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月低笑一声,淡淡说道,“若不是三姐姐嫁为奴妇,昨日怕也是一同获罪呢,可见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是啊,如果她还是相府的三小姐,昨天那样的场面,又岂会不将最好的首饰戴上?
只是……
想到那粗鄙的贱奴,终究心中不甘,卫盈秀微微咬唇,默然不语。
莫寒月将她神情瞧在眼里,只做不见,说道,“如今你在前院,这园子里已不能住,昨日你想来也听到,长房的三小姐要来我们府上住些日子,已议定用你原来的院子,你也算跟我一场,今日就去将自个儿的衣裳、首饰收拾起来,带回去罢!”
卫盈秀没想到她是叫自己去收拾东西,微微一呆,还不能信,说道,“小姐,你是说……”
莫寒月点头,说道,“日后这园子里你虽不能轻易进来,可也还是我院子里的人,只要没有二心,我自会照护!”
这一回,卫盈秀算听的清清楚楚,不禁大喜,忙俯首磕头,说道,“奴妇谢小姐!”
莫寒月唇角微挑,向夏儿道,“一会儿乌婆子就带人去收拾院子,你一同去,不要让她们损毁器皿!”
自然也不能让卫盈秀私自带走什么?
卫盈秀明白,夏儿自然也明白,点头应命。
刚刚把卫盈秀打发走,就听丰儿回道,“小姐,前院的金家嫂子来了!”
金娘子!
莫寒月微微挑唇,唤道,“进来罢!”向丹枫使个眼色,丹枫会意退去。
金娘子进来,见厅里只有莫寒月一人,爬下磕头见礼,还不等起身,就说道,“小姐,那乌婆子惯是个没眼力的,那样的差事,怎么给她?”
难不成都给你?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你急什么,她纵然再贪,这一回也不过百十两银子!”
金娘子扯扯脸皮,生扯出一个笑来,说道,“小姐是主子,自然不将百十两银子瞧在眼里,可我们这等样人,莫说百十两银子,就是十两,也难为到上吊投河!”
这里倒哭起穷来。
莫寒月抬眸向她一扫,淡淡道,“如今是我管着府里,若好事都被你占去,岂不是让人诟病?”
金娘子喊起冤来,说道,“哪有的事,我们也不过给小姐们做几身衣裳罢了!”
莫寒月垂眉,浅浅笑道,“如今虽说开春儿,可是几位小姐都要禁足三个月,这门儿都不出,春装也就免了罢!”
金娘子一听,顿时着急,说道,“我的好小姐,横竖赏口饭吃!”
莫寒月叹口气,说道,“眼前倒有一桩好事,只是怕没有银子给你赚!”
金娘子迟疑,说道,“没有银子可赚,又能是什么好事?”
莫寒月见她一脸迷惑,微笑摇头,说道,“我怎么记得,你娘家侄儿,叫什么……什么来着,是在前院里当差的?”
“德子!”金娘子忙应。
莫寒月点头,说道,“嗯,我记着他大小康几岁,今年……”
“已经十六了!”金娘子又忙应。见莫寒月连着问起德子,突然福至心灵,忙又跪倒,说道,“小姐,眼瞧他年纪渐长,怕做不了小厮,小姐跟前儿又是用人的时候,还请小姐提携!”
她想的倒好!
莫寒月好笑,摇头道,“我用不用他,还要瞧他会不会办差,如今倒是不急!”
原来不是啊!
金娘子大为失望,呐呐问道,“那小姐问起他,是……是……”突然想到自己那侄儿倚仗着自家丈夫是管事,向来欺横,不由一惊,忙道,“那孩子年幼时顽劣,如今渐渐大了,已好了许多,若做出过什么不当的事,请小姐瞧在奴妇尽心的份上,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如果不是因为他欺负小康,她还不知道有这号人物。
莫寒月微微挑唇,点头道,“嗯,年纪大些,自然稳妥,谁又会计较些许小事?只是虽说年长,可屋子里若是没有人管束,怕还是不省心!”
