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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敬飞!

莫寒月扬眉,向芳草、紫萱二人一望。

紫萱忙道,“这些事不急,我们先将话给各处管事媳妇传下去就是,小姐既然有事,我们先请告退!”说着和芳草二人施礼退出厅去。

等二人离去,莫寒月才命人将卫敬飞请入,含笑起身见礼,说道,“二哥当值辛苦,怎么不回去歇息?”

卫敬飞还礼,向夏儿、丹枫各望去一眼,并不说话。

这是有话要说!

莫寒月微抬下巴,命二人门外守着,这才问道,“二哥哥何事?”

卫敬卫满脸不悦,说道,“昨儿妹妹去墨府道贺?”

这不明摆着吗?

莫寒月点头,说道,“是啊!墨表哥一早命人送帖子来!”

卫敬飞冷哼一声,说道,“他好歹也是个四品顶戴,还是大家子出身,怎么如此不懂规矩?”

莫寒月奇道,“之前十一禁足,前儿皇上才下旨赦免,昨儿墨表哥赶着来下帖子,虽说急一些,也还在情理之中,二哥怎么如此说法?”

卫敬飞冷哼一声,说道,“妹妹禁足,难不成我们府里是没有旁人的?”

这是嫌墨浩林没有给他下帖子?

莫寒月好笑扬眉,说道,“墨表哥初来盛京,与二哥并不相识……”

“不相识?”卫敬卫将她的话打断,在桌子上连拍,说道,“小静安王他是相识的?峻小王爷他是相识的?或是景郡王他是相识的?就是那几大家的公子,难不成他都是相识的?”

一句一句追问,语气里浓浓的不满,仿佛是旁人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般。

莫寒月微微扬眉,淡道,“二哥说的是!墨表哥初来盛京,墨家在盛京又没有什么根基,想来墨表哥是为了拓展人脉,下帖子请的,都是几大名门世家嫡出的公子和小姐!”有意无意,将一个“嫡”字咬重。

卫敬飞一听,呼的一下站起身来,冷笑道,“妹妹可不要拿这话挤兑我,我是庶出,难不成妹妹是正经嫡出的?旁人是名门世家里来的,妹妹也是出自相府,为何单请妹妹?”

眼前这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不要脸!

莫寒月瞧他片刻,淡淡道,“二哥说的是,妹妹若不是庶出,又如何会是墨公子的表妹?”

卫敬飞扬眉,说道,“既是亲戚,更不该厚此薄彼!”

莫寒月好笑,说道,“二哥忘了,墨表哥姓墨,不是姓侯!”

纵然是亲戚,也只能算卫十一一人的亲戚,不知道与眼前这位有什么关系?

这一会儿,她又突然奇怪,眼前这个人,是脸皮太厚,还是脑子里有土,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卫敬飞被她言语一僵,脸又沉了几分,冷笑道,“妹妹这话说的没理,他既是妹妹的表哥,自然也是我们的表哥,纵然一向不怎么亲近,可这场面上总要遮掩!”

场面上要遮掩,也得是上得了场面的人物。想卫敬言自幼养在侯氏名下,这许多年,还是会受到高门大宅中嫡公子的排挤,他这刚刚挂上个名字的嫡庶子,倒拿自己当一个人物。

莫寒月忍不住暗暗摇头。

看来,和这个人还真是无法说得通呢!

坐这么一会儿,只觉的他身上透出的臭味儿越来越浓,几乎令她透不过气来,只得转话,淡淡说道,“今日二哥来就是为了此事?”不知不觉语气里带上些不耐。

早些将这个人打发出去,也好透一口气。

卫敬卫这一番质问,不过是想逼莫寒月应承些什么,此时见她不悦,倒不敢强逼,立时换上一副嘴脸,说道,“妹妹,你别糊涂,墨表哥再好,也不过是表亲,又如何能与自个儿的哥哥相比?”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二哥说的是!”

卫敬飞向她凑近一些,说道,“妹妹,前次二哥说的事,妹妹可还记得?”

是说想要结交小静安王的事?

莫寒月轻轻挑眉,点头道,“十一记得!”

卫敬飞急道,“妹妹既然记得,昨儿那样好的机会,为何不唤二哥同去?如今错失良机,又不知要等到几时?”

昨天那样的场合,他若去了,旁人岂不是扫兴?

莫寒月微微挑眉,含笑道,“原来二哥是为了此事!”

卫敬飞忙道,“是啊,妹妹可曾和小静安王提过?”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二哥怎么不想想,小静安王、罗大公子几人,都是自幼相识,昨儿虽说是墨公子府上宴客,总也是他们几人在一处谈说,又有几人能插得进嘴去?二哥去了,怕也只能一旁瞧着,岂不是尴尬?”

卫敬飞闻言,不由脸色一沉,冷哼道,“你又如何知道,他们不愿与我结交?”

莫寒月摇头,说道,“如此着于痕迹,岂不是会引人猜忌?如今瞧着有更好的机会,二哥何不一试?”

卫敬飞听她说话,本来心中颇为不悦,听到后句,不禁大喜,问道,“什么机会?可是哪一府上又要宴客?”

莫寒月摇头,说道,“二哥身在御林军,想来也听说今年皇上要开恩科大考!”

卫敬飞听她突然提到此事,不由一怔,点头道,“是啊,如今盛京城中各路的举子云集,成日喝茶赌酒,平白惹出许多事来,我们也跟着忙碌!”

莫寒月点头,说道,“那些举子,虽说大多不是盛京人氏,可是其中有不少人和墨表哥一样,出身名门世家。如今进京,正是要结交朝中清贵,各府名宅的时候,二哥与他们结识,再一同借机结识各府的公子,岂不是更加顺理成章?”

卫敬飞听完,细细一想,竟觉得有理,连连点头,起身向莫寒月一礼到地,说道,“多谢妹妹指点!”

就这一下,一股臭味扑鼻而来,莫寒月几乎呛的背过气去,忙用帕子掩住鼻子,略缓了缓,才道,“哪里是妹妹的主意,这可是罗大公子的主意!”

顺口假借了罗越的名头,不禁暗暗吐舌。但愿被罗越知道,不会和她翻脸。

卫敬飞听到“罗大公子”四字,眼睛顿时一亮,说道,“罗大公子竟替我出主意?这可如何敢当?改日定要当面道谢才是!只是不知道,他属意何人?”

罗大公子知道你是谁?

莫寒月忍不住心里翻个白眼,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二哥说哪里话?妹妹与罗大公子不过是相识,又岂能直问?是向罗五小姐探问口风,罗五小姐无意中说起罢了!十一想着是个好主意,才与二哥说起!”

原来是这样!

卫敬飞大为失望,转念又欢喜起来,点头道,“罗大公子不知道我欲结交也好,免得以为我有什么图谋!”

你没有图谋吗?

莫寒月心底冷笑,面上却仍色是浅浅的笑意,说道,“十一也是此意!”

卫敬飞欢喜一会儿,又不禁皱眉,说道,“近日进京的举子总有上千人,又如何知道哪一个是出自寒门,哪一个出自世家?”

莫寒月听的连连摇头,心里暗骂蠢货,说道,“二哥身在御林军,岂会不结识各部府门的公子?那些举子进京,自会去向户部备案,一查就知!”

卫敬飞被她一点,顿时茅塞顿开,在大腿上一拍,说道,“对呀!户部侍郎的公子邹子湛与我同队,这就找他问去!”兴冲冲起身,又冷哼一声,说道,“倒是便宜了姓邹的!”也不与莫寒月见礼,急匆匆的去了。

户部侍郎,邹炎达的公子?

莫寒月微微挑眉,看向卫敬飞的目光,多了些讥讽。

听卫敬飞的语气,是大大瞧不上这位三品官儿的公子,可不想想,邹子湛是嫡出,岂是他一个庶出的公子可比?

被卫敬飞一搅,莫寒月已无心再处置旁的事,唤上夏儿、丹枫二人,仍回自己院子来。

进入园门,丹枫见四处再没有旁人,这才皱眉,说道,“小姐,二公子要结识罗大公子做什么?”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拜高踩低,原是人之常情,又有什么奇怪?”

丹枫轻嗤,说道,“相爷和我们国公爷、世子爷同朝为官这许多年,两位公子都不曾相识,这一会儿巴巴的上赶着,总是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莫寒月闻言,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摇头道,“不怀好意未必,有所图谋是实!只不过罗大公子那样的人物,岂会将他瞧在眼里?”

卫东亭和罗家父子同朝为官,两府的公子没有结交,一来自然是嫡庶之别,卫敬飞攀附不上,二来,怕也是罗家父子不齿卫东亭的为人,并不愿有什么私交罢了!

丹枫微微咬唇,心里有些担心,说道,“小姐,小姐可会为了二公子,去替他引荐罗大公子?”

莫寒月忍不住好笑,说道,“你放心,任他是谁,也断断不能冒犯你奉为天人的罗大公子!”

夏儿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丹枫姐姐,二公子为何不能结交罗大公子?可是为了二公子身上的狐臭?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又岂能怪他?”

莫寒月和丹枫一呆,突然忍不住大笑出声,莫寒月指着她道,“真是个傻丫头!”

夏儿瞠目,说道,“不是吗?那又是为何?”

丹枫笑声渐收,这才轻轻摇头,说道,“我家公子清雅高贵,岂是任什么人都能结交的?谁管他是不是狐臭?”

夏儿仍然不解,说道,“可是二公子也是相府公子,如今又记在夫人名下,出身也未必能低多少!”

莫寒月也忍不住摇头,叹道,“傻丫头,罗大公子你又不是不曾见过,可觉着与我们府上的二公子一样么?”

这些日子以来,丹枫、丹霞每次提到罗越,虽没有爱慕之情,却都是满满的敬重。在她们眼里,罗大公子那可是嫡仙一般的人物,像卫敬飞那样的龉龃之物,不要说结交,想来是多瞧一眼,也会将她家公子弄的脏污。

夏儿闻言,侧头想了一会儿,这才点头,说道,“果然是罗大公子瞧着舒服许多!”

她也只能想出这些!

