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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寒月被姐妹几个拉去,宇文峻身边已围上一些少年公子,纷纷向他祝贺。

宇文峻俊脸含笑,向众人一一还礼,酒到杯干,倒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只是,世家公子们心中都明白,不管眼前这位得到皇帝如何的恩宠,也不过还是皇室质子罢了,这恭贺也不过是应个虚礼,敬过一杯酒,也就散去。

峻王倒并不在意,见身边无人,正要转身去寻莫寒月,却被小静安王谢霖一把拽住,手指向他一点,咬牙道,“小子,日后你再胡闹,该当多想着十一,你不怕死,可不要连累她!”

宇文峻唇噙笑意,耸肩道,“怕什么,她是御准的‘无法无天,胡作非为’,恐怕日后本王还要倚赖她呢!”

“那个岂能当真?”谢霖忍不住皱眉低语。虽然那八个字写上圣旨,可是皇权之下,宇文青峰说算才算,哪天宇文青峰说个不算,那圣旨就只是废纸一张。

可是这种话,又不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说出来,那岂不是蔑视君王?

看到他眸中的担忧,宇文峻倒是神色微正,慢慢将他手指拨开,轻声道,“大哥放心,有我就有十一!”

唤“大哥”却不是“谢大哥”,更不是“王爷”,语气中,竟似带着一些亲近。

谢霖不禁向小姐们围绕中的莫寒月望去一眼,心底悄悄的掠过一抹失落。

一直以为,她和他之间的这个称呼,只有他和她知道,是他和她之间,一个无人知道的秘密,可是如今看来,她对峻王竟然是无话不说呢!

而峻王语气中的坚定,也让他的心微微一定。

或者,这个小子是真的要呵疼她一生,并不只是利用!

宇文峻刚刚将酒饮尽,只见景郡王端着酒杯过来,含笑道,“恭喜峻儿!”

“小皇叔恭喜我什么?”宇文峻好死不死的追问一句。

“自然是恭喜你行授冠之礼,还有……”目光在人群中准确的捕捉到那条纤细的身影,心底深处,似有利刃刺中,顿时一阵锐痛,却说不明自己的情绪,低声道,“她……年纪尚小……”

是啊,先不说他的心底,放着一个前皇后莫寒月,纵然没有,又岂会对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动念?可是,此刻他分明感觉到那种深深的失落。

“小皇叔!”峻王却没有留意他的神情,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连连摇头,说道,“好东西,自然要先下手为强,据为己有才好,等她长大,被旁人夺去,又到何处哭去!”

“被旁人夺去?”景郡王喃喃低语,心底的某一处被他戳中,一时说不出话来,唇角,却泛出一丝苦笑。

初见她时,她早已是已嫁之身,他……何曾有过机会?

见他默然不语,宇文峻接过他手中酒杯,一饮而尽,将酒杯丢回给他,拍拍他的肩,笑道,“小皇叔,遇到心仪的女子,不必顾着脸面!”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谁的脸皮能厚得过你峻王?

景郡王好笑摇头,轻声道,“峻儿既说她是你心仪的女子,就要好生相待,千万不要辜负!”

“我知道!”宇文峻含笑,目光却追随着人群中那条纤细的身影,见墨浩林、宋思明正含笑与她低语,不禁微微挑眉,说道,“小皇叔,我要走开一会儿!”

走出几步,又揉揉身上,摇头笑道,“丫头打的还挺疼!”

看到他来,墨浩林当先含笑迎上,拱手道,“恭喜王爷!”

“表哥客气!”峻王老实不客气,径直认亲。

莫寒月忍不住翻个白眼。

墨浩林却笑容不减,含笑道,“王爷客气!”

傅飞雪一把擒住他衣领拖过,咬牙道,“小子,你若敢欺负十一妹妹,我们断断不会饶你!”

“本王怎么会欺负她,她欺负本王还差不多!”宇文峻苦笑。要替十一小姐撑腰的人还不少呢。

“十一小姐怎么会欺负你?”宋思明皱眉,目光向莫寒月扫去,俊美的脸上,带出一抹怅然。

“怎么不会?你没有看到她对本王拳打脚踢?”宇文峻指指自己袍摆上几个小小的脚印。

想到刚才莫寒月又踢又打,丝毫没有仪态可言,傅飞雪等人也不禁笑出声来。罗雨槐咬牙,伸手指在他肩头狠戳,说道,“谁教你做出这等事来,事先也不打个商量?”

“本王事先如何知道?”峻王连声叫屈,微一转头,就见罗越也向这里走来,不禁吓一跳,一把抓住莫寒月手臂,说道,“本王和本王的王妃要说几句体己话,你们可不要跟来!”拖着她撒腿就向殿外跑。

莫寒月身不由已,被他拖着一路奔出殿去,这才一甩手停下,皱眉道,“你做什么?”

宇文峻吐舌,笑道,“说你一个小丫头无依无靠,如今才知道,竟然有那许多人为你撑腰,日后本王若当真敢欺负你,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向本王喊打喊杀呢!”

莫寒月好笑,说道,“王爷此时后悔,怕来不及了!”

宇文峻耸肩,含笑道,“后悔什么,本王打得过打,打不过跑就是!”

莫寒月被他逗笑,摇头道,“王爷脚底抹油,怕不是好汉行径!”

宇文峻低笑,耸肩道,“本王本就不是好汉,不是好汉行径怕什么!”向殿内望去一眼,含笑道,“如此春色,御花园中正景色怡人,我们倒不如四处走走!”上前抓住她的手就走。

“喂!”莫寒月在他手背拍一记,将他爪子打开,皱眉道,“方才你说的话,可要当真!”

“什么话?”宇文峻扬眉。

“你说,我助你挡去指婚,你助我讨一品诏封!”

“是啊,圣旨已下,难不成还有假的?”宇文峻扬眉。

莫寒月抿唇,点头道,“在旁人面前,我自然做你的峻王妃,可是,你不必将圣旨当真!”

“不必当真?”宇文峻扬眉,脚步慢慢前凑,直问到她脸上,轻声道,“丫头,你不愿做本王的王妃?”

“当然不愿!”莫寒月后退一步皱眉,说道,“你我二人,不过是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宇文峻扬眉,桃花眼微眯,向她注视片刻,瞬间笑起,点头道,“是啊,各取所需!”