这一回,金娘子才真切的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不禁又惊又喜,说道,“我们原说年节过完,给他议门亲事,只是他说……他说必得是一个模样儿极好的,这又哪里寻去?”
德子的原话,是说胡二那样的贱奴也能得小姐为妻,他又为何不能?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他既是府里的家生子,怎么不报到府里,给他选配?”
金娘子苦笑,说道,“现他前头还有那许多老大的奴仆,哪里就轮得到他?”
莫寒月挑唇,说道,“刚你才说我将好处给了乌婆子,怎么如今现放着更大的好处,又不懂去捡?”
金娘子本是聪明人,一愣之后,跟着大喜,连连点头,说道,“是啊,三小姐嫁为奴妇,身边儿只带去一个丫鬟,如今那院子又要收回来给旁人,她原来的十几个丫鬟自然是要打发的!”自以为猜的无漏,忙爬下给莫寒月磕头,说道,“还求小姐做主!”
莫寒月点头,说道,“你今儿就给他报去府里罢!”
金娘子点头连应,欢欢喜喜的去了。
送金娘子出了院门,夏儿噘着小嘴儿进来,说道,“小姐,那个德子往日也不知道如何欺辱小康,你倒惦记着他!”
莫寒月抬头,见小康侧立在门外,垂头瞧着脚尖,也不进厅,也不离去,不禁一笑,说道,“那德子在前院儿里当差,我总要用一个人将他套上,他才能为我所用,也就……归小康管束!”
语气故意一顿,才将后半句话说出。
厅内厅外,夏儿和小康都是同时一怔,夏儿双眸大张,望着莫寒月一时说不出话来,小康却骤然抬头,向厅里望来。
是啊,如果德子归他管束,还有多少仇怨不能了?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小康,那德子虽然可恶,可往常也不过寻常事,日后我让他听命于你,你随意指使,总强过打他一顿罢!”
小康连连点头,忙进厅来跪倒磕头,说道,“奴才谢小姐还惦着奴才!”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你年纪还小,在我跟前儿我好照应,可是再过几年,总有不能在后园里呆的时候,如今趁势给自个儿打些根基,也为日后留条路走。”
小康听她说出让他出去的话,脸色微白,咬唇道,“奴才只跟着小姐!”
“孩子话!”莫寒月微微摇头,也不多说,唤夏儿拉他起身,说道,“你到前院去寻二公子的小厮,说我有事与二公子商议,请他万万回来一遭!”
小康应命,匆忙而去。
直到午后,卫敬飞才晃晃的回来,见到莫寒月第一句就道,“娘娘滑胎,这府里乱纷纷的,唤我回来做什么?”
原来是怕府里的事添烦乱。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前些时二哥不是还有事烦恼?眼下倒有一个机会!”深吸一口气,才凑到他耳畔,摒住呼吸低语。
卫敬飞本来漫不经心,听到后来,神色由错愕变的欣喜,听她说完,忙连连点头,说道,“这个容易,我速速去办!”起身就向外走去,走到厅门又回过头来,向莫寒月一礼,笑道,“多谢妹妹!”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二哥不必客气!”款款起身,目送他大步而去,这才又向后宅而来。
进入垂花门,脚步在岔道儿上微停,略想一想,转身向正房来。
侯氏刚刚歇晌起来,见到她来,微觉奇异,问道,“怎么这会儿过来?”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晌午乌妈妈来回,说那处院子已收拾妥当,只要换过被褥就好!”
侯氏听说是给卫娉婷安置院子的事,就脸色一沉,说道,“此事你办就是,又来回我做什么?”
莫寒月好笑,说道,“她现住在老夫人那里,如今要她迁入园子,总要母亲前去!十一若去,又不知老夫人说出什么来。”
侯氏与老夫人不和,一向不强她唤什么祖母,她也就乐得一口一个老夫人。
侯氏听她言语,似乎也对老夫人不满,心里倒欢喜,点头道,“说的也是!”又皱眉道,“横竖晚一些要去定省,还是晚些去罢,也免得再跑一遭。”
那岂不是要卫娉婷近晚时分才搬过去?