莫寒月与丹枫对视一眼,含笑摇头,由着她去。

院子里,卫盈秀一早用过早膳就赶来这里,已在厅中等候多时。心中正恼恨莫寒月故意折辱,就听门口小丫鬟回道,“小姐回来了!”帘子挑起,莫寒月款款迈进厅来。

卫盈秀对她虽然满怀愤恨,可也只能强压心底,起身行礼,说道,“见过妹妹!”

莫寒月点头,说道,“有劳姐姐久侯!”刚才许多事挤在一起,倒将她忘了!

卫盈秀等她坐下,才咬唇问道,“不知今日妹妹还有什么事吩咐?”终究带出些不满。

莫寒月向她含笑而望,说道,“方才我已回过母亲,说昨儿的差事是三姐姐助我!”

卫盈秀一怔,说道,“回过母亲?”心里大为不解,这分明是领功的事,她为什么不自个儿认下?

微一转念,心中顿时恍然,脸色不禁微白。她这是过个明路,以嫡女的身份指使庶女办差,纵有功劳,又如何盖得过她去。

重要的是,只要侯氏一点头,自己日后岂不是就要受她使来唤去?

果然,莫寒月声音微停,就又续道,“母亲赞三姐姐端稳,说有三姐姐相助,旁的事也尽可交给十一,要三姐姐好好办差呢!”

就这样成了她的奴仆?

卫盈秀心中气恨难平,又不能抗拒,只得应道,“是!”

莫寒月见她脸色阵青阵白,微微勾唇,说道,“此刻倒无旁的事,三姐姐且回罢,午膳后再来!”

过来等这么许久,只几句话就打发回去,这是拿她当猴子耍吗?

卫盈秀气怒,又不敢说,只得应一声,行礼退出。

夏儿瞧着她背影消失在院门外,这才说道,“小姐,瞧三小姐那神情,似乎极为不满呢,莫要背后捣什么鬼!”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满由着她不满就是,捣鬼……她纵有那胆量,我们也自然有法子治她!”

丹枫笑道,“说起来,这诺大相府,小姐当真去管那些杂事,又如何管得过来?总要有几个人替小姐打理才行!”

莫寒月点头,说道,“夫人说的是,三小姐行事端稳,自幼也受过些教养,那些事也只有交给她办才成!”

主仆三人闲话一回,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前边的金家嫂子来了!”

金娘子!

莫寒月微微扬眉,向丹枫望去一眼,说道,“请她进来罢!”

丹枫抿唇,扯着夏儿出去,在门口迎住金娘子,福身行礼,说道,“金家嫂子来了?”

金娘子忙回礼,见她二人出去,忙自个儿将门关上,才向莫寒月行礼,说道,“见过十一小姐!”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金娘子来的倒快,银子支到了?”

金娘子见问,连忙点头,袖子里掏出一只小布包,双手奉上,说道,“这是十一小姐那份儿!”

莫寒月轻轻点头,示意她放在案上,才又问道,“此事旁人不知道罢?”

金娘子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说道,“小姐给我们财路,我们岂能旁处说去?小姐放心就是!”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想来你也听到,母亲将这府里旁的差事也交了给我,你好好儿的办差,日后怕还有事劳烦你!”

劳烦,就是有差事,只要有差事,就有油水可捞!

金娘子喜动颜色,连忙趴下给莫寒月磕几个响头,说道,“十一小姐当真是我们的贵人,日后有什么差遣,小姐尽管吩咐就是!”

莫寒月低眉一笑,说道,“你捞好处归捞好处,差事可不许有错漏,若不然,大家没脸!”

金娘子连忙点头,说道,“此事自然是要细水长流才好,我们也不是那不开眼的奴才,岂能将差事办砸?”

莫寒月瞧着她,不禁心里暗叹。

这个妇人当真是精明的很,可惜生在寒门小户,若也是位大家子里的小姐,也不知道是如何一个厉害人物。

金娘子又回一会儿话,这才告辞出去。夏儿悄悄摸进厅来,向案上那布包一瞧,问道,“小姐,怎么只有那么小一块,敢情她拿上万的银子,只给我们几十两?”

莫寒月忍不住好笑,指她道,“你几时掉在钱眼里?过去那几年跟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受得了?”拿过布包起身,一边向厅外走,一边问道,“丹枫呢?”

夏儿道,“方才两个小丫鬟,为了什么事吵起来,丹枫姐姐赶去处置!”

莫寒月点头,说道,“这些丫头也是不省事的!”也不想管,径直向自己屋子里来。

夏儿跟进来服侍她更衣,低声道,“这成天前院后园的,小姐一天要跑好几趟,平日里倒也罢了,明儿要进宫,岂不是耽误时辰?”

莫寒月好笑,说道,“明儿进宫,自可和母亲告假,哪里有说非去不可的道理?”

二人说着话,刚刚收拾妥当,就见丹霞、丹枫从外头进来,莫寒月微微扬眉,问道,“哪两个丫头生事,丹霞一人不行,还得两个人齐去?”

丹枫低笑,说道,“也怪不得她们,我们这院子偏远,前边那一大片裸着的空地,成日里灰土又大,她们每日要跑去湖边取水泼洒,才能将灰土压下,方才就是为谁去取水争吵呢!”

莫寒月略想,点头道,“我倒不曾留意!”收拾妥当,将金娘子刚刚送来的布包取出。

夏儿瞪起两眼瞧着,说道,“小姐,快些打开,瞧瞧有多少银子!”

丹霞忍不住好笑,说道,“真瞧不出,夏儿妹妹还是个财迷!”去将外间的门关上。

莫寒月微微一笑,将布包交给夏儿,说道,“你去打开瞧瞧罢!”

夏儿连忙双手接过,掂着轻飘飘一个小包,心里更加没底,就着案子将布包打开,只那一眼,不禁低叫一声,后退一步,结结巴巴道,“不……不是银子……”

“不是银子?”丹枫诧异,向莫寒月看去一眼,又去瞧夏儿。

夏儿看看她,再看看丹霞,又再向莫寒月望去,说道,“像是……像是银票……”

丹枫吁一口气,好笑道,“银票怎么就不是银子?难不成只有那白哗哗的才算是银子么?”

莫寒月含笑,问道,“不知是多少银子?”

夏儿摇头,向那叠银票看去一眼,低声道,“奴婢不识字,只瞧着有许多!”

丹枫笑道,“纵不识字,银票的大小总瞧得出来!”过去将银票拿起一瞧,也不禁脸色微变,向莫寒月望去,说道,“小姐,这……这……”

虽然没有细瞧,可是单瞧最上一张的票面,就已经是五百两,这样厚的一叠,那岂不是近万两?

莫寒月微微点头,说道,“说好是一万两银子,谅她也不敢苛扣!”

一万两……

饶是丹霞、丹枫二人出自名门世家,可也没有一下子瞧见这许多银子,不禁也是脸色微变,面面相觑。

那两桩差事,旁处的油水并不多,也单单小姐们衣裳这一项出入极大。可是,金娘子要去一万五千两银子,竟然有一万两缴回她的手上,这位十一小姐,好强硬的手段!

莫寒月微微一笑,抽出一张交给夏儿,说道,“你拿去给小康,命他去折成现银,自个儿留五十两给他家人送去,余下的都兑成小锭,我们慢慢使用。”

这一万两,瞧在丹枫等人眼里,似乎是这次小姐们备夏装的抽成,其实却有金娘子的孝敬在里头。

要知道,一桩差事捞不到油水事小,若是日后连差事也捞不到做,又哪里去捞油水?

只是这些话,莫寒月却无法向三人说明。

夏儿被这些银子吓到,隔了良久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双手接过银票,颤声道,“可得嘱咐小康当心,若被人劫去可不得了!”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若当真有人要劫,还是顾着性命的好!”挥手命她速去,才将余下的交给丹霞收起。

丹霞一边重新包起,一边说道,“小康虽是小姐的心腹,可这一赏就是五十两,小姐也未免太过豪阔。”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当初为着对付董侍郎,他一家人要背井离乡,避开盛京,我们也做不了旁的,多给些银子罢了!”

丹霞摇头,说道,“小姐总要给自个儿留一些才是!”

莫寒月好笑,说道,“哪里有银子不使,反而藏着的道理?”

丹枫接口道,“虽说小姐有这嫡出的身份,可终究和正经嫡出的小姐不同,如今有这来银子的路子,该当为自个儿攒些嫁妆才是!”

自古女子出嫁,嫁妆越丰厚,越会得婆家看重。正经嫡出的小姐自然有亲生母亲备办嫁妆,而庶出的小姐们最多不过府里略备一些应景,那也还是许个好人家的结果。若是许一个寻常的人家,恐怕更加不要指望什么,自己再不备下一些,日后嫁出去,岂不是受婆家的气?

莫寒月听她句句为自己打算,心中微暖,含笑道,“说到出嫁,你二人都已及笄,如今跟着我,虽说不比原来的主子,横竖我也要给你们备下一份嫁妆,也算是主仆一场!”

几句话,将丹霞、丹枫都说的脸红。丹霞连连顿足,说道,“小姐好没道理,人家都是为小姐打量,小姐反来取笑!”也不向她行礼,一扭身避出门去。

莫寒月好笑,直着嗓子向外嚷,说道,“这可奇了,你为小姐打量,小姐也是为你打量,怎么就成了取笑?”

丹枫咬唇,说道,“哪里有小姐的嫁妆没办,就办丫头嫁妆的道理?小姐这可不是取笑?”

也不再提银子,说笑一回,劝道,“趁这会儿清闲,小姐歇会儿罢,等用过午膳,不是还唤了三小姐?”

莫寒月微笑,说道,“她来倒没有旁事,只是前院里那些管事媳妇怕不会安生!”

