退后几步,目光不自觉向她身后望去,只觉那幢幢黑影里,似乎藏着什么自己看不见的东西,清瘦的身子,开始簌簌颤抖,一时竟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莫寒月见他神情惊疑,上前一步,说道,“公公,宫里夜宴快到时辰了,还请公公引路!”

“啊?”小顺子一个激灵回神,忙道,“是!是!十一小姐请!”说完,又再转身,在前引路。

暗夜中,一阵冷风吹来,将树上的灯笼吹的轻轻摇晃,四周的树影,也跟着轻轻晃动。

莫寒月瞧着前边微躬的身影,突然轻轻一声低笑,说道,“小顺子,你不记得我了么?”

清冷的语气,伴着席卷的寒风,像是有一个不甘的厉鬼,在这御花园的空气中飘荡。

小顺子霍然回头,结结巴巴道,“主……主子……”再也顾不上莫寒月,噗嗵跪倒,向着夜空连连磕头,连声道,“主子,奴才也是没法子!主子不知道,自从主子去后,我们宫里的人,打死的打死,发落的发落,奴才若不屈从,怕这会儿尸首也早进了野狗的肚子。奴才知道对不住主子,只求主子瞧在奴才服侍主子尽心,饶过奴才一条贱命!”

原来是被逼!

莫寒月轻轻松了口气,上前一步,问道,“公公怎么了?十一怎么没有看到有人?”

小顺子一怔,慢慢抬头,向她瞪视片刻,颤声问道,“刚才,你……你真的没有听到旁的动静?”

“没有!”莫寒月摇头,肯定的说道,“只有风声!”透过额前留海的缝隙,凌利的眸光,细细向眼前的人审视。

这段日子,她一次次回忆那晚的事情。虽然说,她是被皇帝下药毒倒,可那是在她的宫里啊!如果,没有自己身边的人与他串谋,他亲自下毒,自己岂有不会发现的道理?

眼前这个小顺子,是她莫寒月宫里的太监,刚才在凤藻宫,她一眼认出,借机让他为自己带路,就是为了略做试探。

小顺子咬唇,脸上的惊骇褪去,却露出一些失望,轻声道,“是啊,百日早过,主子怎么会回来?”默了一瞬,慢慢站起,说道,“走罢!”慢慢转身,引着她向东而行,刚才还轻捷的脚步,显出一分沉重。

莫寒月微微抿唇,心底暗道,“莫寒月啊莫寒月,你被一人所负,竟然疑上所有的人!”

可是,那个出卖她的人,不是他,又会是谁?

莫寒月眼底,闪过一丝冷芒。跟着小顺子又走一程,问道,“公公原来不是凤藻宫的人?”

小顺子一惊,回头向她望去一眼,闷闷道,“嗯!”

“那公公嘴里的主子是……”莫寒月紧问一句。

小顺子咬唇,默然片刻,低声道,“十一小姐一向不进宫,这宫里的事,还是少问的好!”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莫寒月扬眉,说道,“看公公的举动,想必原来的主子是冤死!”

小顺子吃惊,低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要不然,公公怎么像见鬼一样?”好死的人,又岂会阴魂不散?

小顺子微微一愣,垂下头去,低声道,“小姐这话,还是不要随意说的好!”

冤?高高在上的皇帝,可不会认为她冤!

莫寒月见他一再提醒,暗暗点头,心中却又不甘,继续问道,“公公原来的主子,想来也有许多的奴才,如今当真只剩下公公一人?”

小顺子听她问个不休,终于心中起疑,停下脚步向她深凝,问道,“不知十一小姐……是哪个府上的?”

说了半天,他竟然不知道“十一小姐”的大名?

莫寒月微微扬眉,浅笑道,“我是卫相府的十一!”

卫相府……

小顺子一惊,倒退两步,躬身道,“十一小姐,宫宴的时辰快到了,快走罢!”说完,再也不敢和她闲话,转身匆匆而行。

吓成这样?

莫寒月微微挑眉,倒也不再多问,抬起头,望向上方的夜空。

无月,繁星满天,在这大节下,竟然显出些清冷。

承恩殿内,谢沁、罗雨槐等人正急的团团转,瞧见她进来,不由都是大大松一口气,忙迎了过来,一个问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另一个问道,“那女人唤你做什么?”丝毫不管,那女人是眼前这个人的姐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是闲话几句,问些相府的事,横竖不误时辰就是!”

谢沁微微皱眉,冷哼一声,说道,“你初回相府,许多事都不知道,那个女人,你离她远些的好!”

罗雨槐也连连点头,说道,“宫里的事,还是离的远些的好!”

莫寒月知道她们一番好意,心中感动,轻声道,“姐姐们放心,妹妹知道好歹,只是她既来唤,我岂有不去的道理?”

谢沁听她这么一说,才稍稍放心,点头道,“你明白就好!”

罗雨槐拉着她的手,仍回原来的位置坐下,轻声道,“十一妹妹,你生性聪慧,我们知道,只是你初回相府,怕你不知道那女子的阴毒。”

不知道吗?

莫寒月微微勾唇,轻声道,“妹妹虽不曾见过她,却见过……”话说半句,向殿首御座望去一眼,压低声音道,“一母同胞,想来差不出几分!”指的自然是新皇后卫盈毓。

叶弄笛也向上首的座位望去一眼,轻轻点头,说道,“妹妹心里明白最好,只当提个醒罢!”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十一谢过各位姐姐!”见不少目光向这里望来,微微一笑,转话夸起了御花园的夜景。

谢沁等人虽然性情不一,可是都是千伶百俐的人物,又是出自名门,见惯了场面,自然领会其意,都跟着转话。

这个说,“十一妹妹不知道,流光殿那边的梅园才美。”

那个说,“梅园也只这些日子,到了春夏交替,锦绣宫的牡丹园才让人眼花缭乱。”

孙灵儿轻轻摇头,说道,“妹妹还是喜欢太液池中的篷莱岛。”

叶弄笛笑着推她,说道,“小小年纪,怎么只喜欢那清冷的去处?”

孙灵儿笑道,“姐姐们的学问都强过妹妹,妹妹也只有说喜欢那清冷的去处,才显的高深!”引的另几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仿佛刚才一直在讨论宫里的景致。

那边易红珠听这里笑声不断,不由轻嗤一声,低声道,“一个土包子,刚刚御花园里走一遭,倒以为自个儿长了多少见识似的!”

身边一位小姐忙凑趣儿道,“就是,任是谁,又能比易姐姐更熟悉宫里的景致?”

易红珠得意,说道,“可不是?我虽然不比宫里的嫔妃、公主,却也是自幼出入宫里!”

正说着,殿侧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乐声,跟着小太监尖亮的嗓音高声喝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喝声,宇文青峰一袭玄黑龙袍,已大步进殿。

殿内众夫人、小姐的议论声顿时一停,纷纷起身跪倒,齐声道,“恭迎皇上,恭迎皇后娘娘!”

莫寒月微微抬头,见那玄黑的身影片刻不停,越过她向大殿顶端的龙座而去。

在他身后,皇后卫盈毓率各宫嫔妃紧紧相随,再往后,是洛、承、羽、怡四位亲王以及静安王谢风涛父子,峻小王爷宇文峻、武安侯萧枕江以及丞相卫东亭等满朝文武大臣。

宇文青峰大步踏上御阶,皇后与众嫔妃阶下停步,当先跪倒,说道,“臣妾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在众妃身后,诸王与众臣也齐齐拜倒,大声道,“微臣拜见皇上,祝皇上江山永固,四海升平,万岁万万岁!”声音轰然,在大殿上回响,极具声势。

宇文青峰端然稳坐,目光向殿内一扫,满意点头,抬手道,“都平身罢!”

“谢皇上!”众人齐声轰应,纷纷起身。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朕登基两年,往年除夕宫宴只有百官伴宴,今年四海平定,特召各府内眷前来,也是图一个热闹!”

众夫人、小姐、公子又再齐齐行礼,说道,“谢皇上恩典。”

莫寒月随众拜倒,心里不禁暗酸。为了他的四海平定,莫家满门倾尽全力,到头来,竟然落到如此下场。自己两个弟弟早已化为枯骨,他这里却一派升平,又哪里还顾念那些战死的将士?

宇文青峰下望一眼,摆手道,“免礼,赐座!”