莫寒月倒无可无不可,点头道,“十一听母亲的就是!”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外头小厮回道,“夫人,大老爷、大夫人来了!”
侯氏顿时咬牙,恨恨道,“他们还有脸来?”可是又不能说不见,只得道,“前厅里请罢!”
小厮外头迟疑,说道,“大老爷已往老夫人院子去了!”
怎么像进他自个儿家里一样?
侯氏脸色更加难看,只得道,“知道了!”转眸向莫寒月一望,皱眉道,“他们来,我倒不好不去,你与我同去罢!”
有这个丫头在,和大夫人斗气像是没输过。
莫寒月点头,替她唤丫鬟来服侍重新匀妆,换过衣裳,向老夫人的院子里去。
刚刚踏进院门,就听正屋里已传来卫娉婷的哭声。侯氏微微扬眉,示意小丫鬟回禀,从挑起的帘子下进去,说道,“哟,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朱氏抬头向她怒视一眼,咬了咬牙,侧过头去。
今天怎么不回嘴了?
侯氏挑眉,心里倒也奇异,先向老夫人行礼,说道,“儿媳见过母亲,母亲万安!”
莫寒月也跟着行礼,说道,“十一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向二人一望,冷哼一声,说道,“你们这会儿过来做什么?”
这是她的府邸!
侯氏心中暗恼,说道,“本来还有些旁的事不曾处置,只是听说大哥、大嫂来,自然是赶来照应客人!”
老夫人冷哼,说道,“他们自来瞧我,倒不劳动你!”
这不是喧宾夺主?
侯氏皱眉。
莫寒月见二人停嘴,这才上前给卫东明见礼,说道,“十一见过大伯父、大伯母,大伯父来了也好,好教大伯父、大伯母得知,给三姐姐的院子已收拾妥当,一会儿就可迁去住。”
她话没说完,那边卫娉婷已失声哭出来,扯住朱氏的衣袖,连声道,“娘,女儿要回去,在这里一年,还不将人生生憋死?”
侯氏听的一惊,问道,“什么一年?”
卫东明默然一瞬,终于叹道,“皇上的旨,说娉婷……娉婷惊扰凤驾,责令禁足一年,无旨不得擅出。如今娉婷是在府上,自然这一年,就在府上禁足!”
“这……这是哪里的话?”侯氏瞪眼。他们的女儿,凭什么住在她府上一年不走。
走到今日这一步,卫东明已无心与她斗气,向老夫人一望,说道,“母亲,今日儿子问过吏部,怕儿子后一步,还要选为外任,娉婷若跟我们回府,难不成儿子上任,将她一个人留在京城的宅子里?如今她人在相府,自然也就留在相府。”
这一次回来,本来是想借着皇后省亲,在皇后面前讨了好,也好另谋个好差事,哪知道偷腥没偷着,反惹一身的骚。
这话怎么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莫寒月好笑,抬眸向老夫人望去一眼。
老夫人倒无可无不可,点头道,“那倒也罢了,只是她的亲事可怎么办!”本说过完年节就成亲的。
卫东明一默,苦笑道,“只能命人去向亲家说明!”说到这里,不禁向卫娉婷一望,脸上皆是忧色。
如果只是获罪禁足也倒罢了,如今这个女儿光着身子被那许多人瞧过,若是被亲家得知,又不知这亲事还能不能成。
侯氏听到那母子二人商议,倒将相府当成他们自个儿府上一般,竟然就此决定将卫娉婷留下,不由皱眉,说道,“虽说是亲戚,娉婷终究不是我们相府的人,为何不奏请皇上,放她跟着大哥上任?”
只因卫娉婷要留在相府,朱氏本来气短,才强忍着不和她争执,此时听她字字句句不愿卫娉婷留下,不由咬牙,说道,“若不是皇后,她又如何会被禁足?”