果然如她所言,午后,刚刚歇晌起来,就见小丫鬟们不断来回,前边的管事媳妇纷纷来见。

此时卫盈秀早已在厅中等着,莫寒月也不再令她退出,只是立在自己身侧,一同见各处的管事媳妇,顺便处置些杂事,时不时还与她商议几句。

这位三小姐原来借着大公子卫敬言的势,在府里也有些脸面,再加上从小受过些教养,本是个不将人瞧在眼里的主儿。

此刻各管事妈妈见她和莫寒月虽然一坐一立,可莫寒月处处还要问她,不禁互视几眼。

这位十一小姐是个傻子,又岂会真的当家?看来,她不过是个幌子,真正处置事务的,是这位三小姐。

而于卫盈秀,本来二小姐卫盈毓进宫之后,这府里的庶小姐们以她为首,可如今不但身份上被莫寒月越到头里,自己还被她拿捏到短处,处处受她指使,说不出的羞恼。

而此刻,见莫寒月每项事务都要向自己询问,又不自觉端出一些仪态,在这些管事媳妇面前争回些颜面。

一边回莫寒月的话,一边心里也暗暗猜测。这个傻子连这些寻常的事务都要问人,可见如今那傻病纵好一些,也未必有多灵光。

而那天设计自己那一局,却环环相扣,让她无从挣脱。显然,不是这个傻子想得出来的。

若不是她……

目光不觉向另一边立着的夏儿一扫,最后定在丹枫身上。

夏儿不过是一个毫无见识的蠢丫头,过去几年,也一样受尽这府中上下的欺辱,料想翻不出什么大浪。

而这个叫丹枫的丫鬟,却是墨家特意送来,想来,那八成是她的主意。

这会儿管事媳妇们借故而来,不过是想赶在旁人之前与十一小姐攀上些话说,日后也好办差,立着说一回话儿,也就陆续退去。

一位年长一些的婆子留在最后,见再没有旁人,忙上前给莫寒月见礼,陪笑道,“老奴见过十一小姐!”

莫寒月点头,问道,“妈妈是……”

府里前边管事的,都是府里有些头脸的管事媳妇,年长的妈妈们大多管着后宅的杂事。

婆子忙道,“老奴乌氏,是伺侯园子里花草的!”

“哦!”莫寒月点头,说道,“原来是乌妈妈,不知妈妈有什么事要回?”

乌婆子笑道,“老奴闻说小姐管了府里的事,原本不过是想着来拜拜,也免得明儿一早人多,小姐一下子认不过来!”

想不到这人倒说了实话!

莫寒月好笑,点头道,“妈妈有心!”

乌婆子忙道,“可方才老奴来时,见小姐院子外头好大一片裸着的空地,竟只长着些杂草,都是老奴失职!”

中午才说丫鬟们为了那片空地吵架,这会儿就有人提起来。

莫寒月点头,说道,“这院子新建,外头那片地方我也没顾上去管,不知妈妈可有什么主意?”

乌婆子忙道,“如今虽说要入夏,要种些花儿草儿的还来得及,只不知道小姐欢喜什么,明儿老奴就移些过来!”

莫寒月倒无可无不可,点头道,“妈妈瞧着办就是,只是我喜欢清静,你们瞧时辰动工才是!”

乌婆子连应,抬头向卫盈秀看去一眼,试探着说道,“只是这花儿草儿的,春起园子里就已都种下,此时要种,就得现买……”

又是一个要银子的!

莫寒月心底暗笑,侧头向卫盈秀望去,说道,“三姐姐以为呢!”

卫盈秀瞧那婆子时时向她望来,也不禁心头微动,见她问来,忙道,“日后妹妹理家,妹妹的院子必会人来人往,更何况还有别的府里的小姐们来往,妹妹的住处,原该好好儿打理才是!”

“哦!”莫寒月点头,说道,“那乌妈妈就和三姐姐商议就是,回头要支银子,列张单子来,我和母亲去说就是!”

乌婆子不料她如此好说话,不禁大喜,连声应下。

卫盈秀却不禁眉目轻动,眸光中就透出些阴冷。

莫寒月见乌婆子再没有旁事,挥手道,“若没有旁的事,这就去罢!”

乌婆子连应,磕头辞过,又向卫盈秀一望,迟疑问道,“只是不知道三小姐几时得空?老奴也好和三小姐商议,早些将这差事办了!”

莫寒月向卫盈秀一望,说道,“这里也没有旁的事,三姐姐一道儿去罢,要办的差事,尽快些办好!”

卫盈秀点头,也辞过一礼,跟着乌婆子向外来。

莫寒月见她走到厅门口,又将她唤住,说道,“三姐姐,妹妹这院子偏僻,离湖太远,没有活水,纵然种了花草,也不好浇灌,劳烦姐姐想法子引一渠过来!”

就这一句话,就将种些花草改成动工修渠。

横竖要找侯氏报账的是她!

卫盈秀倒不以为意,点头应命,快步而去。

瞧着那二人一前一后离开院子,丹枫才皱眉道,“小姐,这三小姐对小姐总不能心服,我们院子的事交给她,就不怕她动什么心思?”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她不服,任我们防着,她一样不服,倒不如给她个机会,做些什么出来的好!”

夏儿不懂,说道,“那岂不是生事?”

丹枫听莫寒月一说,顿时恍然,此时忍不住一笑,说道,“就是要她生事,多治几回,瞧她还有什么不服的!”

夏儿噘嘴,说道,“大伙儿安生过日子不好吗?偏偏生出这许多事来!”

丹枫好笑,说道,“夏儿妹妹小小年纪就如此怕事,等日后出嫁,这里里外外要你一个人张罗,可怎么办?”

夏儿顿足,说道,“好端端的说我们院子的事儿,丹枫姐姐又欺负夏儿!”

丹枫笑道,“我也是替妹妹着想,生怕妹妹到时不懂,这会儿才提点,妹妹反而不领情。”

夏儿听她仍说个不停,连连跺脚,追去要呵她的痒。只是丹枫本就大她几岁,又身有武功,哪里就能被她抓到?每次都在她近身前逃走,急的夏儿连连叫嚷。

莫寒月见二人笑闹,不禁暗暗点头。

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丹枫出生大家,这内宅里的争斗司空见惯,却知道无从向夏儿解释,轻易转过话题。

含笑瞧一会儿,一把将夏儿拖住,笑道,“丹枫就是喜欢将你逗的着急,偏偏你就总上她的当,你哪里是抓得到她的,纵给你抓到,又哪里打得过她?”

夏儿顿足道,“小姐就由着她欺负夏儿!”

莫寒月好笑,说道,“难不成我与你一道儿抓着她打一顿不成?”

夏儿道,“为何不成,难不成她还敢和小姐动手?”

丹枫笑道,“我自然不敢和小姐动手,只等小姐打了我,我寻你找回场子!”

夏儿瞪眼瞧她半天,突然泄气,嘟囔道,“横竖还是奴婢吃亏!”顿时将二人引的笑起。

三人说笑一回,因明日莫寒月要进宫谢恩,早早命人备下汤水,安置歇息。

第二日一早,莫寒月打扮齐整,辞过侯氏,带着夏儿、丹枫二人出府,命胡二随行,向皇宫而来。

宫外递上相府的牌子,将旁人留下,莫寒月一人随着小太监进宫,穿金华门,向承恩殿而来。

小太监在宫门前停步,施礼道,“皇上还没有下朝,十一小姐稍等,奴才去前边儿候着,待皇上一下朝,再来禀十一小姐!”

莫寒月点头,说道,“有劳公公!”见他转身离去,才独自向殿门来。

这一世,这已不是第一次踏进承恩殿,今日却只有她独自一人。

莫寒月站在殿门口,遥遥望着正上方的龙凤双椅,心里竟然再没有最初那起伏的波澜。

莫寒月,你是忘记仇恨?还是……对那把凤椅,已不再如当初的势在必得?

莫寒月自问,跟着微微一笑,低声道,“只要能大仇得报,我莫寒月纵然没有了性命也再无怨,又怎么会稀罕一把冷冰冰的椅子?”

想通这一节,心里更加安稳,竟然慢慢沿殿而行,观赏墙壁上精致的木雕。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殿门外一声清咳。莫寒月回头,就见一个小太监立在门外,向她躬身为礼,说道,“十一小姐,皇上说不过来了,请小姐去云翔殿罢!”

也就是说,皇帝一下朝,就去了谢沁的宫里?

莫寒月眉心微微一跳,向小太监施礼,说道,“有劳公公引路!”出殿跟着小太监进御花园,向云翔殿去。

宇文青峰不会来承恩殿,她本来也早已料到。试想一国之君,又怎么会为了一个臣女要谢恩,就特意跑这许多的路来承恩殿?

通常这种时候,外男会去外书房磕头谢恩,女子就在承恩殿中对着椅子磕头了事。

此刻唤去云翔殿,倒是大出她意料之外。

而且,谢沁进宫虽然有些日子,可是因为年幼,并没有侍寝,这皇帝一下朝别处不去,怎么就偏偏去了云翔殿?

莫寒月一路走,一路暗暗思忖,心里却始终无从抓摸。

云翔殿外,小太监回禀进去,隔不过片刻,就见随谢沁进宫的非儿快步迎出来,一边向莫寒月施下礼去,一边说道,“十一小姐可来了,我们贵人已使人问过几次!”

莫寒月忙回礼,说道,“非儿姑娘不必多礼!”虽然非儿只是一个奴婢,可是如今她可是谢沁谢贵人的近身宫女,六品宫人的身份。

非儿知道她当着这许多宫人顾着规矩,浅笑起身,引着她向宫里来,在殿门外一立,向内回道,“主子,十一小姐来了!”

殿内,隐隐听到谢沁的声音唤入,非儿这才挑起帘子引她进去,径直向内殿而来。

一见她进来,谢沁从榻上一跃而起,快步奔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道,“妹妹怎么才来,可急死姐姐了!”

莫寒月一惊,见殿里再没有旁人,一边行下礼去,避过帘子外的耳目,一边低声问道,“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谢沁轻轻摇头,握着她的手向内去,直到在榻上坐下,才轻声道,“哪里是有什么事,是我成日闷在这里,见不到你们,自个儿气闷,听着你能进宫,着急罢了!”

莫寒月一听,轻轻松一口气,嗔道,“姐姐这可是要将人吓死!”引的谢沁也抿唇笑起。

莫寒月向殿内一扫,皱眉道,“姐姐,怎么方才皇上传旨,要我来云翔殿谢恩?他平日也常来姐姐处?”

谢沁不自觉皱眉,微微点头,说道,“隔三岔五,总要来坐坐,也不做什么,喝盏茶说会儿话就走,也不知道他想什么?”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向她脸上细瞧一眼,轻声道,“姐姐对他,可曾动心?”