“谢皇上!”众夫人、小姐、公子起身,和众臣一道,退向身后的案几,一道珠帘垂下,将女宾席隔在帘后。

这一次排列席位,莫寒月以相府嫡女的身份入宴,反而坐在众嫡女上首,仅在谢沁之下。

易家是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易红珠之父易泽官拜漕运总督,虽然大权在握,却只是正二品官职,所以易红珠的座位还在傅飞雪、孙灵儿之下。

眼瞧着连那个傻子也坐到自己之上,易红珠不禁暗暗咬牙,心底是满满的不服。

待所有的人落座,宇文青峰才道,“虽说是大宴,终究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家眷,朕想着金殿空旷,难免冷清,反而这承恩殿更喜庆一些,今日就不移驾了!”

难怪诸王和众臣也会一起前来!

众夫人、小姐轻轻点头,又跟着起身,说道,“皇上英明!”

宇文青峰摆手,说道,“今日既是大节,大伙儿随意些罢!”说着侧头,向身边的袁公公微一点头。

袁宏圣迈出一步,拂尘一摆,尖着嗓着高声喝道,“起乐!上宴!”

“上宴!”

“上宴!”

……

随着喝令,殿侧乐起悠扬,一队舞姬已翩然而出。传宴的声音一声声传了出去,彩衣宫女手捧托盘,翩然进殿,菜肴流水般送了上来。

孙灵儿垂头,向身边的叶弄笛轻声道,“要我说,这宫宴不来也罢,不断的坐下起来,起来坐下,耍猴儿一样,只是折腾人,哪里有我们自个儿吃茶说笑有趣!”

叶弄笛听她说的有趣,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向她轻轻一摇,低声道,“妹妹不说,我竟没瞧出妹妹像只猴儿!”

孙灵儿被她取笑,伸手去呵她痒,叶弄笛忙一把将她手抓住,央道,“好妹妹,姐姐再不敢了!”

这里两人低声说笑,叶弄笛下首坐着的易红珠竖起耳朵听了许久,也没有听出什么,忍不住冷笑一声,说道,“御驾之前,如此笑闹,成何体统?”

那二人闻言,齐齐回头向她一望,叶弄笛年长一些,不愿意与她口角,皱眉转过头去。孙灵儿却轻笑一声,说道,“今日宫宴,是伴驾守岁,可不是给谁守灵!”

易红珠冷笑道,“大节下,孙大小姐说这等话,也不嫌晦气?”

孙灵儿将翻个白眼,冷笑道,“孙大小姐嫌晦气,就离的远一些儿,好端端的插什么嘴?”

“你……”易红珠咬牙。

叶弄笛见她还要再说,微微皱眉,说道,“你们在这里争吵,也不怕惊了圣驾?”将她未出口的话堵回去,转头仍与孙灵儿说笑,再不多理。

殿上一舞之后,众臣纷纷起身,向皇帝恭祝。五王洛亲王宇文青桉当先举杯,大声道,“臣恭祝皇上四海平定,一统江山!”

宇文青峰微微一笑,点头道,“这也多赖诸位皇兄扶持!”举杯与他遥遥一对,一饮而尽。

六王承亲王宇文青杨的目光从宇文青桉身上扫过,也举杯起身,向座上皇帝道,“皇上过谦,年前泽州府一场大乱,不过短短月余,就消于无形,臣等并无寸功,皆是皇上洪福!”

皇帝听到“泽州”二字,不禁眉心一跳,微微含笑,说道,“泽州府民乱,不过是恶霸横行,全赖刑部、兵部处置得当!”

刑部尚书左中行、兵部尚书冷钰山闻言,忙起身跪倒,说道,“此案全赖皇上威名,微臣不敢贪天之功!”

皇帝含笑道,“二位爱卿过谦了!”抬手命起。

二人谢恩,刚刚起身,还没有回座,就听坐在诸王最下首的峻小王爷突然道,“这么说,泽州府的案子了了?”

左中行脚步一停,躬身道,“如今杨家被封,首犯杨乾入罪,只等来年秋后问斩!”

“是吗?”清润的声音,漫不经心的轻应,淡笑一声,说道,“泽州府虽然离京城不过三百里,可是并不归京城管辖,酿出这么大的祸来,怎么泽州府的官员没有失责之罪吗?”

左中行一愣,脸上微微变色,转身向御座上的皇帝行礼,说道,“泽州知府自知失察,已上书吏部请罪!”

“失察?”峻小王爷连连点头,说道,“好一个失察!嗯嗯!失察的好!好啊!”话再不往下说,只是举杯,向皇帝一照,说道,“侄儿敬皇叔一杯!”也不等皇帝举杯,径直一仰而尽。

什么叫“失察的好?”殿中众臣不禁面面相觑,又都转头向御座上的皇帝望去。

宇文青峰微微皱眉,一手捏着酒杯,却不饮下,向峻小王爷问道,“峻儿这话何意啊?”

宇文峻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没什么!侄儿不过随口说说,随口说说!”又自个儿斟上一杯,向愣怔的众臣道,“大伙儿不必客气,喝!喝啊!”说着又一仰而尽。

当这皇宫夜宴是他家的前厅吗?

众臣不禁一脸尴尬,饮也不是,不饮也不是。莫寒月却听的好笑,垂头借着帕子拭嘴,掩下一抹笑意。

瞧着他的放浪之姿,皇帝忍不住皱眉,目光向下边僵立的左中行望去,问道,“怎么,这案子还有什么内情?”

左中行暗暗咬牙,躬身道,“回禀皇上,此案皆因杨家横行所致,并没有什么内情。”

“若是这样简单,为何泽州府知府不加处置,等到酿成此祸?”刚才还说没什么的峻小王爷又懒懒的接口。

皇帝轻轻点头,瞧向他的目光,掠过一抹异色,说道,“也就是说,高坡杨家欺凌乡里,若泽州府知府处置得当,便不会酿此大祸!所以,这泽州府知府,不仅仅是失察,而是失责之罪啊!”

一字之查,罪名可是差出千里!

失察,最多不过是吏部行文,受一顿呵斥,而失责,轻则丢官,重责治罪啊!

左中行脸色微变,说道,“此事说来,虽说是杨家之过,可是泽州府百姓出首杨家,不上知府衙门,却越级告入京城,本就于法不合。只是念在都是苦主,才不多加罪责,如今,又岂能怪泽州府知府失责?”

峻小王爷轻轻点头,说道,“唔唔,原来如此,呵呵,喝!怎么都不喝了!”说着话,又是三杯酒下肚。

皇帝微微皱眉,说道,“泽州府百姓越衙告状,果然于法不合,纵不严惩,也当斥责,要不然,日后各州各府的百姓都来告御状,京城还成什么样子?”

左中行忙躬身道,“皇上英明,臣等自会酌情处置!”

皇帝点头,说道,“今日是除夕夜宴,国事暂且不论,坐罢!”

“谢皇上!”左中行再次躬身谢过,这才转身回入自己案几之后。

刚刚坐下,屁股还没有安稳,就听峻小王爷慢慢悠悠的说道,“听说泽州府知府左天意,是左大人一族的兄弟!”

本来前边争执,还有些事不关已的官员不以为意,此话一出,殿上顿时一片静寂,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向左中行望去。

不管是失察也好,失责也罢,那泽州府知府与刑部尚书有这样的关系,就难免有徇私的嫌疑。

左中行脸色微变,呼的一声站起,大声道,“峻小王爷此言,是说左某枉法?”

宇文峻身子斜倚,向他望去一眼,抬手虚空下按,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说道,“左大人急什么,皇上说了,今日是宫宴,不议朝政,本王也不过信口家常罢了!”

只不过一句闲话,左大人你心里有鬼,神经过敏了吧!

左中行被他一噎,一肚子的话顿时说不出来,冷哼一声,又坐了回去。

洛亲王宇文青桉向他一望,淡道,“左大人执掌刑部多年,一向从不偏私,纵然泽州府知府与左大人有些什么瓜葛,也并不能说左大人徇私。”

峻小王爷连忙点头,说道,“不错!不错!左大人一向为官刚正,前阵子还送本王两个美女,不是坏人!不是坏人!”

这是什么话?