侯氏大怒,呼的一声站起,向卫娉婷一指,冷笑道,“这个贱人害皇后滑胎,我还不曾说什么,大嫂倒怪起皇后!大嫂若当真不服,今日我们就进宫去,请皇上裁决!”
是啊,任你是谁,如何能与皇后相比?
卫东明吓一跳,向朱氏喝道,“乱嚼什么舌头,憋不死你!”忙起身向侯氏行礼,说道,“弟妹息怒,你大嫂她也是一时情急,弟妹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此刻的事,如果当真闹到皇帝跟前儿,不要说本就是自己女儿闯祸,纵然不是,皇帝岂能不助着自己的国丈,却向他这个区区四品官儿的?
还从来没见卫东明如此低声下声。
侯氏倒顺过一口气来,冷哼一声,说道,“罢了,横竖我们相府也不缺那几粒粮食!”
倒像是旁人到你府里蹭吃喝来的!
卫东明心中气恼,可是如今理亏,女儿又要在她府上留一年,只得咬牙忍下。
第二日,莫寒月如常一早起身出园子去,陪侯氏用过早膳,仍到前院处置事务。
前一日卫敬行已将年节下和皇后省亲用的一应器具清点入库,此时见侯氏前来理事,当先上前一一向她禀报。
侯氏听的头疼,皱眉道,“这些事,你禀你妹妹就是,又来烦我做什么?”
卫敬行一噤,只得道,“是,母亲!”抬头向莫寒月一望,见她只是悄然立在侯氏身边,神情竟没有一丝变化。
侯氏又唤管事略略问过,见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摆手道,“这些没要紧的事,你们回十一小姐就是!”不再多问,向近处一个小厮指道,“你去瞧瞧,相爷可曾回来?”
相爷如果回来,外头岂能不报?更何况,这才什么时辰?
小厮心中腹谤,却哪敢说出口,躬身领命,拔步向府外奔去。
卫敬行挑眉,问道,“母亲,今日可有什么事?”
侯氏点头,说道,“这些日子,府里总不太平,你爹爹说,今日请钦天监来瞧瞧,看是冲撞了什么!”
“钦天监?”卫敬行皱眉。在外读几年书,已不大相信这鬼神之说,只是话是侯氏说出来的,却不敢驳,只是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莫寒月含笑,说道,“母亲,这里既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母亲还请回去歇罢,等爹爹回来,十一命人去禀母亲就好!”
卫敬行也忙道,“是啊,母亲,再说钦天监纵有人来,怕也不是母亲能见!”
钦天监的人都是朝中的臣子,侯氏一个后宅妇人,如何能与这些人相见?
侯氏一听,倒也有理,点头道,“我纵不见,总要传消息给我!”起身唤过芳草,扶着她向后宅去。
卫敬行见她走远,不禁皱眉,说道,“怎么好端端的,想起请钦天监来?”
莫寒月微微挑唇,向他注视,问道,“三哥不信这鬼神之说?”
卫敬行摇头,冷笑道,“这世上若当真有鬼,六弟横死,为何不见他出来给自个儿报仇?”
报仇吗?
莫寒月幽幽笑起,目光掠过前厅门前宽大的庭院,点头道,“三哥说的是!”
如果没有鬼神之说,那她莫寒月是什么?
只是,一个死过一次,借尸重生之人,又还怕什么鬼?
卫敬行见她笑的诡异,加上她那额前长长的留海,分明已是朝阳渐升,却不知为何,心底窜起一缕寒意,激灵灵打一个寒战。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府门外小厮回道,“相爷和二公子回来了!”跟着卫东亭在前,卫敬飞在后,引着一个身穿紫金八卦衣的中年男子进来。
莫寒月、卫敬行忙上前见礼,卫东亭微微摆手,向莫寒月道,“今日本相请钦天监的巫大人来府里瞧瞧,你吩咐你的姐妹们,不要四处乱跑!”
那几个人还在罚跪,跑得了吗?