圣旨已下,丫头,你跑得了吗?

不过是进宫饮宴,其貌不扬的十一小姐摇身一变,竟然从相府一个嫡庶女变成峻王妃,一品诰命、皇室宗亲,不但品阶与侯氏比主肩,身份竟然还比她还高出一截。

不管是对于朝上,还是各府各宅各大世家来说,这都无异于一块巨石,不能不让人心头震动。

谁不知道,从九年前,卫东亭的嫡长女嫁宇文青峰为侧妃之后,卫东亭就一力扶宇文青峰上位。如今他的嫡次女卫盈毓更是当今皇后。

依理来说,满朝文武中,卫东亭是最不会对皇帝生异心的人。可是如今他的又一个女儿却被指为峻王妃,那日后若朝堂有所变动,这只成了精的老狐狸会不会在皇帝和棣亲王之间重新选择?

而对于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的内眷,那些曾经瞧不起庶女,或压根轻视那个傻子的夫人、小姐们,却都不禁向莫寒月多瞧几眼。

当真不知道,峻王为什么要选她为妃,是因为她年幼,可以将亲事多拖几年?还是因为她是个傻子,对他勾不成威胁?或者,只因为她是卫东亭的女儿,想借她的手,将卫东亭拉为强助?

不管是何等猜测,面前的事实就是,那个傻子,已经是一品诰命!峻王爷说了,他的王妃,可以无法无天,胡作非为,不但他峻王会为她撑腰,就连皇帝也已经御准,如此一来……谁还敢惹那个傻子?

相伴出宫,侯氏瞧着跟在身边儿的纤细少女,变换几次表情,都不知道哪一个更加合适。

要说相府出一位王妃,那可是满府的荣耀,不知有多少府门的夫人在羡慕嫉妒。可是这丫头的身份竟然高出自己一头,那日后一府里日日见到,难不成还要她给这丫头行礼?

而丞相卫东亭也是又喜又忧。

女儿被封为王妃,自然是皇上对他卫相府无上的恩典。可是,这是峻王啊,是皇帝最忌惮的棣亲王之子,峻王啊!将她的女儿赐为峻王妃,那岂不是连他卫东亭也一同忌上?

一边应付群臣的恭贺,卫丞相一边向御花园外去。刚过琼宛门,就见身后小太监奔来,在他跟前行礼,说道,“相爷,皇上请相爷南书房饮茶!”

饮茶?看来这是家事!

众臣虽然极为好奇这皇帝和丞相老丈人要说些什么,可又有谁敢多问?纷纷向卫东亭辞过,顾自出宫。

卫东亭不敢怠慢,忙躬身领命,跟着小太监往南书房去。

南书房就在皇帝的寝宫一侧,是皇帝读书和处理私事的地方。

卫东亭踏进宫门,早已有小太监禀报进去,隔一会儿出来,躬身道,“皇上请相爷进去!”

卫东亭应命,躬身踏进殿门,见皇帝软袍长衫,正坐在窗前榻上饮茶,忙跪下行礼,说道,“臣参见皇上!”

“丞相不必多礼!”宇文青峰摆手,命他起身,指指对面,含笑道,“今日时辰尚早,你来陪朕手谈一局!”

“是,皇上!”卫东亭应命,到他对面半跪半坐,含笑道,“只怕老臣棋力太差,被皇上大杀四方,未免扫皇上雅兴!”

宇文青峰微微一笑,叹道,“若是连丞相也输的片甲不留,那朕只有自个儿和自个儿下了!”说到这里,不禁心中谓叹,倒生出一些寥落。

要说这卫东亭,虽说也曾经负有才名,可是并不见他有什么经国济世的良策,不过是满腹心机,工于算计,下一手好棋。

可惜啊,自从六年前自己登基之后,他再也没有赢过,不是和局,就是输上一孔半目,既不得罪他,又做的极为巧妙,让他心痒难耐,隔几日就想与他斗上一局。

而旁的大臣呢?

宇文青峰冷笑。先不说旁的大臣有没有这个棋力,纵然有,在自己面前,也像是傻子附体,时时会露出天大的漏洞,像是瞧不见一样。

而这六年中唯一一个赢过他的人……

想到这里,宇文青峰心中一阵恍惚,不知为何,前皇后莫寒月的影子一闪而逝,紧接着,竟然想起卫相府那个傻子。

宇文青峰微微一怔,跟着摇头,将心头那一瞬间的异样抛去,手中慢慢落子,向卫东亭道,“旁人都说,丞相府是块宝地,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卫东亭一愕,赔笑道,“皇上此话,老臣不懂!”

宇文青峰淡淡一笑,说道,“丞相的两个女儿进宫,为朕的皇后和贵妃,如今又出一位王妃,这满盛京城,又有哪一府能比得上相府的荣耀。”

那还不是由你决定?

卫东亭心底暗语,只能俯首为礼,说道,“任相府如何荣耀,还不都是皇上的恩典,没有皇上,任什么宝地,不过是多养几个蠢人罢了!”

宇文青峰被他说笑,微微点头,专心下棋。隔一会儿,见棋盘上杀的难分难解,沉思片刻才落一子,说道,“如此一来,恐怕峻王会时时到你府上,丞相也好亲近!”

卫东亭吓一跳,手指一抖,一枚棋子落下,将自己一块已经做活的棋封死一眼,不禁苦笑,说道,“那峻王说话行事,素来由着性子,纵然到臣府上,怕也不能坐下说上几句话。”

宇文青峰微微一笑,一边杀棋提子,一边道,“那丞相就自个儿去和他亲近,好歹也是翁婿,他总不会不理罢!”

卫东亭越听越惊,忙滑下地来跪倒,连连磕头,说道,“皇上,臣与峻王素来只有些场面上的应酬,并无私交,请皇上明鉴。”

宇文青峰见这一局已占大半赢面,叹一口气弃子,摇头道,“朕又没说你什么,不过是让你与他多亲近亲近,也免得他行差踏错,连累于你!”

这是让他监视峻王啊!

卫东亭终于松一口气,俯首道,“皇上美意,老臣明白!峻王年少,老臣自会留意他的言行,不令他走上歧路,令皇室蒙羞!”

宇文青峰见他领会,含笑点头,说道,“丞相是聪明人,才会养出这几位出色的女儿!”抬手道,“起来罢!”