左中行不由脸黑,暗暗咬牙,却不能发作。

皇帝眉峰微扬,向宇文峻细细一瞧,实在不知道他说这些话究竟是想和左中行做对,还是想说明什么。

此时坐在宇文峻上首的小静安王谢霖轻笑一声,斜目向宇文峻一望,说道,“听说峻小王爷府上,美女如云,怎么还记得是何人所送?”

峻小王爷瞬间哈哈大笑,伸手在他肩上一拍,说道,“谢大哥放心,你送本王的两个美女,本王必不会亏待!”只这片刻间,醉态毕露,竟然在这殿上和人称兄道弟。

皇帝眉心微微一跳,向他身后的太监使个眼色。

太监会意,上前道,“王爷醉了,可要上一些醒酒之物?”

宇文峻摆手,大声道,“醒什么酒,本王又没有醉,再添酒来!”

太监躬身应道,“是!”拿起他案上的酒壶轻轻一晃,果然酒壶已空,赔笑道,“王爷好酒量!”转身交给身后的小太监,给他另换上一壶,自己起身一瞬,向皇帝微一点头。

皇帝脸上神色不动,心里倒是微微一松。只这么一会儿功夫,面前的酒壶已空,也难怪他说这醉话。

微微一顿,含笑道,“怎么,小静安王也给峻儿送美女?可不许带坏了他!”

谢霖忙起身,向上见礼,说道,“回皇上,微臣不敢,只是前次峻小王爷来臣府上,正逢舍妹和两个小婢女玩风筝,峻小王爷一时玩的兴起,听说风筝是婢女所制,便将婢女讨了去,到今日臣还受舍妹埋怨。”

“不过是两个婢女,谢大小姐当真小家子气!”峻小王爷撇唇,再给自己斟上一杯,一饮而尽。

“是玩风筝啊!”宇文青峰含笑摇头,说道,“那不是女儿家的玩意儿?”说着话,目光就向小姐们的席上扫来,目光在谢沁身上一停,却落在她下首莫寒月的身上,不禁微微一愣。

感到上方的目光,莫寒月眉心微微一跳,也向上方望来,隔着额前厚厚的留海,触上两道错愕的目光。

怎么,是他不知道她已养在侯氏名下,还是……他根本不记得卫相府这个庶女?

目光相触,只是短短一瞬,宇文青峰目光收回,点头道,“嗯,朕记得谢大小姐和峻儿同年,再过两年,该封郡主了吧?”

这话已经不是小静安王谢霖能答,上首的静安王谢风涛连忙起身,躬身回道,“皇上英明,到时老臣还要请皇上的恩典!”

皇帝点头,笑道,“静安王府一门忠烈,该当的!”示意谢风涛坐下,顺口说起自己与谢霖、轩辕宁等人少年事的趣事,说笑间,已将刚才的争执轻轻掀去,仿佛从来没有人提起过一样。

莫寒月规规矩矩的坐着,唇角却不易觉察的掠过一抹笑意。

只是,仿佛而已……

对宇文青峰,没有人比她更加熟悉,只是刚才短短的几句交锋,皇帝已对左中行起疑,只是今日宫宴,不愿多问罢了!

微微抬头,望向上方那个单薄瘦削的少年,莫寒月的眸底,露出一些探究。

这个少年,真的像传闻一样,留连花丛,醉生梦死。还是……像她一样,将真正的自己隐藏,伺机以图一击?

还有,泽州府百姓出首杨家,竟然被洛亲王宇文青桉压下,也就是说高坡杨家是洛亲王的人。

而杨家纵然是宇文青桉的人,却并不在盛京,能在泽州横行,自然也是因为泽州知府左天意为其撑腰。而左天意又是左中行一门的堂兄弟……

高坡杨家是宇文青桉的人不奇怪,泽州府知府是洛亲王的人也不奇怪。但是这个泽州府知府却中左中行的堂兄弟,此时左中行又一力替他开脱,就让人有些不大安稳。

难道,连左中行也是宇文青桉的人?

莫寒月不禁微微皱眉。

要知道,两年前的夺位之争,因为卫东亭的女儿卫盈舒嫁宇文青峰为侧妃,卫东亭就一力保他上位。而刑部尚书左中行,也正是卫东亭一党……

本来以为,两年前那场夺位之争,盛京城中各大世家和朝中重臣,所站的队伍已经非常明显。

可是如今牵扯上泽州府,顿时又觉其间盘根错节,扑朔迷离。

酒过三巡,殿中众臣已坐不安稳,先起身向御座上的皇帝祝祷,然后又互相敬酒,殿上的歌舞声中,开始夹进君臣的笑语。

过了一会儿,众夫人也纷纷举杯,向上首的席上来,先敬过几位王妃与一品诰命,也开始相互走动,殿上的气氛,渐渐变的热闹。

御阶上,几宫的娘娘也纷纷起身,向皇帝敬酒,一时间,一片娇婉轻语。

宇文青峰唇角含笑,酒到杯干,时不时还要向各嫔妃低声说笑几句,引来一阵娇嗔和轻笑。

听着那边的声音,莫寒月微微抬头,透过额前留海的缝隙,向上座的男子直直望去,唇角,不觉露出几分讥诮的笑意。

过去的五年,每到这一日,始终是自己陪在他的身边,可是……为何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过去的他,威严凝肃,从来不在众臣面前与嫔妃调笑。如今,竟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心中念头微动,又向他身畔女子望去,但见一身皇后装扮的卫盈毓端端正正坐在他的身侧,脸上得体的浅笑已变的僵硬,一双眸子里露出几分恼怒,向走近身边的两名妃子狠狠一瞪。

果然!

莫寒月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虽然说,这位卫二小姐的性子与卫盈舒的阴毒有几分相似,却毕竟刚刚进宫,并没有见识过宫里争斗的腥风血雨,还不知道掩藏自己真实的情绪。

谢沁见她留意上边,凑过身来,轻声道,“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这挑女人的眼光,可真是越来越差!”

“什么?”莫寒月回神,微微挑眉。

谢沁低笑一声,说道,“妹妹不知道,若算上前边那位接封却没有登位的,这已经是第三位皇后。”

接封没有登位,说的自然是卫盈舒!

“嗯!”莫寒月低应,也跟着轻声笑道,“姐姐这话好笑,妹妹怎么会不知道?”

谢沁低笑道,“那位是你们府上的大小姐,你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你不知道第一位皇后。”

“第一位皇后?”莫寒月心头怦的一跳,微微抿唇,轻声重复。

第一位皇后,那可是说她莫寒月啊!这五年来,她所有的心思,全部用在宇文青峰身上,从来没有想过,高居凤位,旁人对她是如何的评价。

谢沁见她不语,低笑一声,说道,“你回府大半年,前边那位方才虽然见过,却未必知道她的为人,别看如今那个样子,可真真儿是一位人物,要不然,前皇后也不会栽在她的手里。”

“莫皇后是栽在她的手里?”莫寒月低问。

莫家的罪名,是内外勾结,把持朝政。想不到,谢沁一个深闺少女,竟然瞧的如此清楚。

谢沁点头,冷笑道,“虽说皇上畏惧莫皇后三分,若不是她一心要夺皇后之位,恐怕皇上也下不了如此的决心!”

莫寒月默然。想到这五年来,明里暗里的争斗,潜邸后宫的血雨腥风,心底不自觉感到几分疲惫。

谢沁下巴轻抬,向上指了指,说道,“上边那位,这几年我也曾有耳闻,说是狠毒不下其姐,却怕没有那一位的手段。”

莫寒月闻言,想到卫盈毓为了攀上高门,能装病三年不嫁,断不是一个没有心机之辈,不禁暗暗摇头。又忍不住问道,“那莫皇后呢?”

“莫皇后?”谢沁挑眉,轻轻一叹,说道,“若说这莫皇后,当真是一位女中豪杰,光明磊落。只是,女儿家,总要有些女儿家的样子,她却事事和男儿争先,连皇上也畏她三分,岂有长久的道理?”

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莫寒月默然。

是吗?只因为自己太过强势,所以,到最后,让他再也容不下她,竟然让莫、季两家招祸,是吗?

想到这里,眼前不禁闪过宇文青峰面对她时,时时带着的小心,不由心头震动。

是啊!她一直以为,他对她的那种小心,是敬!此刻被谢沁一言点破,才恍然惊觉,那分明是带着些畏惧。

他在潜邸时,或者要依赖她的强势助他夺取高位。如今,他君临天下,一代帝王,又岂能放一个自己畏惧的人在身边?