这可是宇文青峰一贯的伎俩,甜言蜜语不说,海誓山盟不讲,甚至,也不明摆示好,只是频频而来,或喝一盏茶,或手谈一局,温文含笑,坐坐就走。

如此不显山,不露水,任是谁都不会防范。可是,就是这样默默的陪伴,时日久了,任是什么样的女子,也会习惯了他的存在,更何况,是在这寂寥的深深宫禁中?等到一颗心尽数倾到他的身上,就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谢沁被她一问,不禁微怔,皱眉道,“怎么会?”那个人,可是令她失去向往的自由,不得不关入这四方宫墙的男子,她怎么会为他动心?

莫寒月向她注视片刻,不禁轻轻一叹。

其实,她动心也好,不动心也罢,纵然还没有侍寝,都已是宇文青峰的女人。侍寝,不过是迟早的事。

她盼的,只是她不要失去一颗心,到时,她若报仇,必诛宇文青峰首级,那时……谢沁又当如何?

莫寒月心里转念,那些话又无法出口,只得将话转开,问道,“姐姐,那日的事,皇上可曾再问过姐姐?”

指的自然是救金妃的事。

谢沁轻轻点头,说道,“我只说听到你惊喊,抬头却见金妃摔倒,也不曾多想,就将她抱住罢了!”

莫寒月轻吁一口气,笑道,“如此最好!”

想到那天的事,谢沁仍然心有余悸,抓住她的手,说道,“那日若不是妹妹,姐姐被人冤枉都无从辩驳!”

莫寒月轻叹,说道,“妹妹也是恰巧瞧见异端罢了,姐姐在宫里,步步惊险,还要自个儿当心才是!”

谢沁点头,咬牙道,“那设计之人,当真是心思慎密,我后来虽然寻到些证物,却无法指证任何人!”

“证物?”莫寒月微微扬眉。

谢沁起身,从多宝阁上取下一个盒子,打开推到她面前,说道,“那日匆忙间,我只知道是有人设计,后来,才在我面前的地衣里,寻到这些珍珠,那日,妹妹可是瞧见这个?”

莫寒月轻轻点头,吁一口气,说道,“也是事有凑巧,妹妹立着的角度,恰巧可见灯光映照下,珠子泛起的微光。”

如果不是这么巧,那场计谋,就当真是无懈可击!

谢沁脸色微变,咬牙道,“这些珍珠都是滚圆不经镶嵌的,莫说金妃身子沉重,就是旁人踩上,怕也会摔一大跤。”

莫寒月点头,捏起一枚珍珠细望。

谢沁盯着她手里的珠子,恨声道,“本来宫里的东西都有定制,我想着只要寻出些什么,命人去查,没有逃得掉的,哪里知道,用的竟是最寻常的珍珠!”

莫寒月微微点头,说道,“这样的珍珠,不要说宫里,就算是我们府上,寻常的丫鬟们也有些一样的,最寻常不过。”

谢沁点头,咬牙道,“要不然,我又怎么说使计的人心思慎密?”

莫寒月垂眸,轻声道,“姐姐,这珠子纵然能查出些什么,恐怕也不能如何!”

谢沁扬眉,说道,“谋害龙嗣,如此大罪,只要查出来,皇上岂会轻饶?”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姐姐想想,那日御船上的嫔妃,哪一个背后没有一个世家支撑?如今朝堂刚刚稳定,金妃肚子里的龙胎又不曾出事,皇上岂会为了此事大动干戈,他就不怕再引起朝堂动荡?”

谢沁虽然出身名门世家,见多识广,可是终究是一个闺阁女儿,极少听人议论朝政,此时听他一言直指朝堂,不禁默然,轻轻点头,说道,“妹妹说的是!”

莫寒月听她语气中满是愤怒和不甘,抓着她的手指紧一紧,轻声道,“姐姐,在这宫里,只要先保全自个儿,才能再论及旁的!金妃肚子里的龙胎还在,那动手的人就不会安稳,姐姐拭目以待就是!”

谢沁眸子一亮,轻声问道,“妹妹可曾猜到是谁?”

莫寒月轻叹一声,摇头道,“总不离这宫里的女人!”

谢沁垂眸,低声道,“皇上大婚五年,不管是之前的莫皇后,还是如今的卫贵妃,都没有诞下龙嗣,就连那几个侍妾,也并没有听说,宫里的这些女人,想必都是急着要诞下皇上的长子,以巩固自己的地位!”

莫寒月听她小小年纪,又是进宫不久,竟然分析入理,不禁暗暗点头。

谢沁见她不语,又续道,“金妃有孕,那些人必然睡不安枕,必欲除之而后快,所以……所有的人,都有可疑!”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所以,那设谋之人会把这珠子抛在姐姐面前,金妃一旦摔倒,第一个可疑的,就是姐姐!”

谢沁咬牙道,“好一条一箭双雕的毒计!”

莫寒月点头,说道,“姐姐出生尊贵,刚刚进宫,就已被人所忌!”

谢沁抿唇,容色渐冷,默思片刻,说道,“那日宫里出了人命,还没有查出凶手,本来大伙儿都留在船上,金妃若不是起身走动,又怎么会……”

话说半句,突然停下,抬起头,目光露出一抹震惊,定定望着莫寒月。

莫寒月轻轻点头,叹道,“是皇后!”其实从一开始,她就可以说出这个名字,可是,谢沁人在宫里,若不能自个儿将这整个计谋想通,日后又如何躲过各处而来的明枪暗箭?

谢沁见她说的笃定,不禁脸色微变,咬唇道,“妹妹……”

莫寒月苦笑,说道,“姐姐唤十一一声妹妹,自当知道妹妹向着姐姐的心思,又何必有此疑惑?”

没有人会忘记,那位登临凤位的皇后,可是卫相府的千金,她卫十一的“姐姐”!

谢沁微微一默,想到当初若不是她一声惊喊,如今自己纵不获罪,恐怕也不会如此太平。轻轻点头,说道,“妹妹的心意,姐姐明白!”

她的所作所为,亲厚立辩,又何必为了一个姓氏,就有所疑惑?

此事说过,终究是在宫里,不益多说,转话问道,“怎么我听说,你们府上的大公子死在湖里?”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前几日已经发丧!”

谢沁见她神色淡然,没有一丝悲伤,显然和那位兄长也并不亲近,微微点头,问道,“可曾查出是怎么个原故?”

莫寒月摇头,说道,“查问几日,竟然没有人瞧见,那里又靠着湖岸,说是失足落水,因湖岸边儿岩石光滑,挣扎不上,这才送命!”

谢沁点头,轻轻一叹,说道,“那位大公子,我倒见过两回,听大哥说,倒也是一位方正人物!想不到是这么一个结果!”

莫寒月轻叹,说道,“想来凡事有个定数,这也是由不得人的!”如果他不是卫东亭的儿子,想来也不会有那样的结局。

谢沁点头,问道,“大公子既逝,也不知道府上抬举了谁?”卫相府没有嫡出的公子,卫敬言既死,总要有一个人来撑起门户。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如今府里最年长的,自然是二公子,春起进了御林军,听说颇受器重。”

“二公子?”谢沁微觉意外,说道,“怎么不是六公子或七公子,二公子年长,怕难以调教。”

高门大宅里,顶门立户的人物,自然是要从小教养,岂能随意拖个人出来?

莫寒月抿唇,说道,“母亲性子疏懒,所以选了二公子!”

谢沁听的瞠目,轻轻摇头,说道,“那可是相府一府的门户,怎么会如此儿戏?卫丞相竟然应允?”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想来爹爹有他自个儿的考量!”

二人正说着闲话,就听殿门外小太监尖亮的嗓子喝道,“皇上驾到!”

二人闻报,对视一眼,相互交换一个戒备的眼神,一同起身,一前一后向外殿而来。

殿门前迎住宇文青峰,二人同时施下礼去,说道,“沁儿见过皇上!”

“十一拜见皇上!”

宇文青峰脚步一停,先扶起谢沁,这才向莫寒月摆手,说道,“十一小姐免礼罢!”牵着谢沁的手,向上首的主位而来。

莫寒月起身,低首垂眉,只是慢慢转身,并不向他望去一眼。

不管是过去多久,就是走在这宫里,走在御花园中再没有一丝感觉,可是,当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条熟悉的人影,听到他熟悉的声音时,心底的憎恨仍然是不受控制的泛涌而出。

她怕!她怕她抬头与他正视,那浓浓的杀机,再也无从遮掩。

宇文青峰牵着谢沁坐下,这才笑道,“成日看你闷闷的,想来是不惯宫里的冷清,今儿十一小姐进宫,想着你们交好,就将唤来,与你说说话儿!”

谢沁微微抿唇,轻声道,“谢皇上!”

当真是呵疼备至啊!

莫寒月心底冷笑,趁势上前几步跪倒,说道,“十一谢过皇上恩典,赦十一之罪!”

宇文青峰微微摆手,笑道,“你要谢,还是谢沁儿罢,是她时时记挂着你!”

莫寒月顺势转身面向谢沁,说道,“多谢贵人替十一求情!”

谢沁微微摆手,说道,“十一妹妹快起来罢,那日若不是你,恐怕我也一时反应不来!”

莫寒月再次谢过,这才起身。

宇文青峰听到谢沁的话,倒是微微挑眉,问道,“那日混乱,朕竟然不曾问你,十一小姐是瞧见什么,才会失声惊叫?”

现在才想起来?

莫寒月心底暗笑,俯身道,“回皇上,十一是瞧见有飞蛾向谢贵人的脸上扑去,一时忘记是在御前,才失声提醒!御前失仪,惊搅皇上!”还是对付卫东亭的话。

“飞蛾?”宇文青峰也是不禁一怔,转头看看谢沁,又看看莫寒月,错愕片刻,不禁哈哈大笑,说道,“如此说来,竟然只是凑巧!”