卫东亭谢恩起身,试探问道,“皇上,平日可要给他提点?”

“不必?”宇文青峰摇头,冷笑道,“你不要忘记,许多年前,他是才名远播,连宫里西席都交口称赞的皇长孙,你提点他?不过是要他警觉罢了!”

是啊,被他警觉,还要如何将他拿捏在手里?

卫东亭会意,点头应命。

消息早已报回丞相府,侯氏和莫寒月刚刚在府前下车,石阶下的奴仆就呼啦啦跪倒一片,齐声道,“恭迎王妃回府,恭迎夫人回府!”

就这一下子,这个丫头的名字就排在自己之前?

侯氏微微皱眉,向莫寒月望去一眼,也不说话,转身向府里去。

卫盈荷等四名庶女随在身后,望着眼前的情形,心里都说不出的欣慕。

同样都是庶出,同样是卫东亭的女儿,怎么到今日,自己仍是一介庶女,连出府饮宴都不能随意,这个傻子却一步一步攀到王妃的位置?

此时眼瞧着侯氏进府,略略踌躇,却不敢跟去,眼巴巴的看着莫寒月,等她先行。

莫寒月微微一笑,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掠,点头道,“都免礼罢!”踏上石阶,向府门去。

不过是短短四字,不见如何做势,威严中,竟然自带风仪。满府的奴才一时都摒息凝神,伏首听命,直到见她踏进府门,才悄悄缓上口气来,谢恩爬起。

莫寒月刚刚进入前院,就见小厮迎来,躬身道,“王妃,夫人请王妃厅里见礼!”

这个侯氏人虽蠢了些,终究出身世家,还知道这些规矩!

莫寒月微笑点头,说道,“知道了!”带着丹枫径直往前厅里去。

今日宫宴,阖府上下,除侯楠是已嫁之妇,卫敬飞又无品级,没有进宫之外,就是一个四公子卫敬岩因双腿残疾,也留在府里。

莫寒月封为王妃的消息早已传回,此时二人也早已在厅中等候,见她进来,侯楠微微咬唇,福身道,“恭迎王妃回府!”

卫敬岩望向她的目光有一些意味不明,在轮椅中躬身,说道,“恭迎王妃!”

莫寒月浅笑,说道,“嫂嫂不必客气!”向卫敬岩将头一点。

侯楠低声,说道,“臣妇不敢当!”自从嫁入相府,就处处受她压制,如今她封为王妃,恐怕她再也没有翻身之力。

莫寒月福身向侯氏见过一个常礼,见二人都立着不坐,目光扫过首位,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在丞相府,终究母亲才是当家主母,这首位自然该当母亲来坐!”上前扶着她向首位来。

侯氏这一路的别扭,这一会儿才算是顺过来,忙道,“你新封王妃,这首位自然是你的!”话虽如此,却立在首位前不愿移开。

莫寒月心知自己不坐,她守着那些规矩,也不会落座,微微一笑,在她身侧坐下,说道,“十一封为王妃,在外头自然要守君臣之礼,可回到相府,只叙家礼便是!”

侯氏一听,连忙点头,却道,“只是今日王妃新封,这君臣之礼,总是要叙的!”见几个庶女庶子也已全部进厅,命丫鬟摆上跪垫,扶着丫鬟跪下,端端正正行个大礼。

侯楠微微咬唇,也跟着她跪倒,磕下头去,说道,“臣妇见过王妃!”

在她身后,卫氏兄弟、姐妹齐齐跪成两排,齐声道,“见过王妃!”

莫寒月等众人磕过三个头,才点头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伸手扶侯氏起身。

侯氏告个罪坐下,正一正身子,清咳一声,说道,“前几年,十一……哦,不!不!是王妃!王妃!”看看莫寒月,又重新说道,“前几年,王妃虽说年纪尚小,可我早已看出她福根不浅,要不然,怎么会请她当家。”

倒是你慧眼识人了!

莫寒月忍不住好笑。

侯氏接着道,“如今她封为王妃,相府的事,自然不敢劳烦,可是凡事,还要多听王妃的示下!”说着向侯楠、卫敬行二人一望。

不早就是吗?

侯楠只觉舌底泛苦,也只能躬身领命,卫敬行也轻轻点头,说道,“母亲放心,儿子知道!”

卫敬飞却笑道,“莫说如今十一妹妹封为王妃,纵是往日,也自然还做得了相府的主!”

侯氏点头,将这应礼的话说过,也想不出旁的,倾身向莫寒月问道,“王妃可有什么训示?”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如今不过是指婚,又不曾大婚,大伙儿不必如此,该如何,还如何罢!”起身向她行礼,说道,“十一乏累一些,先请告辞!”

侯氏连忙起身相避,说道,“这可不敢当!”见她往厅外走,又一迭连声唤丹枫,说道,“好生服侍!”亲自跟出厅来,又道,“王妃院子里人少,来来去去就那几个,回头我和相爷说,再添几个过去罢!”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有她们几个服侍已经尽够,母亲不必劳神!”辞过她,径直入垂花门,向后园而去。

进园子走出不远,就听身后卫敬飞声音唤道,“十一妹妹留步!”

莫寒月停步,见他拎着袍摆奔来,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二哥有什么事吗?”

卫敬飞满脸兴奋,向她一揖到底,说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方才不是已经贺过?”

卫敬飞摇头,说道,“方才是大伙儿参见王妃之礼,此刻却是为兄……是臣自个儿向王妃道贺!”

莫寒月含笑点头,说道,“二哥有心!”转过头,仍慢慢向园子深处去。

卫敬飞微微躬身,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试探道,“如今妹妹已贵为王妃,臣听说,峻王爷又素来……素来……素来欢喜交朋结友,还请王妃在王爷面前美言,多多提携微臣才是!”

中间磕巴两回,才把那游手好闲,斗鸡走狗,游戏花丛的峻王爷说成是欢喜“交朋结友”,也当真难为他。

莫寒月好笑,点头道,“这个自然!”像是想起什么,慢慢停步,皱眉道,“二哥,如今八姐姐也早已及笄,怎么还留在府里?”

卫敬飞皱眉,冷笑一声,说道,“从七丫头嫁入尚书府,那八丫头竟然也只瞧着世家公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难不成你是什么东西?