可是……

刑场上,那满眼的尸体和辅天盖地的鲜血,又扑面而来,莫寒月咬牙,霍然抬头,向上方怒视。

纵然如此,除掉她莫寒月一人就是,决不是他灭掉莫、季两家的理由!

宇文青峰唇角含笑,刚刚饮下丽妃送到唇边的美酒,突然间,心底寒意骤升,顿时如芒刺在背,一口酒呛在喉咙里,忍不住连连咳嗽。

“呀,皇上,怎么了!”丽妃忙放下酒杯,用握着帕子的手在他胸前揉抚,替他顺气。

“不打紧!”宇文青峰缓过一口气来,目光不觉向殿中扫去。

刚才,为什么突然之间,会感觉到一股凌利的杀气,那样冷锐,那样让人畏惧,又那样……熟悉!

熟悉?

这个词在脑中冒出,宇文青峰整个人愣住。

是熟悉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分明,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一个仇敌有如此凌利的气势。

除了……

眼前,突然冒出一张女子清丽的面容,宇文青峰心里打一个突,不禁向右侧的女子的席上望去。

大殿上,歌舞声声,众臣仍在欢呼畅饮,众夫人虽有所收敛,可是也都顾自与身畔的人轻言说笑,没有人留意到皇帝的异样。

而他神情的变化,尽数落在莫寒月的眼里,见他目光自左向右扫来,不禁眉端微微一挑,垂下眸去,向谢沁低声道,“那位莫皇后也倒罢了,妹妹今日见凤藻宫那位,想来并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谢沁冷笑,说道,“她纵然再有手段,可那是后宫,一个没有鼻子的女人,没有打入冷宫,想来也是皇上顾着卫……顾着卫丞相!”

二人这里轻声低语,那里宇文青峰的目光已从小姐们的席上扫过,只见大殿上,一片歌舞升平,一片喜气,并没有什么异样。

宇文青峰微微皱眉,垂眸略思,又向阶前诸王望去。

两年前夺位,朝中已经过一番清洗,如果说,这殿上还有人对他存着杀机,恐怕就是离御座最近的诸王了。

而其中……

目光不自觉的落在诸王之后,那单薄的少年身上,只见他醉眼歪斜,桃花眼微眯,正伸手去抓最近一名舞娘扬起的彩袖,又不禁轻轻摇头。

虽然说,五年前的宇文峻被宫里的西席誉为神童,可是,在皇室中,又有哪一位皇子皇孙不被臣属奉为天人,受到各种夸张的赞誉。

不是他,那么……

目光再次扫向最上首的四王,自己的四位兄长,眸光骤然一寒。

两年前夺位,虽然说,这四人也和宇文青松一样,对自己伏首称臣,可是,骨子里当真如此吗?

想到刚才的争执,宇文青峰不觉冷笑。

泽州府民乱,泽州府知府左天意失责,左中行因为是同族兄弟,替他遮掩,也倒罢了,可是洛亲王宇文青桉竟然出言为左中行开脱……

这其中,恐怕,另有原故!

在这满殿的欢声笑语、歌舞升平中,高居帝位的宇文青峰心里,已经是一片杀伐。

穷数年之功,好不容易争夺到的帝位,岂容旁人觊觎?

没有人察觉到宇文青峰的变化,就连他身边的卫盈毓和众妃,也不过是知道他呛酒,见他无事,很快又再恢复原来的欢笑。

而坐在众臣之首的卫东亭,却频频向御阶上望来,见自己的女儿虽然坐在离皇帝最近的位置,可是旁的嫔妃对她竟然没有丝毫顾忌,不由微微皱眉。

宴至中途,渐渐有夫人、小姐耐不住,悄悄离席出殿,各自去净手匀妆。卫东亭眼见皇帝正与洛亲王说话,侧过头,向卫盈毓使一个眼色。

卫盈毓会意,款款起身,向皇帝施礼,说道,“皇上,臣妾不胜酒力,暂且失陪!”

宇文青峰回头向她淡扫一眼,不以为意挥手道,“皇后自便!”说完,仍转头与洛亲王说笑。

卫盈毓微微抿唇,转身扶着宫女退出殿去。

卫东亭略坐坐,应付过两个来敬酒的大臣,也起身向殿外来。

旁人没有留意,这一切却都落入莫寒月的眼中,不禁微微抿唇,举酒在唇边浅啜,眸底却闪过一抹笑意。

从砚台砸死庶妹到自己和她短暂的相处,可知此女心狠手辣。可是从今天殿上的表现来看,她空有争宠之心,竟然不知如何下手。看来,卫东亭将她唤出去,这是要面授机宜?

这倒有趣的很!

慢慢放下酒杯,莫寒月向谢沁轻声道,“这殿里闷的很,妹妹出去散散!”

谢沁起身,说道,“我陪姐姐同去罢!”

莫寒月忙将她拦住,抿唇轻笑道,“不过是殿外散散,又不出宫,怎么就走丢了我?”

谢沁听她说的有趣,笑道,“哪个说你会走丢?不过是怕你一个人无趣,也是白担心你!”侧过头不理她。

莫寒月微微一笑,起身向殿外来。

还没有跨出殿门,扑面就一阵冷风吹来。莫寒月暖身子又饮了酒,被冷风一扑,顿时打了个哆嗦,这才想起自己的披风留在席上没有带出来,想了想,也不愿回去拿,缩了缩肩膀,就跨出殿来。

殿门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是雪舞狂龙,辅天盖地的大雪纷纷扬扬的洒下。

莫寒月瞧见,忍不住抿唇一笑。

自从上次自己说起什么黄小姐要约卫盈莲赏雪的话,卫相府那位七小姐就成天盼着下雪,如今,雪是盼来了,怕又会望眼欲穿,等着黄小姐下帖子吧?

心里暗暗好笑,沿着檐角,向东偏殿去。

这承恩殿平时是众夫人、小姐进宫必到之处,东西偏殿都有一些供众人休息、匀妆的去处,今日有众嫔妃在,东偏殿就留给了宫里的嫔妃,西偏殿给众夫人、小姐使用。

果然,莫寒月刚刚走到东偏殿门口,就被太监挡住,躬身道,“这位小姐,这里是娘娘们的歇脚处,请小姐到西偏殿歇息。”

莫寒月微微挑眉,说道,“我瞧见我姐姐进了这里,想要寻她说话儿,还请公公通禀!”

太监听她这话,竟然是哪位娘娘府上的人,不由恭敬几分,躬身问道,“奴才敢问小姐是……”

“公公客气,我是卫相府的十一!”莫寒月爽快报名。

小太监一惊,忙道,“原来是十一小姐,恕奴才狗眼不识贵人!”虽然说中秋宫宴不在殿里当值,但是后宫行走,又怎么会不知道,卫相府里,有一位小姐得了皇上的御口赐名儿。

眼前这位,可是新皇后的妹妹!

莫寒月见这名字倒也好用,不禁抿唇,说道,“还请公公通禀!”

小太监轻轻摇头,说道,“回十一小姐,皇后娘娘不曾来过!”

“不曾来过?”莫寒月微微一怔,说道,“这可奇了,我明明见她往这里来!”

小太监苦笑,说道,“奴才有十个狗胆,也不敢撒谎!”

莫寒月见他神色也不像说谎,皱眉道,“难道是我看错?”念头微转,心中暗道,“啊哟,莫寒月,你真是糊涂!”忙向小太监行礼,说道,“打扰公公!”

这东偏殿虽然是各宫嫔妃的歇息处,可是卫东亭一介外臣,又怎么能进来?

慌的小太监连忙还礼,说道,“十一小姐折杀奴才了!”

莫寒月悄悄吐一吐舌头,转身离开。

只是,刚才在殿上瞧那卫东亭的样子,分明是要和卫盈毓说话,如今不在东偏殿,西偏殿又有别的夫人、小姐休息,那么……

微一沉吟,莫寒月脚步骤然加快,沿着回廊,向承恩殿宫门赶去。

承恩殿宫门左侧,有一座高起的亭子,隐在一片花树间。站在亭上,可以瞧见四周的动静,亭上的人却不易被人发现。

莫寒月隐在回廊的暗影里,悄悄接近,果然见香儿立在亭外的石阶上,四处张望。

莫寒月唇角微勾,脚步一转,就离开回廊,向亭子走去,大声道,“香儿姐姐,你可是香儿姐姐?”声音里带上一抹明显的喜悦。

香儿正替卫东亭和卫盈毓把风,冷不防吓了一跳,眼瞧着回廊那里一个小小的人影过来,风雪中瞧不清人,不禁问道,“什么人?”