莫寒月好笑,福身应命。
眼瞧着那位巫大人已微微阖眸,掐指在庭院中慢慢踱步,莫寒月转头向卫敬飞望去。
卫敬飞也恰在此时回头,见她望来,只是微微点头。
莫寒月挑唇微笑,福身辞过卫东亭,顾自往后园去。
只命人给十二小姐卫盈倩传过话,就径直向自己院子而来。
院子里,卫盈仪等人已跪整整一日两夜,又粒米未进,早已痛苦不堪,任凭丫鬟的马鞭抽在身上,又哪里还能支撑?不过是强撑着不昏过去罢了,见到莫寒月进来,勉强想要爬起,却也不过蠕动一下身体。
夏儿快步迎住莫寒月,小嘴向院子里一呶,不满道,“小姐,这哪里是罚跪,竟都是爬着呢!”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倒也难为她们,不用管了!”顾自回自己屋子,卸去钗环,倚榻歇息。
隔不多一会儿,就听院子外有小厮回道,“小姐,老爷已引着巫大人进了园子!”
莫寒月点头,向夏儿道,“你去命人先将院门关起来罢!”
内宅女眷的院子,不方便外人进入。
夏儿依言,出去传令,转身回来,问道,“小姐,什么巫大人,怎么还到园子里来?”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爹爹说府里不太平,不过是请钦天监的大人来瞧瞧,求个安心罢了!”
要安心,就不要做亏心事,要不然,再怎么瞧都没有用!
莫寒月黄昏时分才又向前头去,刚刚跨进正房,就见侯氏气呼呼的坐在那里,冲着卫东亭嚷道,“如今可好,你大哥将那贱人丢给我们,又有皇上的旨意在,可往哪里搁去?”
卫东亭皱眉,说道,“原想着本是一家人,住几日又能如何?”
侯氏一听,咬牙道,“如今可又怎么说?”
莫寒月挑眉,先向二人行礼,问道,“不知爹爹、母亲在说什么?”虽是问的卫东亭和侯氏,目光却向另一边的卫敬飞望去。
卫敬飞起身和她见过礼,说道,“今儿钦天监的巫大人来,说我们府里阴气重,所以这些日子才会诸事不顺。”
莫寒月扬眉,问道,“阴气重?”
卫敬飞点头,向卫东亭望去一眼,闭口不言。
侯氏忍耐不住,说道,“十一,你知道今日那位大人说什么吗?”
“说什么?”莫寒月反问,在她下首坐下。
侯氏冷哼一声,说道,“那巫大人在园子里绕一圈,就说我们府上有五个早已及笄还不曾出嫁的小姐。女子属阴,越是年长,越积养阴气。”
莫寒月扬眉,说道,“我们府上四姐姐、五姐姐年满十八,年纪最长,其次是六姐姐、七姐姐十七岁,八姐姐如今不过十四,怎么会有五个及笄的小姐?”
侯氏道,“你爹爹原也这么说,可是巫大人道,本来这四个人也成不了多大气候,可是偏府里又新来一位,又是三月生属猴的,这可是至阴之人!五阴袭府,诸事不顺!”
这位巫大人可真能掰!
莫寒月险些笑出声来,问道,“这说的可是长房的三姐姐?”
侯氏皱眉,说道,“不是她还能是谁?若不是因为她,又岂能冲撞到娘娘的龙胎?”
莫寒月奇道,“巫大人如何知道三姐姐的生辰?”转头去瞧卫东亭。
卫东亭摇头,皱眉道,“娉婷的八字,本相也是刚刚问过老夫人,巫大人又怎么会知道?”
莫寒月点头,露出一脸焦急,说道,“母亲,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卫敬飞道,“巫大人言道,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将几位妹妹嫁出去。若是不能,有喜事冲冲也好,只是怕治标不治本。”
莫寒月点头,又皱眉道,“可是娉婷姐姐要在我们府住一年不说,这一时之间,旁的姐姐又哪里就寻得下人家?”
卫敬飞道,“旁人也倒罢了,只是前次四妹妹受伤,外头传的名声不好,清白人家,又有谁敢要?可是如今以她为长,她不嫁,旁的妹妹怕也跟着耽误!”