莫寒月微微扬唇,摇头道,“那倒罢了,如今我既封为王妃,母亲跟前儿怕再难尽心,二哥要用些心思才是!”

卫敬飞皱眉,疑道,“王妃是说……”

莫寒月叹气,说道,“虽说有二嫂嫂,可如今她当着相府的家,也腾不出身子,自然要再放一位嫡小姐才是!”

卫敬飞一惊,说道,“再放一位嫡小姐,那岂不是与妹妹分宠?”

莫寒月淡笑,说道,“多谢二哥为妹妹考量,只是如今母亲跟前儿纵放上十个,又如何越得过妹妹!”

这大梁朝,可再没有第二个没有大婚的王爷了!

卫敬飞被她一说,才瞬间恍然,连连点头,说道,“妹妹说是!只是……这嫡小姐非放不可?”

真是个蠢材!

莫寒月暗叹,轻声道,“二哥,虽说前头有三位姐姐嫁入高门,可终究是妾,对二哥能有多少助力?如今若能说服母亲再放一个,日后嫁入哪一座府门,不比庶小姐强些?”

卫敬飞听的连连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多谢妹妹指点!”拧眉略思,说道,“八妹年已十六,正是急着议婚的年纪,若将她放在母亲名下……不知王妃可有合适的人选?”

指的自然是各府的公子。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虽说她到了议亲的年纪,可是她自有自个儿同母嫡亲的兄弟,日后纵费心将她嫁入高门,她岂会与二哥同心?”

虽说嫁出一个卫盈莲,死了一个卫敬朋,可八姨娘所生的兄妹,还有四人在府。

卫敬飞听的连连点头,说道,“王妃不提,臣竟没有想到此节,如此一来,就只有十丫头,可是……可是她再有三年才及笄!”

莫寒月勾唇,轻声道,“三年,二哥嫌长,十一还嫌短呢!”她重生已有四年,如今想来,竟是如此匆匆!

是啊,只说这三年中,已生出多少事来!

卫敬飞心里也不禁感慨,点头道,“王妃言之有理,我这就和母亲说去!”向莫寒月辞过一礼,匆匆而去。

莫寒月的院子里,小丫鬟们得到消息,早已兴奋莫名。听到她回来,夏儿第一个冲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连摇,红着眼圈道,“小姐……小姐……”

莫寒月含笑,说道,“怎么,我封为王妃,夏儿不喜欢?”

夏儿连连摇头,擦一把夺眶而出的眼泪,又咧嘴笑起来,说道,“王妃不王妃的,奴婢倒不瞧在眼里,只是小姐日后嫁给峻王,必定不会受人欺负就是!”

这孩子幼年是吃多少的苦,到现在也还怕旁人欺负!

莫寒月心里暗叹,在她肩头轻拍,说道,“你放心,再也没有人欺负我,我也不会让人欺负你!”

“嗯!嗯!”夏儿连连点头,这才扶着她进院子去。

院子里,小康已率满院的丫鬟跪倒,说道,“奴才参见王妃!”欢欢喜喜磕下头去。

莫寒月点头,笑道,“快起来罢!”唤众人起身,向夏儿道,“今儿也算一件喜事,你取银子来,给大伙儿看赏,也算是同喜罢!”

丫鬟们一听,顿时齐声欢呼,又再跪倒行礼,大声道,“谢王妃!”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你们都是我身边儿的人,又不是旁人,还是唤小姐罢!”见丫鬟们应过起身,这才向屋里来。

封为王妃,不必给侯氏晨昏定省,莫寒月乐得自在,又不怕旁人撞见,更加些时辰练功,第二天,直到大天亮才回来。

刚刚用过早膳,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二少夫人来了,求见小姐!”

侯楠?

莫寒月微微扬眉,下巴向丹枫微扬。丹枫会意,说道,“请二少夫人厅里坐罢!”

听到小丫鬟应命离去,丹枫皱眉,说道,“小姐刚刚清闲一些,怎么她又来搅?”

莫寒月含笑,说道,“她来必是有事!”唤夏儿来服侍更衣,向厅里去。

侯楠见她进来,忙起身行下礼去,说道,“臣妇见过王妃!”

莫寒月点头,含笑道,“嫂嫂今日怎么想起来妹妹处?”

好像谁想来似的!

侯楠微微抿唇,见她不让座,也不敢擅坐,躬身道,“父亲的意思,是妹妹新封王妃,想要在府里设宴庆祝,命臣妇来请问王妃的意思!”

“设宴?”莫寒月微微扬眉,心底冷笑。

这卫东亭又想借这由头做什么?

略略一想,点头道,“就依爹爹罢!”

侯楠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张单子,说道,“这是母亲拟的宴客的帖子,还请王妃过目!”

莫寒月摆手推回,淡道,“既是母亲拟的,料想不会有什么差错,就依母亲罢!”

侯楠点头,咬唇默立。莫寒月扬眉,问道,“嫂嫂还有旁的事?”料想这宴客也不会特意来问她。

侯楠略一迟疑,说道,“今日二公子和母亲说,要再放一位小姐到母亲名下,王妃可知道?”

“哦?”莫寒月扬眉,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点头道,“如今我不方便在母亲身边儿侍奉,二哥倒也想的周到!”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来探自己口风!

莫寒月淡笑。

那岂不是又多一个人和她争竞?

侯楠眉心微微一跳,张了张嘴,见她神色淡然,也不敢再说,只得点头,说道,“王妃说的是!”

又立片刻,见莫寒月再不说话,慢慢从袖中摸出一个布包送上,轻声道,“王妃,这是……这是这个月……”

“多谢嫂嫂!”莫寒月顺手接过交给丹枫。

侯楠眼底露出一抹失望,垂头掩去恨恨之色,这才行礼,说道,“王妃若无旁事,臣妇告辞!”

从她拿到她的把柄,这两年来,竟然像个吸血鬼一样,不断的从她手中索取钱财。她不敢抗拒,只能使尽法子应付,两年下来,不但将她自己的嫁妆消耗怠尽,还在府里落下老大的亏空。

莫寒月点头,说道,“嫂嫂请便!”