莫寒月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道,“当真是香儿姐姐,十一只道认错了人!”

自从数月前,卫盈毓进宫,香儿也陪嫁入皇宫,再没有见过。这一刻,莫寒月抓着她的手,倒颇有几分久别亲人的味道。

香儿一见是她,松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皱眉,说道,“原来是十一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说着不觉回头,向亭上张望。

虽然说卫东亭是卫盈毓的父亲,可是在这皇宫里,他终究是外臣。外臣和宫眷私下见面,难免被人诟病。

莫寒月似乎没有瞧出她的不耐,笑咪咪的道,“十一出来净手,远远儿的瞧着像是香儿姐姐,便过来瞧瞧,竟然当真是你!”

一个小姐,“净手”这话也是随便说的,当真是个傻子!

香儿不禁皱眉,说道,“外头雪大,十一小姐还是快些回殿罢!”

莫寒月笑道,“殿里闷的很,那许多人说话,十一也听不懂,和香儿姐姐许久不见,倒不如说说话儿!”

谁要和你说话儿?

香儿皱眉,但在这宫里,自己的主子虽是皇后,却是初来,要步步小心,又不能发作,咬了咬唇,说道,“十一小姐要说话儿,也不必站在这雪里!”反手握着她,向廊子里来。

刚才的一阵吵嚷,想来亭子上的父女二人也已经听到,只要将这个傻子带开,那二人自然会设法离开。

莫寒月倒也不拒,跟着她一边向廊子里走,一边欢欢喜喜的问,“香儿姐姐,方才十一在殿上瞧见你立在二姐姐身边,十一想要招呼,那许多人又不敢,所幸这里遇到!”

“嘘!”香儿低叱一声,说道,“二小姐如今贵为皇后,十一小姐可不能乱叫!”

“呀!”莫寒月惊呼一声,忙用手掩住嘴,低声道,“见到香儿姐姐高兴,十一一时忘了!”

这一声叫的极为大声,香儿吓了一跳,忙又回头四处张望。

虽然说这里没什么人来,可是总还是在承恩殿里,四周有服侍的宫人,听到莫寒月大呼小叫的一嚷,不禁纷纷向这里望来。

香儿心中暗恼,低声叱道,“皇宫重地,你嚷嚷什么?”

莫寒月捂着嘴连连点头,悄声道,“十一知道了!”跟着又低笑一声,说道,“香儿姐姐是二……是皇后娘娘身边儿的人,与十一自然相识,纵然瞧见,又打什么紧?”

香儿见她纠缠不休,不由皱眉,说道,“话虽如此,可还是小心些儿的好!”

莫寒月摇头,轻声笑道,“香儿姐姐当真是太过小心,方才贵妃娘娘就将十一唤去,也没说避着谁。”

香儿大吃一惊,失声问道,“贵妃娘娘?”这宫里,可只有一位贵妃,卫贵妃,卫盈舒!

莫寒月听她大声,也学她的样子轻嘘一声,笑道,“方才香儿姐姐还说十一,怎么这会儿自个儿也嚷嚷?”

香儿一噤,四处张望一下,见并没有人留意,忙压低声音问道,“你是说,你见过贵妃娘娘?”

莫寒月点头,说道,“是啊!”

香儿追问道,“几时?”

虽说刚才在殿上并没有留心这位十一小姐,可是凤藻宫离承恩殿隔着整座御花园,宫宴中怕也没有机会离席那么久。

莫寒月道,“就是宫宴之前,十一早来片刻,便被她宫里的乐公公唤去。”

香儿听她说出“乐公公”三个字,心里更信了几分,问道,“可曾说什么?”

莫寒月侧头,想了想,说道,“贵妃娘娘说是想念家里的姐妹,所以将十一叫去,还赏了好大一只盒子,也不知道里头装的什么。”

只是想念家里的姐妹?

也只有这个傻子信!

香儿心里冷笑,又追问道,“除了这些,她还说过什么,问过什么,你再想想!”

莫寒月抬头,想了半天,说道,“不过是问府里爹爹和母亲的情况,再就是二……皇后娘娘!”

果然!

香儿咬唇,问道,“你和她说了什么?”

莫寒月笑道,“贵妃娘娘久不在府里,想来想家,十一自然是问到什么就说什么。”跟着东拉西扯,拣没要紧的话来说。

香儿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禁皱眉。心知卫盈舒把这傻子叫去,断不会只为了叙姐妹之情,其中必有一些要紧的话。

只是眼前这个傻子缠杂不清,怕也不知道这些话中藏着些什么,要想不理她,问不出来,又大不甘心,又再问道,“那贵妃娘娘说过些什么?”

莫寒月拧眉想了想,突然“啊”的一声,说道,“她说想念姐妹,十一便说皇后娘娘在宫里,正好做伴,她便说……便说……”

香儿心头怦的一跳,追问道,“说什么?”

莫寒月摇头,说道,“她说皇后娘娘掌管六宫,哪里有空理她。”

香儿冷哼一声,说道,“她知道就好!”向莫寒月打量几眼,问道,“再没有别的?”

莫寒月摇头,说道,“因生怕误了宫宴的时辰,也只是说几句话,就命小公公送我回来!”

“小公公?”香儿扬眉,问道,“不是乐公公?”

“不是!”莫寒月摇头,说道,“临出殿时,乐公公被贵妃娘娘叫回去说话,便由小公公送我回来!”

偏在见过傻子之后就有话说?

香儿垂头思索片刻,扬上一张笑脸,说道,“十一小姐进宫,按理该到我们宫里坐坐,只是今日娘娘伴驾,实在不得空,还请小姐见谅!”

莫寒月听她说话突然客气,不禁微微一笑,说道,“香儿姐姐说哪里话,能见到香儿姐姐,十一已经很开心!”

香儿眨了眨眼,说道,“香儿还要回去服侍娘娘,先请别过!”说完浅施一礼,也不等她点头,就转身匆匆而去。

服侍吗?该是回去找你主子商议吧?

瞧着她的背影,莫寒月的唇角,露出淡淡一抹浅笑,目光向亭子方向一扫。

两人在回廊里说这许多话,亭子上的父女二人必定早已离开。而……

从这里瞧过去,飞雪怒卷的承恩殿庭院里,并没有什么人走动。而她却知道,皇后身边宫女和自己相谈甚久的事,隔不了多久,必然会传入卫盈舒的耳朵里。

后宫争斗,姐妹相残!好戏该上演了吧!

眼瞧着香儿的身影走远,一阵冷风刮过,廊外的飞雪卷进来,扑在脸上,莫寒月才恍然惊觉,自己整个人早已冻的冰冷,不禁缩一缩肩,忙转头向殿门来。

刚刚迈上殿前的石阶,就见殿侧一条单薄的身影踉跄而来,一个立足不定,直撞到她的身上。

莫寒月猝不及防,被他撞的一个趔趄,忙一把将他扶住,才勉强站稳,低头一瞧,忍不住皱眉,说道,“怎么又是你?”

“你还认识本王?”峻小王爷桃花眼微眯,一只手臂已经搭在她的肩上,身体歪斜,一半的重量压在她的肩上。

莫寒月人小力弱,又哪里撑得住他的重量,脚步踉跄,斜着退出几步,靠上廊柱才勉强站住,低声道,“耍什么酒疯,还不起来!”

“怎么,不装傻了?”宇文峻低笑,身体仍然将她压在廊柱上,并不轻一分。

他口中喷出的热气,带着一缕酒香,徐徐的扑面而来,莫寒月莫名的脸红耳热,咬牙道,“王爷说什么,臣女不懂!”

“不懂?”宇文峻扬眉,身子下俯,双唇几乎碰到她的耳朵,轻声道,“赏春楼,莫家小姐逃脱,中秋夜宴,季子谦逃脱,难道都与你无关?”虽然是问句,语气里却是肯定。

寒水也倒罢了,他竟然知道自己相助季子谦?

这一瞬间,莫寒月心中恍然。原来,那天把侍卫引开的黑衣人,竟然是他的人!