虽然是大笑,可是眼底却并没有几分笑意。

谢沁瞧在眼里,不禁微微抿唇,望向莫寒月的目光,多了一些担忧。

莫寒月却仍然只是垂头望着自己身前的大红地衣。

这样的话,能够糊弄卫东亭,是因为这七、八年来,卫东亭认定自己这个女儿是个傻子,绝不会想到她另藏心计。

而宇文青峰……

莫寒月暗暗冷笑。

宇文青峰此人生性多疑,纵然她据实回禀,他必然也要起疑,又岂会当真相信她飞蛾的说法?

只是,那日混乱中他不曾问,此刻虽然谢沁有珍珠在手,可是事隔多日,又如何追查?

纵然能查,一路查到卫盈毓身上,为了朝堂的平稳,恐怕他也会将此事压下,而知情的自己的谢沁,反而会被他防备。

宇文青峰笑容渐收,向莫寒月凝注片刻,淡淡道,“卫相当真是教女有方,连十一小姐这小小年幼,也是机辩的很!”

这就扯到卫东亭身上?

莫寒月心头微动,又俯身为礼,说道,“皇上过奖,那话可不是爹爹教十一说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

宇文青峰眸色一深,淡淡点头,说道,“十一小姐何必着急,朕不过说卫丞相养的女儿好罢了!”

这一瞬间,在他的心里,也将事情尽数联系起来。

那天,卫东亭费尽心机,小船献寿,先将众人的心思引去,随后公子、小姐们上船的上船,上岸的上岸,留意御船的目光就少了许多。

随后,必是他设下什么计谋,要除去金妃肚子里的孩子,嫁祸谢沁,却没想到被傻子卫十一无意中窥破,失声喊出来,将他的计谋破去。

回到相府之后,卫东亭生怕自己追查,教出傻子这飞蛾的说辞,让他无从问起……

这么说来,那天,自然是卫东亭和皇后共谋!

可是……

想到如今的局势,宇文青峰暗暗咬牙。

卫东亭身为一朝丞相,若是给他降罪,必然震动整个朝堂,而短短一年,两次废后,后宫定会风云再起,那好不容易才平稳的江山,岂不是再次陷入混乱?

如此也好!

就当相信了这飞蛾的说词,让这桩案子无从再查,以安卫东亭之心。

想到这里,宇文青峰再不多问一句,闲话几句,说道,“朕还有朝政要处罪,你们姐妹难得一见,多聊聊罢!”起身向殿外去。

门边守着的小太监忙扬声喝道,“皇上启驾!”跟着飞奔而出。

皇帝大步出宫,还没有上御辇,就见宫门边缩头缩脑立着一个太监,并不像是云翔殿的人,不由挑眉,向身侧侍卫一望。

侍卫会意,上前几步,一把将那太监提过,拽到皇帝面前。宇文青峰向他打量几眼,依稀又觉见过,扬眉问道,“你是哪一宫里的人,在这里做什么?”

小太监吓的噗通跪倒,连连磕头,却不敢向他多望一眼,颤声道,“奴才是凤藻宫的人,我们家主子听说十一小姐进宫,命奴才……命奴才请十一小姐过去坐坐!”

“凤藻宫?”宇文青峰心里不禁有些恍惚。

这个宫名,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可有些日子不听了!

微默一会儿,才轻轻点头,说道,“朕倒忘了,她也是十一小姐的姐姐!”向小太监一望,说道,“回去回禀你家主子,改日朕再去瞧她!”登上御辇,遥遥而去。

凤藻宫……当初,莫寒月新废,他可是日日宿在凤藻宫里,那女子刻骨的柔媚,曾经令他那样的眷恋。可是,又有谁会知道,就在处死莫寒月的当天,竟然被她临死一击,咬去了鼻子。

想起那个女人失去鼻子的丑颜,宇文青峰心底刚起的一点柔情,顿时变的冰冷,轻轻打个寒颤,微微皱眉,连声催促道,“快些!再快一些!”仿佛再慢一会儿,那个没有鼻子的女人会缠上身来一般。

跟着的宫人、侍卫又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只是闻命将御辇赶的飞快,车声粼粼,赶过长长的宫道,向前殿而去。

凤藻宫!

卫盈舒瞧着乐公公递上的信函,微微皱眉,说道,“你是说,如今这个卫十一,果然是外室所养?”

乐天躬身回道,“回娘娘,奴才命人暗中查问过十几名相府的奴仆,众口一词,都说十一小姐是相爷的外室所养。昨儿个,墨三公子新府宴客,下帖子请的可都是各府的嫡出公子和小姐,单单多出十一小姐一人,想来不假!”

卫盈舒扬眉,问道,“墨三公子?”

乐公公忙道,“就是去年泽州府民乱,替百姓上书,状告高坡杨家的湖水墨家的三公子。只因有他约束百姓,没有生成大乱,皇上召他进京,封为御史台中丞。”

卫盈舒不解,问道,“这位墨三公子和卫十一的身世有何干系?”

乐天道,“闻说,十一小姐的生母,就是湖水墨家的人,墨三公子正是十一小姐的表哥!”

“哦!”卫盈舒了然点头,说道,“看不出,那丫头还有些来历!”略略一想,又忍不住皱眉,说道,“我离府时,记得七姨娘所养的女儿排行十一,怎么这外室养的丫头回府,也排行十一?”

“娘娘!”乐公公向她面前又凑了凑,低声道,“一位府里的妈妈说漏了嘴,说去年皇后进宫之前,曾一砚台打死一位庶小姐。”

“打死一个?”卫盈舒扬眉,问道,“那又如何?”庶出的女儿,半主半奴,就是当真打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乐天轻轻摇头,说道,“娘娘想想,去年中秋宫宴,相府进宫的,可是九位小姐,除十二小姐年幼不曾进宫之外,并不缺谁!也不多谁!”

“你是说……”卫盈舒一听,不禁轻吸一口凉气。

乐天点头,说道,“皇后一砚台打死一位小姐,虽说不过是庶小姐,终究也是一条人命,传出去,皇后岂不是担上一个恶妇的名声?又如何进宫?”

见卫盈舒轻轻点头,又低声续道,“奴才推测,那时,必是相爷已定下让二小姐进宫之策,才将她打死庶小姐的事瞒下,却将这位新回府的小姐顶替那位小姐的排行。”

卫盈舒轻轻点头,沉吟片刻,冷笑道,“如此说来,倒是一条李代桃僵的好计!既能安置那新回府的女儿,又能将二女儿的恶行遮掩!”这与卫盈毓进宫取代自己竟然异曲同工,果然像是卫相爷的手段。

乐天见她眸中皆是恨怒,轻叹一声,劝道,“娘娘也别多想,相爷也是没法子,总不能让后位落到别人手里!”

“呸!”卫盈舒啐他一口,咬牙道,“如今他们倒好,送那贱人进宫为后,却将我抛在这里,不闻不问,你还替他说话!”

乐天不敢再说,只得躬身退后,低声道,“娘娘说的是!”

卫盈舒想着自己多年谋算,好不容易挣到手的后位,还没有坐上一天,就这样失去,心中越发闷堵,又发作一回,心里的气略消,揉一揉额角,问道,“方才命你去唤那丫头,怎么你在廊子里嘀咕一回又回来?谁去了?”

乐天回道,“奴才本该亲去,只是刚在那廊子上听到一个消息,就命小顺子去请,奴才赶着来回娘娘!”

“什么消息?”卫盈舒扬眉。

乐天眉目微动,凑前一些,轻声道,“娘娘可还记得,万寿节那日,御船上的事?”

卫盈舒点头,冷笑一声,说道,“这下手之人倒也沉得住气,可惜!可惜被谢贵人相救,功败垂成!”

心里暗暗盘算,虽说卫盈毓夺位可恨,可是若容金妃生下这个孩子,自己纵然夺回后位,恐怕也地位难保,怎么想个法子,将那龙胎除去才好!

乐天见她眸中闪过杀机,微微摇头,轻声道,“娘娘可知道,下手的人是何人?”

卫盈舒扬眉,问道,“何人?”

乐天低声道,“此刻宫里都传,是皇后下的手!”

“那个贱人?”卫盈舒微觉意外,转念又微微点头,说道,“那丫头自幼就是个狠角色,只是没想到竟是个沉得住气的!”

乐天点头,却不敢品评皇后,低声道,“娘娘,若真是皇后动手,如今这消息传开,金妃又岂有不知道的道理?此事娘娘不必插手,坐山观虎斗岂不是更好?”

卫盈舒点头,向他望去一眼,赞道,“还是你心思机敏!”默想一瞬,问道,“这是哪里的消息?可确实?”

乐天低笑一声,说道,“就是昨儿墨中丞府设宴,咱们府上这位十一小姐说漏嘴,被旁的小姐传到金三小姐的耳朵里。娘娘想想,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还不立时传的满宫皆知?”

卫盈舒默思片刻,冷笑一声,说道,“既然是卫十一说漏,想来还有相爷的事,他可当真是尽心啊!”言语间,颇为恨恨。

自从自己失去后位,卫东亭对她已不闻不问,一心扶助的,只有那个夺去自己后位的卫二小姐卫盈毓!

乐天抬眸向她一望,不敢再劝。

自从卫盈毓进宫为后,这位贵妃娘娘不但恨上自己的亲妹子,更恨上父亲卫东亭,却没有想想,既使没有卫东亭设计,没有卫盈毓进宫,她一个没有了鼻子的女人,宇文青峰又岂会任她登临凤位?

那岂不是满大梁朝的笑话?

只是这话,可不敢对她讲出来。

听说凤藻宫来人求见,莫寒月不禁与谢沁对视一眼。

谢沁见她点头,才向外道,“传进来罢!”

随着宫女传出话去,只见一个小太监低头躬身进来,趴下给二人磕头,说道,“奴才见过谢贵人,见过十一小姐!”

小顺子!

莫寒月轻轻扬眉。

谢沁也不唤起,问道,“你是凤藻宫的人?我和贵妃娘娘一向不走动,不知来这里做什么?”

小顺子连磕几个响头,说道,“方才娘娘听说十一小姐进宫,说思念家人,命奴才前来,请十一小姐凤藻宫里坐坐!”

谢沁皱眉,说道,“你去回你家主子,就说我留十一小姐用膳,改日再说罢!”

小顺子忙道,“回贵人,我们娘娘只是请十一小姐略坐坐说话儿,耽搁不了多少时辰!”