丹枫送侯楠出去,转身回来,浅笑道,“小姐,这两年来,也当真难为她!”将布包打开,果然是一叠银票。

夏儿不解,说道,“小姐,如今我们也不缺银子,为何每个月仍向她讨这许多?”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亏空越多,她才会越陷越深,若我们放松,侯家是什么门第,岂不是给她翻身的良机?”起身向厅外来,说道,“你如常将银子交给牧野罢!”

第三日丞相府大宴,到第五日莫寒月才递牌子进宫,径直往谢沁的云翔殿来。

谢沁在外殿门口将她迎住,见她要屈身行礼,忙将她扶住,轻声道,“如今你是一品王妃,我不过一个二品,论理,该是我给你见礼才是!”

莫寒月浅浅一笑,说道,“谁又论什么一品二品?我们只管姐妹之礼!”终究给她行个半礼。

谢沁点头,握着她的手向内殿来,向两侧服侍的宫女、太监道,“我和峻王妃说话儿,也没有旁的吩咐,你们不必在这里守着!”

非儿闻言,挥手令众人退下,亲自为二人奉过茶,到殿门外守着。

谢沁等她出去,才一把将莫寒月的手握住,说道,“我原说你第二日就会进宫,哪里知道如此耐得住性子!”凝目向她细望,轻声问道,“十一,嫁峻王为妃,你当真愿意?”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姐姐,那日的情形,岂能容妹妹不愿意?”

谢沁默然,轻叹一声,说道,“这位峻王也倒罢了,只是棣亲王……若他终究不甘心,怕会连累到你!”

如果棣亲王是狼,恐怕峻王就是一头猛虎呢!

莫寒月浅浅而笑,轻声道,“姐姐不必担忧,横竖不是此时,也不是此刻。如今妹妹有这重身份也好,日后进宫来瞧姐姐,倒也方便!”

谢沁点头,神色里倒也露出些欢喜,说道,“往日你进宫,身边儿都有那许多的夫人、小姐,我们想清清静静说话也不能,如今可好,几时想见你,就能见到!”

莫寒月点头,向她细细打量,微微咬唇,终究忍不住道,“姐姐,虽说那些药好一些,用的多,终究伤身子,姐姐还是谨慎些才好!”

整整三年,谢沁从未有过身孕,想来是宇文峻那药的功劳。

谢沁微微扯了扯唇角,笑容未成,却又落了下去,轻声道,“这身子伤不伤的又能如何,难不成还有出头之日?”

“姐姐!”莫寒月听她又说这灰心话,不禁不满低喊。

谢沁不愿她为她忧心,微微一笑,说道,“我不过说说罢了,你又急什么?好不容易进回宫,怎么尽捡这些话来说?”

莫寒月点头,说道,“姐姐说的是!”转而说些外边姐妹们的新鲜事,笑道,“傅姐姐也是,如今也算不小了,没有意中人也倒罢了,分明欢喜了萧二公子,偏偏又拿捏起来,昨儿我听罗姐姐说,萧二公子急的要上房,跑去靖国公府讨主意呢!”

谢沁好笑,说道,“怎么不找傅家的人,跑去靖国公府?”

莫寒月笑道,“要不怎么说病急乱投病呢!”说的谢沁跟着笑起,明朗的笑声穿窗而出,倒将一殿的阴霾扫去。

正在此时,只听殿外一阵纷乱,非儿急道,“主子在里头说话,你纵有事,也总要等等,哪里你说见就要见的?”

谢沁微微扬眉,扬声问道,“非儿,什么事?”与莫寒月一同起身,向外殿来。

刚刚掀帘子出去,就见殿门已被人推开,一条纤细的身影,身穿宫女服饰直闯进来,见到二人,不跪不拜,双目赤红,手中寒光闪闪,一剑指住莫寒月,颤声道,“你……你是卫东亭的女儿?”

“寒水……”莫寒月唇角微动,几乎喊出声来。

面前的少女,纤长身形,身段玲珑,面容虽然经过刻意的掩饰,可是身为亲姐姐的莫寒月又岂会认不出?她就是三年前,冒名顶替进宫的妹妹莫寒水。

“宛如!”谢沁低喝,上前一步,皱眉道,“你做什么?你……你哪来的剑?”在皇宫大内,这可是禁物。

莫寒水脸色早已苍白,不理谢沁,只是固执的看着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你说,是也不是?”神情虽然极为坚定,两瓣柔唇却已经微微的颤抖。

她怕那个答案,可是,她又不能不问。

四年前,因为卫东亭的攀污,莫家祸灭满门,自己也被送入青楼,只凭眼前的少女相救,她才能逃出生天。

三年前冒名进宫,又是她劝服她将报仇的念头压下,把她安置在谢沁的宫里。而此时才知道,这个她感念四年的“恩人”竟然是仇人之女!

一时间,心中一团纷乱,恩仇之间,竟难自解,恨不得,当初自己就死在青楼那场大火中,恨不得,从不认识眼前的人,眼不得,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她莫寒水。

莫寒月看着她苍白的容颜,燃怒的眸子,只觉心如刀绞,轻轻点头,说道,“是!”

这分明是她的亲妹妹啊,可是她却不能相认,如今,却被她当成仇人。

可是,她如今的身份,她迟早会知道,不是吗?

“你,你果然是卫东亭的女儿!”莫寒水厉喝,手中长剑一拎,刷的一剑向莫寒月刺去。

“燕宛如,你要做什么?”谢沁大惊,身子一横,挡在莫寒月面前。

剑锋指到她的胸口,顿时停住,莫寒水咬牙,说道,“娘娘,你……你让开,我不会伤你!”

“你更不能伤她!”谢沁冷喝,向非儿道,“还不带她出去?”

非儿应命,上前两步,说道,“宛如,主子面前,不许胡闹,跟我出去!”伸手抓她手腕。

“不!”莫寒水摇头,固执的望向谢沁身后的莫寒月,颤声道,“你……你……我再问你一次,你……你是不是卫东亭的女儿?”

看来,她不问个明白,不会出去了!

莫寒月微叹,向非儿唤道,“非儿姑娘!”见她望来,下巴向殿门一指。

此时,莫寒水闯入,虽然宫里的奴才不敢闯进殿来,却已远远站在庭院中张望。

非儿微一犹豫,向谢沁望去。

不说谢沁本就生性聪慧,纵是个傻子,此时也看出这两个人之间必有蹊跷。更何况,这个燕宛如还是莫寒月托她照护。

谢沁微微抿唇,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这才轻轻点头。

非儿应命,慢慢退出,将殿门掩上。

莫寒水定定望住莫寒月,一字字道,“这一次,你总能说了吧?你是不是卫东亭的女儿?”