心底思潮泛涌,脸上却不动声色,莫寒月眨一眨眼,问道,“赏春楼?什么地方?”

任他怎么说,旁人也不会相信,堂堂相府的小姐,会三更半夜跑到青楼里去。

虽说看不到她留海下的眼睛,可是宇文峻敏锐的感觉到她眸光中的狡黠,微微一默,忍不住低笑出声,轻轻摇头,说道,“丫头,你究竟是什么人?”

卫相府的小姐,卫东亭的女儿,居然会相助莫寒水和季子谦,如果不是亲眼瞧见,谁又会信?

莫寒月眨眼,扬眉道,“臣女十一!”

“十一?”宇文峻轻笑,说道,“是卫十一,还是……墨十一?”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吐出,戏谑中,却带着几不可察的探究。

这个丫头,分明是卫相府七姨娘的女儿,自己掰出个墨家的生母也倒罢了,怎么现在又成了湖水墨家的人?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却不动声色,说道,“王爷取笑,那日,不过是十一失言罢了!”

“是吗?”宇文峻浅笑,轻轻摇头,低声道,“在你心里,怕只有莫家,没有卫家,才会只自称‘十一’,而不自称‘卫十一’罢?”

不管从哪方面入手去查,这个丫头和季、莫两家都没有一点关系,可是,他硬是觉得,她嘴里的“墨”其实是“莫”!

而他这句话一语双关,“墨”、“莫”谐音,又似乎是说,外室所养的女儿,又不是在盛京长大,感情上更亲近母亲一族。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莫寒月轻轻松一口气,低声道,“王爷倒是解人!”

就这么顺水推舟认了?

宇文峻微微扬眉,忍不住浅浅笑起。

正在这时,就听身后一声清咳,卫东亭微冷的声音道,“臣卫东亭见过峻小王爷!”

两个人正在互打机锋,闻言都是一怔,莫寒月微微咬唇,抬头向他狠瞪一眼,说道,“还不放开我!”撑着他胸口狠推。

此时两个人的姿势,怎么看怎么暧昧。

“唔!”顺着她的推拒,宇文峻身子向后微仰,侧头向卫东亭望去,淡淡道,“哦,是丞相啊!”那语气仿佛是在闲庭散步时偶遇,而他怀里压着的,也不是对方的什么人。

卫东亭见他竟然还不退开,微微躬身,说道,“峻小王爷,小女若有得罪,瞧在本相面子上,还请王爷大人大量!”跟着侧头,向莫寒月一瞪,说道,“还不给王爷赔礼!”

轻轻几句话,把峻小王爷对傻子的轻薄,说成是莫寒月做什么事惹峻小王爷生气。似乎那挤在自己女儿身上的不是峻小王爷的身体,不过是一块板子而已。

莫寒月忍不住抿唇,顺势福身为礼,说道,“十一给小王爷赔礼,方才的话儿,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借着施礼,身子一矮,从他怀中脱出身来。

宇文峻见她逃开,懒懒得直起身子,脸上神情似笑非笑,问道,“方才,十一小姐说了什么吗?”

莫寒月眨眼,忍笑道,“方才十一不恭,说……说小王爷喝多了,像是一只死猫,还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谁让他压在她的身上不动。

这是明晃晃的骂人啊!

峻小王爷好笑,又不能说她刚才没说,这话是现在才说的。“唔”的一声,向她移近几步,说道,“本王是喝的多了些,不知方才可有冒犯?”一张俊脸,向莫寒月脸上凑去。

当他卫相是死人啊!

卫东亭不禁脸黑,干咳一声,说道,“十一,皇宫大内,乱跑什么,还不进殿去!”

不能喝斥王爷,自家女儿总能斥责吧?

莫寒月微微抿唇,向卫东亭一礼,说道,“是,爹爹!”

正要转身离开,就见宇文峻挑唇笑道,“怎么,十一小姐这就走了?”

这是诚心和卫东亭过不去啊!

莫寒月好笑,浅施一礼,说道,“王爷醉了,还是好好儿吹一回风,醒醒酒罢!”转身径直进殿。

卫东亭见她背影消失在殿内,才微微挑眉,向宇文峻一礼,说道,“峻小王爷,老臣失陪!”说完,也衣袖一甩,向殿里去。

如果,刚才不是听到那个傻子纠缠香儿,这一会儿,倒还真以为这二人有什么事儿呢!

只是,虽然是个傻子,如今却是他卫相府入了册的嫡庶女,再怎么样,也不能和这个有名无实的王爷有什么瓜葛!

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内,宇文峻唇角浅勾,淡淡笑道,“这对父女,倒是有趣的紧!”整一整微显松散的衣襟,也一摇一晃,向殿里来。

莫寒月本想像出殿时一样,悄悄溜回自己的案席,可是刚一进殿,就见不少的目光向她望来,还伴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声音。

莫寒月微微挑眉,索性也不再避人,大摇大摆走回自己案后坐下,才倾身向上首的谢沁问道,“谢姐姐,出了什么事?”

谢沁见她身子轻轻颤抖,不禁皱眉道,“妹妹去了何处?怎么也不穿大衣裳?”忙唤宫女给她暖酒。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不打紧,只是外头下雪罢了!”

上一世,她每天勤练武功,几时忌过严寒酷暑,又岂会把小小风雪放在心上?

谢沁见她浑不在意,又低责几句,才轻声答她前头的话,说道,“方才又提起墨家,不知怎么竟说起你的身世。”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压低声音问道,“湖水墨家?”

“嗯!”谢沁轻应,见她脸色凝肃,低笑一声,说道,“妹妹莫急,泽州府虽说不远,可也不近,谁又为这事查去?”

莫寒月微微咬唇,轻声道,“姐姐说的是!”心底却暗暗摇头。

谢沁等人少不更事,只道借着墨家抬高自己的身份,可以相助自己在盛京名媛圈子里立足。孰不知,如今因为卫盈毓立后,卫家正在风口浪尖儿上,岂会没有人打上卫相府的主意。

更何况,如今湖水墨家虽然声名大振,可是杨家被灭,宇文青桉表面上不显露什么,可是私底下,岂会不恨上墨家?

如此一来,第一个会查自己身世的,恐怕就是这位洛亲王宇文青桉了!

而……

莫寒月眸底光芒闪动,不禁微微抿唇。

如果,能设法把自己生母出身湖水墨家的身份坐实,宇文青桉一查之下,会不会因此对上卫东亭?

想到这里,不禁心头怦动,微微垂眸,心中暗暗盘谋。

三更已过,宫里宴罢,君臣尽欢而散。随着众小姐一起出宫。莫寒月见谢沁等人走在前头,伸手轻轻一扯罗雨槐手腕,脚步就慢了几分。

罗雨槐知道她有话要说,跟着放慢脚步,直到落后众小姐丈余,才轻声问道,“十一妹妹,怎么了?”

莫寒月轻声道,“罗姐姐,十一想问,那位宋公子,可是罗公子的至交?”

那天,自己在罗府杜撰身世,在场的公子、小姐都是亲耳听到。若不是罗、谢等人的至交,谢沁等人也无法篡改她的身世,还不被人拆穿。

罗雨槐点头,说道,“虽说宋公子是个文弱书生,与我几位兄长交情倒好!”侧头向她一望,奇道,“十一,你怎么想起问他?”

莫寒月轻声道,“我听说,连皇上也知道我娘亲出自湖水墨家?”

罗雨槐一听,不禁“嗤”的笑出声来,点头道,“可惜那会儿你不在殿上,可没见那些夫人、小姐的脸色呢!”

莫寒月轻轻一叹,说道,“姐姐们一番好意,妹妹知道,只是此事怕经不起追查。”

罗雨槐一惊,说道,“妹妹是说,会有人去查你的身世?”

莫寒月点头,说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罗雨槐皱眉,想了一瞬,说道,“查到又能如何,横竖你娘果然姓墨,纵不是湖水墨家,也不过当作妄传,又能如何?”

她又哪里知道,就连那个娘亲,也是她自个儿杜撰。

莫寒月苦笑,轻轻摇头,说道,“若只是在各大府衙的后宅传传倒也罢了,如今捅到御前,就不是一个妄传能说的过去?”

御前妄言,那可是欺君啊!

罗雨槐脸色微变,低头想了想,咬唇道,“妹妹可有什么法子?”