谢沁道,“这东六宫到西六宫,要穿过整座御花园,怎么就用不了多少时辰?”

小顺子听她语气强硬,竟然是绝不放人,不禁脸色微白,向莫寒月望去一眼,求道,“奴才也是奉命办差,求贵人见谅!”

谢沁冷哼,说道,“什么见谅不见谅,今儿十一小姐是我的客人!”

莫寒月见她一句句顶回去,知道是不放心自己,也想知道那位昔日的宿敌又想说什么,伸手按住她的手,轻声道,“贵人莫急,横竖时辰尚早,贵妃娘娘相召,想来是有什么话给母亲,十一略坐坐就回,断误不了陪贵人用膳!”

“十一!”谢沁皱眉,看向她的目光里,都是担心。

虽然说那个女人已经失宠,可是从莫、季两家一案来看,那女人手段之阴毒,不能不让人防备。

莫寒月微微一笑,向她轻轻摇头,说道,“今日十一难得奉旨进宫,也恰好瞧瞧御花园里的景致!”语气略略加重“奉旨进宫”四字。

她是奉旨进宫,如果在宫里出事,皇帝就无法装不知道,到时追究下来,卫盈舒又是个失宠的,岂能逃得了干系?

谢沁了然,轻轻点头,说道,“十一妹妹既要瞧园子的景致,我陪妹妹走一程罢!”唤宫女进来服侍更衣,与莫寒月一道向御花园里逛去。

深春季节,御花园里早已绿荫满布,花香四溢。谢沁携着莫寒月的手,慢慢入东琼宛门,向园子深处去,一边走,还一边指指点点,观瞧御园的景色。

小顺子跟在身后,见二人走走停停,大半个时辰,一半的路程也没有走到,又不敢催,只急的额上冒汗。

这小顺子本是莫寒月前世身边的太监,莫寒月被宇文青峰一杯毒酒毒倒,受尽折磨的三个月里,曾将那晚的事前思后想。

虽然说,她对宇文青峰没有防备,可是,宇文青峰若当面下毒,她岂有瞧不出来的道理?

可是,在自己的宫里,近身服侍的,也都是自己宫里的人。宇文青峰要想下毒,必然有人与他串通。

那个人,会是谁?

这个疑问,莫寒月从前世带到后世,一个个宫人想过,却百思不得其解。

前次宫宴,她面见卫盈舒,惊见小顺子已在卫盈舒宫里,就在这御花园里,曾对他略加试探,虽然没有察觉什么可疑,却并不能完全放心。

此时她虽与谢沁观赏景致,却也暗中留意小顺子的举动,见他一脸焦急,不禁微微一笑,向谢沁施礼,说道,“贵人留步,十一先去见过贵妃,再与贵人赏景观花!”

谢沁停步,虽然对她极不放心,却也只能点头,说道,“贵妃那里事杂,妹妹略坐坐就来,我在这里等你!”

这话自然是说给小顺子听的,如果凤藻宫敢为难莫寒月,她就会寻上门去。

莫寒月心中感动,向她再施一礼,这才唤过小顺子带路,出西琼苑门,向凤藻宫而去。

凤藻宫内,卫盈舒听到禀报,向乐天略略一抬下巴。

乐天领命,忙向殿外迎去,向莫寒月躬身行礼,说道,“奴才见过十一小姐,十一小姐快请罢,娘娘等候多时了!”说完向小顺子狠狠一瞪。

小顺子脸色微白,躬身立着,大气儿都不敢出。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方才皇上问话儿,十一不得便,倒劳娘娘久等!”

乐天听她抬出皇帝,不禁一惊,忙道,“自然是回皇上的话要紧!”说着向小顺子望去一眼。

小顺子听到莫寒月替他遮掩,忙道,“是!奴才瞧着皇上离去,才敢去回话!”

乐天点头,生怕里边卫盈舒等的不耐烦,不敢再耽搁,引着莫寒月进去。

踏进殿门,莫寒月见卫盈舒仍像上次一样,高高在上的坐在阶上主位。虽说是大白天,殿里却帐幔低垂,挡去大半的光线,令她的身形藏在暗影里。

过去的卫盈舒可没有这个毛病,想来是没了鼻子之后不愿见人吧!

莫寒月好笑,上前跪倒见礼,说道,“十一见过贵妃娘娘!”

殿内虽然幽暗,可是殿门打开,门口却光亮的很。

卫盈舒凝目向她注视,但见一条小小的身影,虽然是跪伏的姿势,却不显一点卑微。

倒果然和自己府里那些庶妹有所不同!

卫盈舒暗暗点头,说道,“十一妹妹,起来罢!乐公公,赐座!”

“谢娘娘!”莫寒月起身,抬起头,向上望去。

一个立在阶下,一个高坐在上,这从下而上的角度,正如前世那三个月来所见。

莫寒月的视线,隔着额前留海的缝隙,淡淡的落在卫盈舒平平的面纱上,唇角就露出几分讥讽的笑意。

其实她很想知道,如果没有她莫寒月的重生,这宫里的姐妹二人,会是怎样激烈的争斗。

而如今……

有了她莫寒月,她们之间的争斗,只有……更加激烈!

虽然只有二人,卫贵妃赐座,仍然将座位设在阶下,离她有着一段距离。而且,她可以分明的看到阶下人的表情,阶下人看她,却只是一个隐约的身影。

看着那小小的身子坐入宽大的太师椅,卫盈舒极力放缓语气,问道,“妹妹回府也有一年,不知可还习惯?”

这个开场白不错,倒像是姐妹拉家常的样子!

莫寒月浅笑,俯首为礼,说道,“有劳贵妃娘娘动问,十一还算习惯!”

“嗯!”卫盈舒点头,突然道,“我怎么听说,你娘是湖水墨家的,前次也不曾听你提起!”

这是来查问她的身世?

莫寒月眉心微动,说道,“回贵妃娘娘,前次娘娘不曾问起,十一不敢妄回!”

你又没问,我怎么和你说?

卫盈舒听她说话滴水不漏,哪里像是傻子?不由微微挑眉,淡笑道,“妹妹说的是!只是姐姐一向在这宫里,只听说泽州府富庶,却不知如何的富庶,妹妹可能说给姐姐听听?”

你不知道泽州府吗?

莫寒月心底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轻轻点头,说道,“妹妹一向跟着娘亲住在城郊的别院里,也极少进城,只记得每年年节,跟着墨家几位表哥去游湖赏灯,热闹的很!”

当初泽州府一战之后,宇文青峰从劣局掰回,而整个朝堂也被卫东亭控制,卫盈舒为了讨好他,曾经亲自赴泽州府迎他回京,这会儿反而说她不知道泽州府!

卫盈舒听她轻轻一语掀过,却不肯轻易放过,扬眉问道,“哦?城郊?我听说,泽州府城郊景色极美,是吗?”

莫寒月微微含笑,垂下眸去,轻声道,“那时十一年幼,也分不出美丑,只是十一所住的别院后有一座山,名唤天目山,倒像是有些名气!”

“天目山?”卫盈舒挑眉,语气里不自觉多出些兴奋,说道,“这座山我倒是听说过,说山上有一座人字瀑,是吗?”

莫寒月抿唇,笑道,“娘娘记错了,人字瀑是在南峰上,虽说离的不远,可也不是天目山的地界!”

故意将南峰的景色搬去天目山,这位卫贵妃,比起当年,又多了些机心!

“哦,是南峰啊?”卫盈舒却一脸恍然,说道,“想来是本宫记错,那天目山上……”

“回娘娘,天目山上是七叠泉,虽说没有人字瀑的声势惊人,却更见优美!”莫寒月脆生生的声音接口,没有丝毫的迟疑。

看来,她还真是泽州府长大!

卫盈舒凝目向她注视,淡淡一笑,说道,“方才妹妹还说不懂美丑,这会儿听着可不像啊!”

莫寒月垂头,露出一些羞态,说道,“表哥们谈论,十一听来卖弄,倒被娘娘听出来!”

听她这么一说,卫盈舒倒是心底一松,暗暗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这个丫头,终究还是傻的,卖弄见闻,也不懂的掩饰。

顺口再聊几句,卫盈舒问道,“不知妹妹今年几岁?在回相府之前,名儿就叫十一吗?”

莫寒月摇头,脸上露出些茫然,说道,“娘亲在时,唤十一‘囡囡’,后来到了相府,他们只是‘喂喂’的叫,再后来,不知为何开始叫‘十一’。”

果然!

卫盈舒与乐天交换一个了然的眼神,这才身子前倾,问道,“你可想想,从几时起,府里的人唤你十一?”

莫寒月抬头看看屋顶,再低头瞧瞧地板,做冥思苦想状,隔了一会儿,才道,“那天说是府里宴客,前院里好些客人,十一跑去偷瞧,突然见后园里有人跑来,和爹爹说了什么,再后来,就有人喊我十一了!”

这是什么原故?

卫盈舒不解,又抬头向乐天望去一眼。

乐天上前一步,躬身问道,“可是二小姐进宫之前?”

莫寒月点头,说道,“是!十一记得,那一天响好大的雷,下好大的雨,可是府里的人却欢天喜地,像是说,庆贺大姐姐立后……”

那一天……

卫盈舒一听,脸色顿时大变,双手握着椅子扶手,几乎将牙齿咬碎。

是啊,那一天,好响的雷声,她把废后莫寒月带上揽月亭,和她说,莫、季两家满门,正在行刑!

那一天,她接到封后的诏书,如此的得意。

那一天……

想到莫寒月那临死的一咬,双眸骤然阖上,心里说不出是痛,是悔,是怒……

如果,她不是那么得意,如果,她不想在一个将死之人面前耀武扬威,那一切,都不会发生,现在登上后位的,应该是她!是她!

虽然有面纱遮挡,可是,那扭曲的面容,仍然看得出狰狞。

莫寒月心中一阵快意,却轻声问道,“娘娘怎么了?”

乐天也大为担心,低声唤道,“娘娘!”