“是,也不是!”莫寒月的声音,淡然平稳,慢慢从谢沁身后绕出,挺然立在莫寒水面前,轻声道,“我名唤十一,是卫东亭第十一个女儿!”

“你……你果然是……”莫寒水轻轻摇头,双眸已变的赤红,咬牙道,“你……你要我隐忍,不去报仇,你和我说,要让莫家的冤情大白于天下,你和我说,会让仇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可是……可是你却是卫东亭的女儿,你……你骗的我好苦!”话说到后句,长剑横过,直袭莫寒月咽喉。

“你敢!”谢沁低喝,一把将莫寒月拉到身后。

“姐姐!”莫寒月摇头,慢慢将她推开,定定望着莫寒水,一字字道,“莫二小姐,你若认为杀了我,就能报那血海深仇,不防此刻动手!”

“你说什么?”莫寒水未应,谢沁已失声惊呼,说道,“十一,你……你说什么?”

她说“莫二小姐”?那岂不是四年前那个逃去无踪的莫家余孽?

“不错!”莫寒月垂眸,轻叹一声,回头向谢沁抱歉一笑,轻声道,“姐姐,对不起,当初,十一没有说实话。她不是燕宛如,她是冒燕宛如进宫的莫二小姐,莫寒水!”

谢沁连连摇头,一张脸,也跟着变的苍白,轻声道,“怎么会?怎么会?”

想不到,这大梁朝廷派出无数兵马追捕,都无法擒到的人,这三年来,竟然就藏在自己宫里。

莫寒月微微抿唇,叹道,“我本来以为,她已远走高飞,又哪里知道,她竟然冒名顶替燕宛如进宫,我……我……妹妹实在没有旁的法子,只能托姐姐照护!”

谢沁脸色已白至透明,喃喃问道,“那,你……你是谁?”

卫东亭的女儿,又怎么会相助莫家的人?还将她藏进她的宫里?

“我……”莫寒月张了张唇,转头再望向莫寒水。

“是啊,你是谁?”莫寒水死盯着她的眸子里,带上一些祈求和希翼。

虽然说,这三年来相见不多,可是,在她的心里,已当她是亲人,是好友,是同盟。她盼望,从她的嘴里,能听到她的另一重身份。

“我是……十一!”莫寒月轻轻摇头,唇角挂上一抹苦笑,向谢沁道,“谢姐姐,我是十一,从认识姐姐那天起,就只是十一,日后,也还是十一!”

莫寒月已死,不会复生!那个名字,虽然有她的荣耀,她的辉煌,可是,也有她的耻辱!如今,她是十一,只是十一,不是卫十一!

“你……你……”这其中的分别,莫寒水又如何能够知道?一张脸已白到极致,咬牙道,“说到底,你还是卫东亭的女儿!”长剑指向她的咽喉,却不禁轻轻颤抖。

莫寒月不答,挺立在她剑前,笑容极为轻浅,淡淡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努力压制自己心底的情绪,轻声道,“谢姐姐,莫二小姐若要报仇,不必阻拦,我死之后,请你设法送她出宫!”

“十一,你疯了!”谢沁大惊,上前一步,低声道,“宛如,你……你真的是莫二小姐?”

卫东亭的女儿居然会救莫家的女儿,她终究难信。

“是!”莫寒水点头,一双眸子却没有离开莫寒月的脸,轻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她是卫东亭的女儿?

为什么,她要救她?

她明知她和卫家有血海深仇,为什么还能如此坦然面对她的长剑?她不怕死吗?

还有,为什么,此刻她分明看出自己的杀机,还要为她做最后的安排?

“不为什么?”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我只是不想你死,如此而已!”

“十一!”谢沁皱眉,微微摇头,转向莫寒水,说道,“我不管你是谁,今日在这宫里,你休想伤到十一!”

如她所言,从四年前相识,她就是十一,她认识的,也只是这个叫十一的少女,不管她做过什么,她都是那个在姐妹们急难时,伸出援手的十一!

“姐姐!”莫寒月轻叹,低声道,“我不该连累你!”

不管是自己死在这里,还是莫寒水的身份掀穿,谢沁都逃不了罪责。

谢沁摇头,说道,“我怕什么连累,只是……”皱眉看向莫寒水,说道,“莫二小姐,十一纵然是你仇人之女,可是她倾尽心力助你,你的心里,就只将她当仇人吗?”

是啊,她能把她当成仇人吗?

莫寒水的脸,已白的吓人,一双眸子定定望着莫寒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是啊,她是卫东亭的女儿,可是,也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她……如何将她当成仇人?

正在此时,只听宫门外小太监尖亮的声音扬声道,“皇上驾到!”

只这一声,顿时将莫寒月惊的魂飞魄散,抢前两步,一把抓住莫寒水手臂,急道,“走,快走!”

拖着她奔向殿门,却听到脚步声声,已穿过殿前宽大的庭院向这里而来。

晚了!

莫寒月连连顿足,转身向谢沁求救的喊道,“姐姐!”

谢沁也脸色微变,向莫寒水道,“宛如,你进里边去!”拖过她的手,向内殿直推。

莫寒水咬唇,任由二人将自己推入内殿,向莫寒月深深一望,缩身躲在多宝阁后。

刚刚藏好,就听殿外宇文青峰的声音响起,问道,“怎么这大白天的还关着殿门?”

“皇上,主子……主子在里头更衣,请皇上稍等!”非儿略一迟疑,急忙阻拦。

“你主子更衣,你不在里头服侍,却挡着朕做什么?”宇文青峰起疑,向跟着的太监微一摆手,就已有人将殿门推开。

非儿不敢强阻,只是急道,“皇上,主子衣裳不曾换过,岂不是失礼!”匆匆跟着他进殿。

刚刚走出几步,就见谢沁在前,莫寒月在后,从内殿出来,倾身跪下向他行礼,说道,“沁儿见过皇上!”

“十一参见皇上!”