侯氏皱眉,说道,“横竖一个庶女,也不必非得什么府门的公子,寻常百姓也无不可!”
卫东亭皱眉,说道,“我们这等人家,又上哪里打问寻常百姓去?”
重要的是,堂堂相府之女嫁一个寻常百姓,岂不是惹来许多穷亲戚?
卫敬飞摇头,说道,“母亲,依儿子来说,嫁给寻常百姓,反遭人笑话,横竖前头已有一个样子,倒不如也将她赏给府里的奴才,还得一个人可用!”
这话一说,卫东亭不禁皱眉,说道,“三丫头那是没法子,她好歹也是相府的小姐,怎么就说出赏给奴才的话来?”
卫敬飞道,“她外头名声不好,如今又刚刚获罪,等闲哪里寻得到人家?若是给个贱民,也不见得如何体面,反而不如赏给府里的奴才,还能照应。”
卫东亭闻言,不禁默然。
是啊,若只是名声不好也就罢了,如今获罪,还在禁足中,又往何处嫁去?
侯氏眼前一亮,点头道,“不错,府里年长未娶的奴才多的是!”一迭连声唤习妈妈,说道,“你可知府里有哪些奴才是年长不曾娶妻的?”即刻就要挑选。
卫东亭叹气,说道,“好歹也是相府的小姐,纵要赏给奴才,总也挑个体面的罢!”
体面的奴才,怕早已娶妻!
侯氏瞧他一眼,说道,“你怕亏着你女儿,日后提携也是一样!”
习妈妈闻问,说道,“此事倒巧,昨日金娘子来给德子报过,说年满十六,想求娶府里的丫鬟。”
“德子?”卫东亭扬眉,想一想,才点头道,“虽说较四丫头小两岁,可是他是金管事的内侄儿,倒是较旁的奴才体面些!”
侯氏也懒得去想那是谁,听他一说,点头道,“那就他罢,年少一些,总比配个年老的强!”
卫东亭听的皱眉。
好歹是他卫东亭的女儿,再不济,也不用去配一个年老的奴仆吧!
只是不过一个庶女,其生母三姨娘吕氏从去年腰骨断折,已成废人,也再无恩宠,卫东亭如何会将她放在心上,略略挥手,说道,“你们瞧着办罢,越快越好!”
此事就如此定下,卫东亭不管,侯氏一句话交给莫寒月去办。
莫寒月应过,说道,“当初三姐姐略显仓促,四姐姐好歹缓她几日,况还有娘娘的禁足在呢!”
侯氏皱眉,说道,“难不成要等三个月?”
三个月也等不了!
莫寒月抿唇,说道,“又不是嫁出府去,倒不必三个月!”略略一想,问道,“三日之后如何?”
侯氏点头,说道,“倒比嫁出府好一些,不用等到禁足之后。”看看卫东亭,见他不语,点头道,“就三日之后罢!”
莫寒月起身领命,重又坐下,见卫敬飞望来,微微抿唇,问道,“方才还说,要喜事冲一冲?现放着二哥的亲事,岂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侯氏皱眉,说道,“此事还要等礼部的话,再说了,侯府上侯大公子未娶,怎么就先嫁妹妹?”
相府不也是卫二公子未娶就先嫁妹妹?
莫寒月挑眉,抿唇不语。
卫东亭却道,“此事我先问过礼部,瞧如何说罢!”
这桩亲事是御旨所赐,也只能暂且搁下。
到夜幕时分,莫寒月院子里那七位小姐已足足跪满两日两夜,有抵受不住的,早已昏过去几次,只有唤她们的丫鬟前来,一边一个架起跪着。
莫寒月从前园回来,恰好卫盈莲悠悠醒来,看到她,勉强张张嘴,唤道,“十……十一……”只是一连两日粒米未进,哪里还有气力说话?
莫寒月眸光向她一扫,向丹枫道,“两日已满,我已回过相爷、夫人,这就放她们回去罢!”