卫盈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激涌而上的情绪,向乐天望去询问的一眼。

乐天点头,低声道,“听说,就是那一日,二小姐打死一位庶小姐。”

原来的卫十一被卫盈毓打死,而卫东亭宴客时,宫里传出消息,得知自己被莫寒月伤残。卫东亭料定自己与后位无缘,所以隐下卫盈毓伤人一节,却将这个外室所养的女儿顶替了原来卫十一的位置……

这一瞬间,卫盈舒的脑子里,已自动将所有的消息连贯,微微点头,向莫寒月一望,问道,“你就没有问过吗?他们为何唤你十一?”

莫寒月连忙点头,说道,“十一本也糊涂,后来才听七姐姐说,十一是爹爹的女儿,论年纪,该排行十一!”

卫盈舒定定的瞧着她,问道,“这是几时的话?”

莫寒月笑道,“是二姐姐进宫之后,爹爹在府里设宴,后来,七姐姐带十一进棚子去给母亲和爹爹行礼!”

这是为了庆祝卫盈毓立后啊!

卫盈舒忍不住暗暗咬牙。

乐天生怕她多想,忙道,“十一小姐是说彩棚认亲?奴才倒也听说过!”

是啊,彩棚认亲,从那之后,她莫寒月名正言顺的留在卫相府!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原来娘娘在宫里,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阻止不了!

卫盈舒闭目,努力压下心底的愤恨和不甘,摇头道,“我哪里知道什么,不过也是听人说起罢了!今日唤妹妹来,就是想听妹妹说说外头的事,府里的事!”

“府里的事?”莫寒月侧头略想,说道,“要说府里的事,最大不过是大哥的事,可那事出在宫里,想来娘娘也知道!”一句话带到卫敬言身上。

“嗯!”卫盈舒点头,说道,“宫里饮宴,他竟如此不小心!白费爹爹的一番栽培!”语气淡淡,并没有一丝伤感。

莫寒月暗暗冷笑。

宫里女子,不管如何得宠,都需要家族的支撑,要不然,任你如何倾城绝色,又如何能稳住一个帝王的心?

而卫盈舒,卫敬言与她虽然不是同母,却自幼养在侯氏名下,总也是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姐弟,她如此不在意他的生死,可见是何等的薄情?

也难怪,她一失宠,卫东亭就会转而选上卫盈毓,其中虽然有自己的推波助澜,卫盈舒的寡情,想来也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

再转而想起那个清和的男子,心底又不禁暗叹。卫敬言啊卫敬言,你活这一世,身死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真心为你难过!

也由此可见,卫相府中,从卫东亭到他的儿女,都是何等的无情,偏偏,卫敬言投身在这样的府门,纵然不死,日后也未必有什么好的结果!

感慨只是一瞬,莫寒月脸上露出些茫然,说道,“那天也不知是什么原故,大伙儿开开心心的在湖上玩乐,不知道怎么,先是死了一个小公公,还没有查出怎么死的,金妃娘娘又险些摔倒,后来,又是大哥死在湖里。”

对卫盈舒来说,自然不会把此事放在心上,在意的,也不是那天的两条人命,而是那一句,“金妃娘娘险些摔倒”。

眸光微闪,点头道,“皇上登基已有三年,好不容易金妃怀上一个龙胎,怎么如此不小心,还多亏谢贵人相救!”

莫寒月连连点头,说道,“爹爹也说呢,谢姐姐可真是皇上的福星,虽说自个儿进宫时有些劫难,却能为皇上化灾!”

“嗯!”卫盈舒淡应一声,说道,“那谢家丫头也是个有福的!”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一丝嫉恨。

谢沁出身王府,本来身份已经尊贵,如今又救下金妃,还没有侍寝,在皇帝面前已经得宠,若再加以时日……

想到谢沁那绝丽的容色,爽落的身姿,卫盈舒不禁轻吸一口凉气。

同样出身将门,若任那丫头长成伴在君侧,岂不是又一个莫寒月?到那时,自己还哪有一丝翻身的机会?

看来,总要在那个丫头形成气候之前,将她除去才是!

这一瞬间,毒念暗生,略略转念,就是十几条毒计。

莫寒月抬头,但见暗影中,她一双眸子突然露出一抹戾色,不由心头怦的一跳,忙点头道,“是啊,这事儿传开,十一也听府里的妈妈们私下议论,说谢姐姐是个有福的!”

“妈妈们?”卫盈舒眉心一跳,问道,“你是说,相府的妈妈?”

莫寒月点头,说道,“是啊,十一听府里的妈妈们悄悄说,这万寿节下,遇这等事,怕是有什么东西做祟……”

话一出口,连忙双手将嘴捂上,惊恐的看一眼卫盈舒,闷声道,“是妈妈们说的,可不是十一说的!”

万寿节,是一朝帝王的生辰,却在他的眼皮子低下接连出事,岂不是皇帝的晦气?相府那些婆子们么下议论也倒罢了,可这话传到宇文青峰耳朵里,龙颜震怒,说不定会做出些什么。

卫盈舒冷笑,自然明白,这必是婆子们的议论被谁听到喝斥过,要不然这个傻子也不会这副模样。不禁微微皱眉,说道,“什么叫有什么东西做祟?”

莫寒月迟疑片刻,小小声的道,“娘娘,十一和娘娘说,娘娘千万不要说是十一说的!”

卫盈舒点头,说道,“不过是我们姐妹闲话家常罢了,我这宫里一万年也不来一个人,我又何处说去,你尽管说来,权当解闷儿罢了!”

似乎这些话极让傻子放心,莫寒月轻轻点头,身子在椅子里蹭了蹭,向她一方倾过身子,轻声道,“妈妈们说,怕是园子里有厉鬼,说什么是谁的冤魂,不甘心一个人……不是,是不甘心一只鬼自个儿呆着,出来游荡……”

“胡说!”卫盈舒听到这里,不禁厉声断喝,咬牙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冤魂?什么厉鬼?”说到后句,已经是色厉内荏,向乐天看去一眼。

乐天也是脸色微变,凑近一些,轻声道,“回娘娘,大公子落水的地方,正是靠着揽月亭。”

莫寒月微微抿唇,悄悄抬头上望。面纱遮挡下,看不到卫盈舒的表情,但是那剧烈起伏的胸口和紧握的手指,却流露出她内心的恐惧,不由暗暗冷笑。

卫盈舒咬牙,努力平稳呼吸,才慢慢道,“这鬼神之论,并没有谁瞧见过,不许乱说!”

莫寒月连忙点头,说道,“是府里妈妈们说的,十一听着也觉得渗人!”

卫盈舒点头,问道,“还说什么?”

莫寒月小小的身子一缩,露出些惊惧,说道,“十一不敢说!”

“说都说了,还有什么不敢说?”卫盈舒皱眉,说道,“快说!”

莫寒月细声道,“妈妈们私底下说,说金妃因怀有龙胎,怕是被……被阴气所逼,就连大哥,怕是……怕也是被厉鬼拖下水!”

“胡说!”这一下,卫盈舒再坐不住,呼的一声站起身来,咬牙道,“这是哪里传出的谣言,你们竟然任她们乱说,还不撕了那几张臭嘴!”

莫寒月连忙点头,说道,“是!是!那时赵妈妈听到,也是这么说,训斥一顿,那几位妈妈才不敢再说。想来是那些妈妈旁处听来什么乱说,当不得真!”

卫盈舒点头,向乐天看去一眼,才又慢慢坐下,点头道,“总有些子人,拿这些鬼神之说搅乱人心,日后你也不许再说!”

莫寒月连连点头,说道,“今日是在娘娘这里,十一才敢说起,旁处是万万不敢说的,就连谢姐姐……谢贵人跟前儿,十一也不曾提起!”

“那就好!”卫盈舒轻轻松一口气,转话问道,“大公子的丧事可曾办好?”

这傻子这套说辞传出去,就算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可是宫里人捕风捉影,说是因自己在揽月亭害死前皇后莫寒月,又将莫家灭族,莫寒月冤魂不散,才将卫敬言拖下水云云。

这样的话传到皇帝耳中,若他当真,借故拿自己祭典莫寒月亡魂,岂不是冤枉?

莫寒月听她声音惊疑不定,显然吓的不轻,心底不禁暗笑,倒也不再继续,顺着她的话答道,“爹爹说,大哥不曾大婚,只能算小丧,加上父母均在,只在府里停灵三日,就送出城去。”

卫盈舒轻轻点头,向她一望,皱眉道,“我怎么听说,府里抬举二公子为嫡庶子?”

莫寒月忙点头,说道,“大哥一去,自然是二哥最年长,又进了御林军,爹爹就提了他的名字入户部!”

“进了御林军?”卫盈舒与乐天对视一眼,赶着问道,“你是说,二公子进了御林军?”

“是啊!”莫寒月点头,奇道,“娘娘竟然不知?”

是啊,她不知道!

自从失去后位,卫东亭任何事,再也不与她商议,她又如何知道?

卫盈舒暗暗咬牙,向乐天看去一眼。

乐天额角汗出,只能苦笑。

虽然说,卫盈舒命他查探各方的消息,可是卫敬飞不过区区一个庶子,有卫敬言在,又怎么会留意到他?

将二人的神情收入眼底,莫寒月唇角微挑,露出一抹笑意。

寻常外男,等闲不能进宫,可是卫敬飞身在御林军,总要在宫里当值,这枚棋子,想来她不会放过!

果然,卫盈舒的眸中,渐渐淡出一抹冷意,向乐天深深一望,这才点头,说道,“嗯,若能在御林军中谋个出身,倒是比做一个小官儿爬的快些!”

顺口说几句闲话,突然问道,“你进宫,可曾见过……见过皇后?”

莫寒月回道,“也只万寿节那日见过一回!”

卫盈舒向她注视一会儿,才轻声道,“十一妹妹,你我虽说没有在一处呆过,可是总也是自家姐妹,不要说做姐姐的没有提点你。”

莫寒月忙道,“娘娘要说什么,十一听着就是!”

卫盈舒压低声音,说道,“你和谢家那丫头走的太近,恐怕会令皇后生恨,还是小心些的好!”

这是趁机挑唆,想要让她为她所用?

莫寒月心底暗暗冷笑,脸上却露出一抹惊恐,一跳站起,结结巴巴道,“十一和谢姐姐不过是熟络些儿,并没有做什么,皇后娘娘为何要恨?”