“峻王妃?”宇文青峰意外扬眉,跟着笑道,“我说呢,这大白天的,将奴才打发出去,自个儿关着殿门,原来是峻王妃在这里!”俯身扶谢沁起身。

谢沁抿唇,轻声笑道,“奴才们在跟前儿,我二人又不能随意,方才听到皇上来才急忙起身,还是戴错首饰!”说着扶一扶鬓上的步摇。

宇文青峰细望一眼,又瞧瞧莫寒月,果然见莫寒月头上插的是宫制的红翡翠滴珠凤头金步摇,谢沁头上戴的却是一支珍珠碧玉步摇,不由笑起,说道,“如今她是峻王妃,戴错首饰怕什么,难不成还越制?朕瞧着这样就好!”

谢沁抿唇,笑道,“既然皇上说好,今儿我们就将这步摇换过,只怕十一妹妹舍不得!”侧头向莫寒月笑望。

宇文青峰笑道,“怎么反而是峻王妃舍不得,难不成我们宫里的东西倒不如她的?”

谢沁轻笑,说道,“皇上不知,十一妹妹这钗,可是峻王所赠呢!”

“原来如此!”宇文青峰笑起,望向莫寒月的目光,却多了一抹深遂,微微点头,说道,“看来,峻王倒是用心!”

他在这个少女身上用心,是他对这位十一小姐当真有情,还是他有意做给他看?

莫寒月含笑,说道,“姐姐说哪里话?峻王所赠,也不过是寻常的东西,如何比得过宫里?这么说来,倒是十一占姐姐的便宜!”

谢沁低笑一声,说道,“你道我不认得,你这碧玉步摇,可是城里八珍阁的东西呢,岂是寻常物件?”

莫寒月抿唇,说道,“凭他什么八珍阁、九珍阁,如何能与御制的相比?”

宇文青峰听二人说笑,点头道,“还是十一小姐……哦,不!不!还是峻王妃来好,沁儿难得说这许多话!”

谢沁微微一笑,这才唤宫女进殿奉茶,问道,“这个时辰,皇上不是在前殿理事,怎么想起上沁儿这里?”

宇文青峰拉着她坐在自己身侧,含笑道,“不过是一时想你,就来瞧瞧你在做什么,一会儿还要去太后那里问安!”

这话说的亲昵,谢沁不禁红了脸,咬唇道,“多谢皇上惦记!”抬眸向莫寒月一望,脸色又不禁转白。

莫寒月看到宇文青峰那副神情,却不禁微微皱眉,心口泛上些恶心,低下头,假意整理自己衣衫,浑似没将二人的举动放在眼里。

宇文青峰见谢沁尴尬,低笑一声,将她放开,才向莫寒月道,“怎么听说,这几日相府热闹的很,大小马车不断上门,都是给峻王妃送什么东西?”

他人在宫里,竟然连这些事也知道!

莫寒月微微抿唇,眸底已骤然泛上一抹寒意,却头不抬,身不动,浅浅含笑,说道,“哪里还有旁人?是峻王,也不知想做什么,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送来,十一竟不知放去何处。”

“是峻王啊?”宇文青峰大笑,点头道,“那日指婚,朕还怕那浑小子欺负你,如今看来,他对你倒是出自真心!”

真心吗?那倒也未必,欺负他还当真不敢!

莫寒月抿唇浅笑。

外殿三人说话,内殿的莫寒水却思绪纷杂。此刻她手中有剑,宇文青峰就在门外,他的身边,也只跟着几个太监,并没有侍卫,如果她就此闯出去,只要一剑,就能报此血海深仇。

皇帝在云翔殿遇刺,谢沁和那位十一小姐也必然难逃干系,弑君大罪,谢、卫两门也在劫难逃,这个仇,也算报的彻底。

只是……

先不说谢氏一族满门忠烈,这三年来,谢沁对她也颇为照护,就是那位十一小姐,也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她又如何下得去手?

可是,如今她的身份已被掀穿,若不动手,谢沁再难容她,再要逢此良机,怕千难万难!

她这里天人交战,外殿宇文青峰闲话一回,向莫寒月道,“虽说你年幼尚小,可也是受了诏封的峻王妃,峻儿性子顽劣,你该当管着些,若他不听,尽管来告诉朕,朕给你撑腰就是!”

这是要借她的手,了解宇文峻的行踪吗?

莫寒月浅笑,福身应命,说道,“皇上放心,虽说十一打不过他,总骂得过他!”

宇文青峰倒没料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一愕,跟着哈哈大笑,点头道,“峻王一向口齿伶俐,能骂得过他,十一小姐也算难能!”

又细细问起这几日峻王的行事,见问不出什么,宇文青峰又闲话一回,才道,“你们姐妹难得一聚,朕也不扰你们,晚些再来罢!”含笑向谢沁一望,起身向殿外去。

也就是说,今要谢沁侍寝!

只是此时莫、谢二人心里惦记内殿的莫寒水,哪里有闲心听他的弦外之音?这一会儿功夫,虽如常说笑,看似轻松,实则都是带着十万分的小心。

先不说内殿那个是他追捕四年未获的莫家余孽,单止莫寒水那份容貌,被他瞧在眼里,怕也不会放过。

好不容易见他起身离去,二人同时松一口气,忙起身行礼,说道,“恭送皇上!”

听出二人语气中的轻松,宇文青峰心底掠过一层恼意。

怎么,自己堂堂皇帝,九五之尊,她们竟似不愿看到一样!

微微摆手,正要说免礼,却一眼窥见内殿里寒光暗闪,不由脚步一顿,慢慢向隔开内外殿的珠帘走去。

谢沁、莫寒月抬头看到,都是大吃一惊,莫寒月还沉得住几分气,谢沁却连忙起身,唤道,“皇上!”

宇文青峰脚步一停,转头向她望来。

谢沁微微抿唇,侧头向莫寒月望去一眼,低声道,“皇上,峻王妃在这里,皇上你……你……”露出一些扭捏,垂下头去。

是啊,皇上,这大白天的,你进内殿干什么?难不成要白日宣淫?可是这里还有峻王妃在啊!

宇文青峰见她神情娇羞,心中一荡,不由笑起,说道,“怎么,沁儿害羞吗?”

转头再向内殿望去一眼,只见临窗妆台上摆着几件亮闪闪的首饰,想是二人刚才匆忙起身翻过还来不及收,顿时释然,凑首到谢沁耳畔,低声道,“沁儿,今儿晚上,等着朕!”