几人的丫鬟闻言,哪里用得着丹枫吩咐,连忙各自扶自家小姐起身。只是七人跪的久了,此时站起,双腿就如被打断一样,痛的眦牙裂嘴,偏偏喊不出声儿来。
莫寒月等七人都起身,才慢慢道,“爹爹的责罚领过,还有娘娘的,这三个月,请姐姐们留在园子里,不要随意出去罢!”
七人此时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有勉强点头。
莫寒月挥手,说道,“天色不早,都回去罢!”
七人如蒙大赦,忙向她辞一礼,挂在丫鬟身上向院外去。
卫盈仪刚走过半个院子,就听莫寒月在后唤道,“四姐姐留步!”
卫盈仪心头一震,也不敢问,只得停下。眼巴巴看着其余六人离去,这才勉强转回,哑声问道,“十一妹妹,我……我……不知还有何事?”又累又饿,说话声音几不可闻。
莫寒月慢慢走到她面前,唇角微勾,含笑道,“四姐姐大喜,母亲已将你赐给前院儿的德子为妻,三日之后大婚,这几日,四姐姐要好生将养!”
“什……什么?”卫盈仪顿时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双眸大张,只是连连摇头,却说不出话来。扶着她的两个丫鬟也是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莫寒月只当没有瞧见,又道,“成亲一应的物事,妹妹自会替姐姐备办,姐姐不用操心!”向两个丫鬟挥手,说道,“扶你们小姐回去罢,这几日好生服侍!”
两个丫鬟哪敢说个不字,忙扶着卫盈仪转身。
到此时,卫盈仪才算回过神来,不禁泪流满面,要想哀求,又哪里说得出话来,只能被两个丫鬟架着离开。
前院里,金娘子和德子听到里边的传话,自然大喜过望。原说能娶一个体面些的丫鬟已经是万千之喜,哪里知道,竟然得一个小姐,又哪里去管她名声如何?
金娘子赶在园子落匙之前进院子来,给莫寒月磕头,说道,“小姐如此眷顾,日后我们一家任凭小姐差遣,绝不敢有二心!”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她不过是一时损了名声,不是三小姐可比,你们要好生备办!”
金娘子连应,说道,“纵小姐不说,我们又岂敢亏待四小姐!”
莫寒月微笑,说道,“她嫁给德子,就是你们家里的人,也不必像主子一样供着!”略一沉吟,说道,“听说卫盈秀所住的院子里有四五间屋子,明日命旁人迁出去,选一间给他们做新房罢,姐妹二人放在一块儿,也好照应!”
姐妹两个放在一块,才好打架!
金额娘子自然千恩万谢,又磕几个头才离去。
于德子来说,迎娶新妇自然是一件大事,可是对于相府,一个庶女赏给奴才为妻,却只是小事一桩。
前边院子里,莫寒月命赏下屋子,金娘子自然是全心收拾装扮。而后园里不过是一袭大红嫁衣,一块大红盖头送去了事。
卫盈仪生母三姨娘已残,不过是躺着等死,卫盈仪又哪里有说理的地方,在院子里哭闹两日,到第三日上,侯氏命个妈妈过来斥责一番,说道,“你若不愿,那就将德子唤来,先收了你,看你还闹不闹?”
卫盈仪吓的胆颤,也只得忍辱,任由丫鬟服侍沐浴,换上大红嫁衣,带着随身的衣裳包裹,一步一步挨出园子去。
这处小院儿,原是前边侧院的一个小跨院儿,有两间上房,三间下房。本来两间上房都被卫盈秀占去,此时莫寒月做主,将二丫迁去下房,空出一间上房给卫盈仪。
一连三日,整个小院闹闹哄哄,人们出出进进,卫盈秀看到眼里,想到自己当时嫁时的情形,心中又酸又苦,又有些幸灾乐祸。
自从嫁为奴妇,明里暗里,姐妹们对她早已颇为不屑,如今,卫盈仪不过配个小厮,又好到哪里去?