莫寒月轻轻一笑,低声道,“这就要宋公子帮忙!”俯首在她耳边低语。

罗雨槐静静听着,听到后来,脸上神色微松,露出一抹笑意,连连点头。

从金华门出宫,夏儿一见莫寒月,即刻迎了上来,等她与谢沁等人辞过,这才喜滋滋的道,“小姐,今儿在宫里发生什么事?怎么大小姐特意命人赏出东西来?”

想来是那副头面。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是份见面礼罢了!”扶着她的手上车,说道,“走罢!”

夏儿忙吩咐出去,马车一动,拐上御街,往相府去。

还没等回到相府,莫寒月已觉得身上阵阵发冷,头疼欲裂。

夏儿见她身子轻轻颤抖,担心道,“小姐,不提防这大雪说下就下,小姐怕是冻着了吧?”凑过去与她并坐,抱着她替她暖身子。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不过是受了些风,不打紧!”

本来她以为是一时的不适,回府之后,命丫鬟取来热水,好好浸泡之后,上床歇下。

哪知道睡到半夜,整个人滚滚的烧了起来,竟然连叫人的气力都没有。

夏儿本来就不大放心,静夜里听她呼吸有异,忙起来查看,见她一张脸竟然烧的通红,偏偏额头还冷汗直冒,不由吓了一跳,忙起身唤人,又是取水擦抹,又是加盖被子。

熬到天亮,眼看她高烧不退,不得已,只得又回到府里,请大夫来瞧。

这一场病,直折腾了十几日才渐渐转好。莫寒月只觉得烧虽退去,整个人还是浑身乏力,不由暗暗苦笑。

看来,这副身体,当真不能和自己的前世相比,区区风雪,竟然能让她病成这副样子。

那一天,莫寒月勉强起身,用过早膳,抱着暖炉窝在榻上歇息,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老爷来了,请小姐去花厅说话。”

什么事,做爹的竟然跑到女儿的院子?

莫寒月微微扬眉,向夏儿望去一眼。夏儿点头,说道,“知道了,你们先给老爷奉茶!”忙着服侍莫寒月更衣,大衣裳裹好,才出门向花厅里来。

跨进花厅,见卫东亭正负着手不耐烦的走来走去,莫寒月款款福身见礼,说道,“十一见过爹爹!”

卫东亭转身,劈脸就问,“怎么外头会传,你娘是湖水墨家的人?”

莫寒月微微扬眉,慢慢直起身来,问道,“什么湖水墨家?”

卫东亭一怔,这才想到,眼前这个女儿是个傻子。如今虽然说好了许多,又怎么会知道泽州府的事?

心中烦闷,“嘿”的一声坐下,向她打量几眼,耐着性子说道,“这几天外头都传,说你亲娘是泽州府湖水墨家的人,你可知这话是从哪里出来?”

这话在除夕之前,就已经在各府各衙的后宅中传开,那天皇宫夜宴,更有人当殿说出来,敢情这位卫相爷是刚刚知道。

莫寒月暗暗好笑,假装侧头想了想,才轻轻摇头,说道,“前次靖国公府饮宴,十一倒听罗公子、宋公子他们说过什么泽州府,并不知道什么墨家!”

卫东亭见她虽然一问三不知,但应答倒是流畅,不由微微挑眉,向她细细打量。

但见小小的一个人儿,裹着厚厚的大毛抖篷立在那里,厚厚的留海挡去大半张脸,露出的半张小脸儿带着病态的苍白。纤姿楚楚,望而生怜。

纵然如此,可不知为何,卫东亭只觉得,她整个人似乎带着夺目的光华,一时间,竟然让他错不开眼。

想到她的亲生母亲,卫东亭不禁心头微动,眸中闪过一抹精芒。

在大梁朝堂上,他卫东亭固然是当朝一相,十几年经营,更是家财万贯。可在盛京城名门世家眼里,即使他迎娶名门嫡女,也不过是一个攀附豪门的暴发户罢了,谁又当真瞧在眼里?

而罗家是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不说,谢家更是手握兵权,这些年,他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想和这两家攀上关系,得到的,却都不过是虚以应付和轻蔑的目光。

如今,眼前这个女儿倒不知道为什么,会得到罗、谢两位小姐的青睐,更连两府的公子也有所来往。如果……她生的能像她的亲娘,进而嫁入其中一府,那他卫氏一门……

想到这里,卫东亭缓了语气,说道,“我听说,那天饮宴你和谢家小姐几人在前院里见过众位公子,可记得都说过什么?”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几位公子说的话,十一也听不懂,只记得什么州什么府,什么山什么川的,旁的小姐也不过听听,也只有谢姐姐还偶尔说上几句。”

想来,是这些公子谈论各地的见闻!

卫东亭点头,微微皱眉,说道,“想来是什么话,被人听岔。”抬眸瞧她一眼,说道,“这几日,有几家府宅给你下帖子,你病着不去也倒罢了,如今既然好了,罗、谢两家总要去走走!”

这是要拿她做棋子啊!

莫寒月心底冷笑,脸上却仍然是浅淡的微笑,福身道,“十一知道!”

卫东亭点头,垂眸默了一瞬,试探着问道,“你可知道自个儿的身世?”

当初,一发现她是个傻子,就将她丢在后院里任其自生自灭,从不许七姨娘认她做女儿。如今,看她竟然好了,倒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自个儿的身世。

莫寒月眉心微跳,抬头瞧着他,脸上露出抹诧异,说道,“身世?什么叫身世?”

“你……”卫东亭无语。刚才还想着她脑子渐渐好了,怎么这一会儿,又冒开傻气儿?

压了压心中的恼意,卫相爷说道,“我是问你,可知道你自己亲娘是谁?”

“哦!”傻子恍然,忙展开一个笑容,说道,“知道!知道!”

“知道?”卫东亭心里咯噔一声。

当初在御前,说她是外室所养,还得到皇帝赐名。这个傻子知道自己的身世,和众小姐在一起时,难免说漏。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参他一个欺君,可不得了啊!

对他脸色的变化恍若不觉,莫寒月连连点头,脆生生的说道,“知道啊!”

如果真的知道,这枚棋子只好设法毁去!断不能让这个傻子连累自己!

只是转念间,卫相爷心中毒念已起,淡淡问道,“知道什么?”

只要她嘴里说出“七姨娘”三个字,下毒也好,投井也罢,明日就向户部报她暴毙!

将他眼底闪的的狠戾尽数瞧在眼里,莫寒月暗暗冷笑,嘴里却道,“那天七姐姐说,十一是外室所养,后来,又听旁人说,十一的娘亲姓墨,十一的娘亲可是叫墨外室吗?倒是个好名字!”

“墨……”卫东亭张开嘴,半天没有阖上。莫寒月身后立着的夏儿却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

卫东亭愕然片刻,不由苦笑,点头道,“你知道这些就好,只是你娘不叫墨外室!”

虽说被这个傻女儿气的够呛,心底倒是一松。

只要她不知道自己是七姨娘所出,在旁人面前就不会泄底。至于说她的生母是湖水墨家的人……

卫东亭暗想。虽然说是名门世家,可终究不是在盛京城内,天子脚下,要想当真在墨家给这个傻子弄出个娘来,怕也不是很难!

“哦!”莫寒月低应,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失望,低声道,“原来不是!”

此时卫东亭心里,早已经千般算计,也不再和这傻子磨牙,起身道,“你刚刚病起,回去养着吧!”走出两步又停下,回头瞧着她道,“那个峻小王爷,日后离他远一些!”

如果眼前这个女儿能够派上大用场,就不能被那个浪荡子毁了名节。

“哦!”莫寒月点头,福身道,“恭送爹爹!”

卫东亭瞧她那样子,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想要再说,又觉得和这傻子说什么都是废话,“嘿”的一声,一边向厅外走,一边向夏儿道,“好生照顾你家小姐!”

“是,老爷!”夏儿福身行礼,瞧着他出厅,有小丫鬟送出院子去,忍不住“哎哟”一声,抱着肚子笑倒,指着莫寒月道,“小姐,你……你……”

莫寒月抿唇,忍下唇角的笑意,眨一眨眼睛,问道,“怎么了?”

夏儿见她一本正经,更是笑的前仰后合,说道,“墨外室,小姐……小姐,你……你……你怎么想得出来……”

莫寒月被她一说,想到刚才卫东亭的表情,也撑不住笑出声来,可又不能明说自己装傻,嗔道,“不过是说错了话儿,旁人取笑十一也倒罢了,连夏儿也笑我!”