见谢沁垂头,哈哈笑起,转身而去。

跟着的小太监连忙小跑跟去,扬声喝道,“皇上启驾!”

听到传报声一声一声的远去,直到宫门外的声音静下去,非儿才带着服侍的宫女、太监退去,殿门重新掩上。

谢沁和莫寒月对望一眼,都不禁轻轻松一口气。

虽然只是坐着说话,这短短片刻,竟似耗去全身的气力。

莫寒水慢慢挑帘,从内殿出来,咬唇向莫寒月一望,脸上的神色意味不明,并不说话。

在谢沁身边三年,纵然没有听谢沁亲口说过,她也知道,谢沁是如何不愿意侍寝,而今日,为了替她遮掩,她竟然暗示引诱。

其实,只要她们主动将自己交出去,就能将功折罪。依她二人的身份,宇文青峰纵然对谢家起疑,为保朝堂安稳,也断断不会立刻降罪。

谢沁慢慢坐回椅中,向莫寒月一望,摇头道,“十一,想不到你如此大胆!”

虽说宇文青峰离去,她还是惊出一身冷汗。

莫寒月轻叹一声,向谢沁行礼,说道,“实在是她的身份太过骇人,当初十一才不曾明说,如今姐姐既已得知实情,十一只求姐姐瞧在十一的份上,再留她几日,十一自会设法送她出宫!”

谢沁微微抿唇,凝目向她注视,轻声道,“十一,若方才我不能挡住皇上,或者径直将她交出去,你会怎么做?”

莫寒月脸色微白,向莫寒水望去一眼,一时还当真难以取舍。

她知道,不管现在谢沁对自己是否还信任,可是她绝不会将莫寒水交出。可是,刚才若是宇文青峰自己发现莫寒水呢?

装做不认识莫寒水,将她当成闯进宫来的刺客,任由皇帝将她带走,以保全谢沁?

还是将谢沁扯入,用谢家牵制皇帝,让他不能立刻对莫寒水下手,以争取时间,再设法相救?

见她迟疑,已可见二人在她心中的份量实在难以区分,谢沁轻轻一叹,向莫寒水望去,问道,“莫二小姐,你还将她当仇人吗?”

刚才宇文青峰若真的进入内殿,莫寒水就无处可躲,她的身份败露,纵然宇文青峰顾及朝堂,不牵连谢家,她和莫寒月二人也逃不过一死。

莫寒水微微咬唇,向莫寒月定定注视片刻,轻声问道,“为什么?”

她是她仇人的女儿啊,为什么她干冒奇险,不惜连累谢沁,也要救她?

莫寒月苦笑,只能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向谢沁行礼,说道,“多谢姐姐!”

谢沁微微摇头,皱眉问道,“她是莫寒水,那燕宛如又在哪里?”

宫中选秀,断断不会随意什么人都能报上名字,既然这个燕宛如是假的,那必有一个真的燕宛如!

莫寒水脸色微变,略一迟疑,终于向谢沁跪倒,说道,“娘娘,一切都是寒水所为,燕家……燕家并不知道我真实身份。”

她就是不说,若谢沁一意追查,终究会查到燕家身上,到那时,燕家岂不是被她所累?

“纵然不知,他们的女儿选秀,却让旁人顶替,也是欺君之罪!”谢沁断然接口,目光又向莫寒月扫去,问道,“十一,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莫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拼死也要救莫家的女儿?”

而,她求自己将莫寒水藏在自己宫里,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吐露。

相识四年,几经患难,本来对她极为信任,可又哪里知道,她竟会藏着这天大的秘密,而其间,在她的棋局里,她谢沁又是什么?只是被她利用的棋子?

莫寒月触到她的眸光,心中微涩,轻声道,“姐姐,千错万错,都是十一不对,只是如今事已至此,唯一的法子,就是设法送她出宫!”

竟然没有一句解释。

谢沁心头不禁怒起,暗暗咬牙,死死的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你如何肯定,我还会帮你?”

如果,她对她的姐妹之情,到头来,只是她对她的利用,她又岂能再信她?

莫寒月仰起头,定定向她注视,轻轻摇头,说道,“姐姐,此事若是掀开,恐怕牵连太广,如今只能尽力遮掩!”

是啊,如果此事拆穿,受牵连的何止她和谢沁,就连燕家满门,怕也不能幸免。

“牵连太广?”谢沁冷笑,心中不禁怒起,眸中皆是失望,喃喃问道,“你是在要胁我吗?”

本来以为,她会给她一个解释,不管那个理由如何荒诞,她都会选择相信,可是,她竟然不分辩一个字。

看到她那瞬间疏离的神情,莫寒月心头一疼,咬牙勉强忍下,才轻声道,“姐姐言重,妹妹不敢!”

“我不是你姐姐!”谢沁厉喝,一手指向她,深吸几口气,才咬牙道,“卫十一,你……你……你告诉我,你……你千方百计与我们姐妹结交,到底图谋什么?你……你有几分真心?”

“姐姐!”莫寒月摇头,轻声道,“姐姐,十一与姐姐们结交,完全出自真心,若姐姐信我,今日不要问,好吗?日后……日后十一自会给姐姐一个交待!”

“信你?”谢沁手指指向莫寒水,咬牙笑道,“你要我如何信你?”

她的身上,藏着无穷的秘密,不管是自己和罗雨槐几个姐妹,还是谢霖、罗越等公子,都认为她有不得已的苦衷,默契的不去追问。

可是,没想到,她所有的秘密里,竟然还有一个莫家的二小姐,就放在自己身边。

莫寒月微微抿唇,慢慢垂下头去,隔了良久,才轻声道,“姐姐不信,十一也没有法子,只是……谢、莫两家,都是满门忠烈,姐姐纵不瞧十一,也请瞧在莫家那枉死的几百条冤魂上,千万再帮妹妹这次!”

话说完,早已心痛莫名。帮过这一次,是不是,姐妹之情到此而绝?

“莫家……”谢沁喃喃低语,轻轻摇头,说道,“莫家,与我何干?”

虽然同为将门,虽然同是盛京城中的世家旺族,可是,莫家早在九年前,嫡长女莫寒月嫁给宇文青峰之后,已与几大世家的人背道而驰,要不然,这个假的燕宛如在她身边三年,她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如今,她竟然将莫家和谢家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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