偏院儿里的鞭炮声隐约传来,莫寒月轻吁一口气,转头向卫敬飞笑望,说道,“妹妹所应的事已成,日后就看二哥的手段!”
卫敬飞向她一挑拇指,说道,“妹妹好计,如此一来,没有卫盈仪前边挡着,余下的那几个,也只能听我们摆布!”
莫寒月淡淡含笑,说道,“那也要二哥交游广阔,能令巫大人说出五阴袭府的话来!”
卫敬飞哈哈大笑,说道,“巫大人的公子也在御林军中,前次青楼里与人争斗,打伤人命,还是我帮他出脱,如今不过请他帮个小忙,他又岂会不肯?”
也不是什么好鸟!
莫寒月微微挑眉,点头道,“倒是巧的很!”
卫敬飞低叹一声,说道,“若不是有娘娘的事出来,怕此事也难成,可惜!可惜娘娘的那个胎,若是能生下来,那可是皇上的嫡长子,我们相府岂不是更加如日中天!”
好事岂能都让你占去?
莫寒月微微一笑,款款起身,向他一礼,说道,“妹妹告辞!”与他别过,顾自向后园而来,想到皇后省亲一事,眸中淡出一抹冷意。
与丹枫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园子,莫寒月突然停步,转身向四处张望。
丹枫皱眉,问道,“小姐,怎么了?”
莫寒月的目光掠过四周的花木,微微摇头,低声道,“怎么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们?”
丹枫微愕,目光也跟着向四周望去,又哪里会有人影?不禁轻轻摇头,说道,“小姐,奴婢并没有听到动静!”
她的武功高出莫寒月许多,如果当真有人跟着,岂有她没有听到,而莫寒月听到的道理?
莫寒月抿唇,微微点头,回头继续向前走,却低声道,“不是听到,我只是感觉!”
这个感觉,已经不是一日,却说不出是从何时而起。
丹枫微微皱眉,低声道,“若当真有人,又会是谁?”
莫寒月摇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又向四周扫去一眼,才叹道,“走罢!”
如果来者是敌,这许多日子早该动手,如果是友……
莫寒月微微摇头,不禁哑然失笑。
她莫寒月除去谢、罗几家之外,又哪里还有朋友?而那几家的人行事,断不会如此鬼鬼祟祟。
府中的事告一段落,莫寒月再次恢复每日必练的功课。
虽说这具身体极不中用,可是纵不能练到击敌,总要有自保之力。
那一日,仍是四更起身,穿过重新整修的花园,向那片日常习武的林子而来。
刚刚打坐完毕,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就听树上有人低笑,说道,“丫头,如今满府怕是无人敢惹你,这功夫不练也罢!”
莫寒月抬头,就见峻小王爷一袭素袍,懒懒的倚在树杈里,桃花眼半睁半闭,向她笑望。
平时见他都穿的花哩胡哨,这副样子倒是少见。
莫寒月扬眉,唇角扯出个笑来,说道,“这大半夜的,王府高床暖枕,王爷不呆着,怎么偏跑到树上,当自己是鸟儿吗?”
是说他是鸟人吗?
“丫头骂人不带脏字!”峻小王爷低笑,纵身跃下树来,含笑摇头,说道,“想不到十一小姐人在草原,这府里竟然布下如此大的一局棋!”
她将卫盈秀嫁给胡二,却在二人新婚第二日带胡二西行,留给卫盈秀足够的空间,让她在她的园子里为所欲为。
到头来,卫盈秀不但自崛坟墓,还连带葬送卫敬朋的性命,卫敬岩的双腿,最后以二姨娘的一撞了局。
这岂止是一箭双雕啊!
莫寒月见这府里的事,他似乎都已看破,也不以为意,淡淡道,“王爷说什么,臣女不懂!”
峻小王爷也不理她装傻,拉着她在树底坐下,笑问道,“你每日四更就起,白日还有那许多事处置,不累吗?”
莫寒月微微一笑,摇头道,“累一些怕什么?只有活人才会觉得累!”是啊,若是死了,想累也不会再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