夏儿好不容易收住笑声,抓着她手臂笑道,“我的好小姐,奴婢可不敢笑你!”替她整了整衣裳,说道,“这厅里冷,还是回屋去罢!”扶着她出厅,仍向屋里来。

果然被卫东亭说中,隔日果然有静安王府的人来下帖子,请卫丞相到府饮宴,另有静安王妃和谢大小姐的帖子,分别送入后宅,侯氏和莫寒月手上。

卫东亭一见,不禁轻轻点头。

果然,谢沁对自己这个傻女儿倒是看重!

莫寒月见到他眼底闪过的精芒,自然知道他打上谢家的主意,不由心底冷笑,故意为难道,“爹爹,十一身子刚好一些,能不能不去,改日再给谢姐姐陪罪就是!”

卫东亭将脸一沉,说道,“不过是去饮宴,又不花几分气力,方才谢府的管家不是说吗?谢大小姐千叮万嘱,让你非去不可,怎么能不去?”

莫寒月眨眼,看了看手里汤金的帖子,脸上做出些为难,说道,“每次饮宴,又要做衣裳,又要添首饰,还要备些礼物,烦的很!”

“这些有府里,要你操心什么?”卫东亭皱眉,侧头向侯氏一望。

难道,他这位蠢夫人还在刻薄这个傻女儿?

侯氏忙道,“哪一回饮宴不是给你做的新衣裳,这回再添些首饰就是,也值得你抱怨?”

莫寒月摇头,说道,“十一见旁的姐姐进府,都要给丫鬟、小厮们赏。”

这是要银子!

卫东亭倒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你要使银子,直说就是!”

这个傻子竟然懂得要银子了,倒也难得!

侯氏挑眉,向莫寒月一望,说道,“上回的银镙子,都用完了?”

莫寒月绞着手帕,说道,“早就没了!”

卫东亭挥手,向侯氏道,“日后每月按例再给她十几个银镙子使,免得每次来要!”

侯氏皱眉,低声道,“一个小姐,哪里用得着那许多银镙子?”可是又不便驳卫东亭,点头应下。

看来,这卫相府,还当真是不缺银子!

莫寒月好笑,福身谢过,也不再多说。

七小姐卫盈莲忍不住道,“爹爹,谢府下帖子,可是请我们全府的人,我们也随母亲去见见世面可好?”

这句话问出来,众庶女都连连点头,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瞧着卫东亭,满满都是期待。

卫东亭微微皱眉,说道,“十一是谢大小姐单下的帖子,自然要去,至于你们……”轻轻摇头,说道,“也不必一窝蜂的都去,就三丫头、四丫头陪你母亲同去罢!”

“啊?”卫盈秀、卫盈仪二人固然大喜,余下几位小姐却不禁大为失望,可是在卫东亭面前又不敢强争,只是咬着唇,互望见眼。

卫盈莲大急,说道,“爹爹,前几次都是三姐姐、四姐姐陪母亲同去,怎么这次还不许我们去?”

眼瞧着上元节过完,这年也就过完了,各大世家的宴席也就告一段落,也不知道要什么到时候才会有机会。

这些日子,四小姐卫盈仪跟着侯氏连连参加各府的宴席,自以为多见了世面,心中得意,见卫盈莲仍然满脸不甘,轻嗤一声,说道,“七妹妹,前次在靖国公府上的事儿,怕是人家还没忘,你还是再躲躲罢!”

卫盈莲涨个大红脸,咬牙道,“不过是迷路罢了,纵记得又能如何,如今不听旁人说,倒是四姐姐自家人咬着不放,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我安的什么心?”卫盈仪声音顿时拔高,说道,“不过是怕你丢脸,连累我们也低人三分罢了!”

想到在罗府上那一道道讥讽的眼光,心中不禁恨恨。

卫盈莲气的脸色阵青阵白,可是卫盈仪所说又是实情,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驳她。

卫东亭见姐妹二人在自己面前就如此争执,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喝道,“这是哪家的规矩,我和你们母亲在这里,就吵个不休,成何体统?如此都不许出府,免得丢人现眼!”

姐妹两个被他一喝,都不禁一噤,卫盈仪忙道,“爹爹不要生气,女儿和七妹妹不过是说笑!”心里打鼓,还生怕他反悔,不许自己前去赴宴。

卫东亭瞧瞧她,又瞧瞧卫盈莲,想着这几个女儿都年纪老大,到如今还没有说下人家,想来也是心中着急,不禁低叹一声,挥手道,“你们也不必着急,今儿皇上传旨,上元夜要与民同乐,你们都同去!”

“当真?”卫盈仪大喜,抢先说道,“爹爹,是进宫赏灯饮宴吗?”

“笨蛋!”卫盈莲撇唇,说道,“都说与民同乐,难不成将百姓也放入皇宫,那还成什么样子?”

卫盈仪自知失言,被她拿住话柄,不禁恼羞成怒,冷笑道,“与民同乐,宫里就不能设宴?”

“宫里设宴,还叫什么与民同乐?”卫盈莲反唇相讥。

卫东亭见二人又再争个不休,冷哼一声,及时将二人止住,说道,“究竟如何,要瞧礼部的安排,你们争个什么?”

那二人连忙闭嘴,互瞪一眼,不敢再说。

卫东亭摆手,说道,“你们都去罢,我还有事和你们母亲商议!”

众小姐闻言,纷纷起身行礼告辞。

卫东亭见莫寒月也随着众小姐出去,张了张嘴,想要唤回嘱咐几句,又想她一个傻子,实在也不知道记不记得住,又将到嘴边儿的话压了回去。

听着院子里渐渐恢复宁静,才向侯氏说道,“往年有皇后娘娘在府,这些做妹妹的都耽误了年岁,如今赶上圣恩,也能出去走走,你也该多操些心思,早些打发出去,也算清静!”

虽然说都是自己的女儿,可是从没有做爹的插手说亲的。

侯氏横他一眼,心中颇为不耐,说道,“妾身知道,相爷放心就是!”转话问道,“方才相爷说什么上元节与民同乐?”

卫东亭见她不愿提众庶女的亲事,也只好罢了,点头道,“嗯,皇上的意思,是将灯移上御街,传各府的公子、小姐一同伴驾,不分嫡庶。”

侯氏瞠目,说道,“和百姓搅在一起,那岂不是混乱?”

卫东亭挑眉,说道,“皇上圣意,谁又能说半个不字!”跟着起身,说道,“我还有公事,旁的事晚些再说罢!”掀帘子出去。

隔日,莫寒月精心妆扮,府前上车,跟着卫东亭和侯氏向静安王府而来。

卫盈仪见她坐在正位,心里不忿,低声道,“当真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皇上赐名不说,连爹爹也向着她!”

卫盈秀坐在她的对面,抬眸向她深望一眼,轻声道,“四妹,如今十一养在母亲名下,就是我们的嫡妹,爹爹看重她些,也是该当的!”

卫盈仪听她替莫寒月出头,微微抿唇,也不再说,心中却总觉得不忿,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卫盈秀微挑了挑眉,侧头向莫寒月身上一望,眸中闪过一抹讥诮,抿唇去瞧车窗外的景色。

二人的神情落在莫寒月眼里,也是不由眉端轻挑。

卫盈仪将自己的嫉妒表露无遗,倒不足为虑,而这位三小姐,做事向来清清淡淡,喜怒不形于色,恐怕才是一个劲敌。

静安王府下车,早有迎客的小厮报了进去,小静安王谢霖很快迎出来,向卫东亭见礼,说道,“相爷驾临,小王父子有幸!”

卫东亭想不到他亲自出迎,顿时受宠若惊,忙拱手还礼,说道,“王爷客气!”带着几个儿子随着他进府,向前厅去。

踏进府门,侯氏、莫寒月等人自然有小厮迎住,前边引路,向垂花门来。

跨进垂花门,卫盈仪已忍不住伸长脖子张望,向引路的小丫鬟问道,“府上两位王爷都是征战立功封王,是不是府上的园子也像武安侯萧家一样,修成练武场?”

小丫鬟抿唇,轻声笑道,“我们府上的爷都是朝中的将军,练武场自然是有的,可是园子是夫人、小姐们的地界,又怎么会修成练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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