卫盈舒冷笑一声,说道,“妹妹,鬼神之说并不可靠,本宫可是听说,那日金妃险些摔倒,是皇后使的手段。她费尽心机布局,要除去金妃肚子里的孩子,却被谢家丫头无意破去,岂有不恨之理?你又与谢丫头交好,自然连你一同恨上。”

莫寒月一脸惊恐,双手连摇,结结巴巴道,“娘娘说什么?皇后娘娘什么什么局?她……她怎么会害金妃?十一不懂!”

和这个傻子说什么布局?

卫盈舒微微皱眉,默想一瞬,索性道,“你不必懂,只是一会儿回去和谢家丫头说,要她当心提防皇后,她自然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啊……”阶下的傻子惊的张大嘴,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说道,“谢姐姐知道就好!”

只要将这话传到,不管卫盈毓会不会对谢沁下手,谢沁也必然防范。小心防范,岂能不落在卫盈毓的眼里?

再加上她前次相救金妃,金妃必会将她引为同党,以她二人之力对抗卫盈毓……

虽说二人在这宫里身份不高,可是背后却是金、谢两大世家啊!加上金妃有肚子里的孩子为筹码……

卫盈舒冷笑。

也够卫盈毓手忙脚乱了!

更何况,只要她们之间纷争一起,再在宫中造势,弄一个人尽皆知,到时金妃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这矛头可就直指皇后!

到那时,后宫必乱!只有这样,她卫盈舒才有机会,夺回掌管后宫之权,进而重登凤位!

越思越想,越是得意,不由轻声笑起,向莫寒月道,“本宫长居宫里,往常也无人说话,今日与妹妹说一回话儿,当真的开心的很!”向乐天道,“前些时我命你寻出来的钗子,赏十一小姐玩罢!”

乐天躬身应命,进内殿片刻,捧出小小的一只盒子出来,交到莫寒月手上。

莫寒月垂眸,向那盒子一扫,心底不禁一声冷笑,脸上却露出些喜色,忙跪下行礼,说道,“十一谢娘娘赏赐!”一脸欢喜的将盒子接过。

其实只这一眼,单看到这盒子,就知道是寻常宫里配给宫女们的饰物。想来卫盈舒是欺她不识货,拿这些东西来糊弄她。

卫盈舒见她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也是心底冷笑。这样粗糙的东西也拿来当宝,还真是个傻子!

想想上一次送她的头面,心里不禁有些可惜。

那样的东西,放在这傻子手里,当真是糟踏了!

心里暗叹,抬手命她起身,说道,“你来我这里好一会儿了,也莫让谢贵人等的心急,这就去罢!”

莫寒月点头连应,刚一转身,就听她又问,“我让你说的话,你记住了?”

莫寒月故作一愣,问道,“什么话?”

“你……”卫盈舒欲怒,可转念间又将气压回,说道,“我是说,让你和谢贵人说,要提防皇后!”又和一个傻子置什么气?

“哦!”莫寒月一脸恍然,连连点头,说道,“十一记下了!”见她再没有旁的话,又辞过一礼,向殿外来。

乐天跟到殿门,向外命道,“小顺子,好生送十一小姐回去!”

小顺子本就守在殿外,闻命连应,躬身引着莫寒月向外而去。

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殿门之外,卫盈舒才向乐天一望,咬牙道,“怎么会有那样的传言?”

乐天赔笑,说道,“娘娘,不过是一些妇人胡乱猜测,哪里就能当真?”

卫盈舒怒道,“不过是相府的一些婆子,又怎么知道莫……那个贱人是死在揽月亭?又如何知道卫敬言溺死的地方靠近揽月亭?这岂不就是宫里的人传出去的?”

乐天听的脸色渐变,低声道,“娘娘的意思……是宫里有人故意散布谣言,说莫……莫皇后冤魂不散?而且这话,已经传到宫外?”

卫盈舒脸色铁青,咬牙点头,冷笑道,“这散布谣言之人,若不是对那贱人忠心,就是另有图谋,不管是为了什么,总之是想置本宫于死地!”

沉吟片刻,向乐天一指,咬牙道,“查!你去查,必要将这散布谣言之人查出!”

乐天忙躬身应命,说道,“娘娘放心,奴才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离开凤藻宫,仍沿原路向西琼宛门而来,莫寒月跟在小顺子身后,有一句没一句的问道,“公公一向跟着娘娘?不知她过的可好?我母亲很是挂念她!”

小顺子微侧着身子,躬身道,“奴才服侍娘娘不过一年,娘娘身子还好!”

身子好,却不是过的好!

莫寒月假意没有听出来,微微点头,说道,“那就好,如此母亲也安心一些!”

心里暗暗寻思,要想个什么法子,向他套问宇文青峰下毒当天自己宫里所发生的一切,抬头一瞬,却突然看到一条纤细的少女身影转一个弯,进了前边的宫墙。

莫寒月心头大震,失声惊呼,“啊哟!”

小顺子被她吓一跳,忙回身问道,“十一小姐,发生何事?”

莫寒月瞬间回神,忙道,“是……是……娘娘赏我的珠钗忘记拿!”

小顺子一怔,回头看一看,离凤藻宫已远,为难道,“这……”

莫寒月露出一脸急切,求道,“小公公,那是娘娘赏的,府里虽不缺,终究不能和宫里的相比,求公公替十一回去取,十一在这里等候可好?”

小顺子迟疑片刻,要待说不去,但想着眼前的女娃是娘娘的妹妹,又如何敢得罪,只得点头,说道,“十一小姐千万就在这里等着,奴才速去速回!”见莫寒月点头,提起袍摆,飞奔而去。

等他身影刚刚在花树后消失,莫寒月也再不多停,拔步向前飞奔。

凤藻宫处在西六宫的中央,离西琼宛门不远,此处再往前,已经靠近前殿和后宫相界的锦鲤门。而就在那里,就是秀女进宫学规矩的地方,储秀宫!

储秀宫离后宫任一座宫殿都有一段路程,相对较为独立,因为特殊的用途,并没有固定的主人,而此时,却住着民间选进宫来的秀女。

而刚才那条纤细的身影,不管相隔多久,她莫寒月又岂会认不出来?

一颗心,忍不住的怦怦直跳,莫寒月已顾不上被什么人瞧破行迹,一路飞奔过几条宫径,终于再次看到前边小径上,那纤细的身影正向前方的储秀宫去。

而她身上那身青色直身,不系腰带的衣衫,竟然是……

莫寒月狠狠咬牙,疾冲而上,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臂,奋力向花树后疾拖。

少女猝不及防,却反应奇速,一惊之后,手臂疾向内翻,瞬间将她摆脱,低声喝道,“什么人?”

莫寒月手掌落空,和身向她疾扑,一把将她推入花树之后,不等她反击,冷声喝道,“莫二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身穿秀女服饰的少女,竟然是一年前,自己千辛万苦,才相救脱身的妹妹莫寒水。

她话一出口,莫寒水向她颈侧疾劈的手掌顿停,仔细一瞧,不禁又惊又喜,说道,“怎么是你?”

莫寒月将脸一沉,冷声道,“我在问你,你为何会在这里?”不自觉的,语气里带上姐姐训斥幼妹的威严。

如今的皇宫,无异是龙潭虎穴,她好不容易脱身,一年也没有被仇人找到,怎么可以轻易犯险,跑到宫里来,还是……还是秀女的身份!

莫寒水见她小小一个女娃,竟然对她厉声呵斥,不禁皱眉。可是想到她相救之恩,只得把气忍回,说道,“我在这里,自然是新选的秀女,你……”

话说半句,向她上下打量。

她的身上,已经不是一年前初见那半旧的衣衫,而是全套崭新的小姐服饰,而且,看起来还颇为华贵!

莫寒水咬唇,凝目向她注视,问道,“你不是雅诗的妹妹吗?为何会在宫里,还……还……”还是这样一副打扮,这个时候,显然是光明正大进宫。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你不要问我,我问你,怎么会变成秀女?”

大梁的户籍管理极严,如今依她莫家二小姐的身份,除了亡命天涯,再没有别的去处。而现在,她居然以秀女的身份进宫,自然是顶替了旁人的身份。

莫寒水听她语气严厉,一声一声逼问,不禁心头怒起,低声道,“我不要管我!我自然有我的道理!”说完将她一把推开,就要离去。

“寒水!”莫寒月疾喊,急急道,“你知不知道为了救你,涉险的不止我一人!你知不知道,皇后临死,心里如何挂念你?你如此轻身冒险,对得住她吗?”

到了此刻,她不能说自己就是莫寒月,却也只能用自己的名字来打动她。

“就是因为姐姐!”莫寒水霍然回头,一双水盈盈的眸子里,已微现泪光,咬牙道,“姐姐死了!爹爹死了!叔叔兄弟们也都死了!我们莫家只剩我一人!可是仇人却在!你要我怎么办?从此亡命天涯,苛且偷生吗?”

“那总强过送死!”莫寒月冷声低喝,心里说不出的焦灼。

一年!

一年的时间,季子谦一定在到处找她!她以为,即使他们没有相见,也必然远远的逃离盛京。可是,没想到,她竟然回来,还以秀女的身份潜入皇宫,她想做什么?

“送死?”莫寒水冷哼,目光越过她,望向前边的宫墙,淡淡道,“只要能报仇,一死又有何足惜?”

“你……”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莫寒月不禁轻轻打个寒颤,失声道,“你想刺杀皇上?”她所望的,竟然是前边大殿的方向。

急急摇头,莫寒月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急道,“寒水,你听我说,你不能乱来!他的身边,有上千的御前侍卫,有上万的御林军,还有三百影卫,你杀不了他!你还没有靠近他,就会死在不知道什么人的手上,你不能动手!”

“你如此了解他身边的布置?”莫寒水眼睛一亮,反手将她抓住,轻声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处心积虑,打听到他身边的布置,是不是也要刺杀?你有完整的计划和人手,是不是?也算上我,让我亲手杀了他,好不好?”

越说越是兴奋,眸光灼灼,向她注视。眼前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娃,可是,从当初她相救自己的所作所为,她知道,她绝不是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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