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盈璧这里迟疑未应,就听承亲王一声冷笑,说道,“峻儿醉了,她是十小姐,不是你的峻王妃!”
众臣与各府的夫人也都不禁微微皱眉。
这十一小姐的未婚夫婿与十一小姐的姐姐牵扯不清,这话可好说不好听啊!
许多目光,不禁向峻王妃的席上望来,当看到她额前那长长的留海,又不禁微微点头。
从四年前到如今,这位十一小姐始终以留海遮挡住半张容颜,恐怕那留海下的容貌是见不得人的。
峻王与她指婚已有数月,旁人没有瞧过,他岂是没有瞧过的?
再看十小姐,不但生的倾城绝色,那起舞的身段,更是纤细窈窕,惹人爱怜。两相比对,旁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一向沉溺女色的峻王?
众人猜测中,峻王妃已匆匆站起向这里奔来,一把抓住峻王手腕,咬牙笑道,“王爷醉了!”连推带搡,将他向位置上带去。
峻王顺手拥她入怀,醉笑道,“十一,来来,与本王共饮一杯!”一只手的酒杯送到她唇边,另一只手的酒杯已一饮而尽。
莫寒月被他紧紧抱住,无从闪躲,见他酒杯送到,只好就唇饮下,劝道,“好了,王爷歇歇罢!”扶着他踉跄向席上来。
众目睽睽之下,这二人如此搂搂抱抱,还当真是有碍观瞻。夫人们不禁皱眉,众臣却不禁露出一抹兴味。
卫东亭急的连连跺足,心中暗恼。这个丫头,难不成还是傻的?就算是要扶峻王,就不能唤个太监、侍卫前去,怎么就自个儿冲上来?
那边承亲王看到莫寒月,眸光顿时一深,冷笑一声,说道,“峻王不过是与令姐饮一杯酒罢了,峻王妃何必如此着急?”
这峻王妃是在吃醋啊!
众人都不禁微微扬眉。难不成,峻王平日就和这位十小姐有什么瓜葛?
使力扶着这么大一只,莫寒月已觉微喘,抬头向承亲王一望,换一口气,才道,“承亲王说的是,只是十姐御前献舞,如此一来,峻王岂不是搅了皇上和各位王爷的雅兴?”
承亲王含笑,摇头道,“峻王妃当真是口舌便利,若不说明,本王还道峻王妃吃醋呢!”
莫寒月扶峻王坐下,这才微微一笑,说道,“承亲王说的是,不过饮一杯酒,又何必如此在意?”俯身探峻王额头,皱眉道,“怎么饮这许多酒?当心又喘不上气来!”径直去解他衣领。
虽然指婚,可终究没有大婚,怎么这位十一小姐竟然动手去解峻王的衣裳。
夫人、小姐们瞧见,都忍不住暗暗咋舌。这可是御前失仪啊!
谢沁轻咳,说道,“十一妹妹,峻王醉酒,还是带他下去稍歇一会儿罢!”
莫寒月这才像是回过神来,忙退后一步,向皇帝行礼,说道,“十一御前失仪,皇上勿怪!峻王醉酒,请皇上恩准,允十一带他下去歇息。”
宇文青峰倒不在意,点头道,“峻王妃请便罢!”
那边承亲王却冷笑一声,说道,“想不到峻王妃小小年纪,就如此迫不及待!”
莫寒月唤一名太监与她一同扶峻王起身,又再向皇帝一礼,这才向场外来,百忙中还不忘回一声,“承亲王自个儿憋这一路,竟然以此心忖度旁人!”
这还是当初在道儿上口舌交锋的话。
众王一怔,都不禁瞠目向二人的背影望去。
这位峻王妃,还当真是记仇啊!
承亲王顿时脸色铁青,旁人忍着一腔笑意,较他年长的五王洛亲王宇文青桉已忍不住闷笑出声,举杯浅啜,淡淡道,“这位峻王妃,可当真有趣!”
宇文青杨脸色越发难看,咬牙道,“小小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转头向二人背影望去一眼,只见莫寒月纤细的身影被峻王压的东倒西歪,不由眉端微拢,淡出一抹冷酷笑意。
卫盈璧一曲舞罢,微微娇喘,在皇帝面前施礼。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卫十小姐之舞,果然非同凡响!”命小太监看赏。
这可是皇上给的赏啊!
卫盈璧喜出望外,谢过赏,这才起身,婷婷向场外来,走过次席,脚步迟迟,悄悄向罗越望去一眼,满心想从他脸上看到激赏之色,却见他正侧首与身边的萧行山说话,对她竟似浑没在意,不由大感失望。
跟着小太监向更衣的营帐去,遥遥见丫鬟守在帐前,侧身向小太监一礼,说道,“有劳公公,这里有丫鬟服侍,公公请回罢!”
小太监应命,向她辞过一礼,转身仍回校场里去。
卫盈璧转身去望,但见暗夜沉沉,隐隐听到校场上的歌舞声,再没有旁的声响,不由轻轻一叹,心里多出一些落寞,垂首慢慢向营帐走去。
本来以为,自己辛苦许久练成这支舞,如今有机会献到御前,必有公子为自己倾倒,这一会儿该尾随而来,也好花前月下一番,哪知道,身后竟空无一人。
刚刚走过两重营帐,就见旁边的帐帘一挑,莫寒月从帐子里出来,看到她毫不意外,上前见步,轻声道,“十姐,王爷醉酒,偏我那几个丫头不知跑去何处,劳十姐替我看护片刻,我去寻些醒酒汤来!”
卫盈璧听说照护峻王,不禁心头突的一跳,连忙点头,应道,“王妃放心,盈璧守着王爷就是!”见莫寒月匆匆向校场去,自个儿掀开帐帘钻进帐去。
帐子里没有点上灯烛,黑暗中,只听鼻息绵绵,峻王睡的正沉。
卫盈璧微微咬唇,撑起胆子摸索上前,在榻沿坐下,轻推峻王肩膀,轻声唤道,“王爷!”
“嗯……”峻王含糊应一声,身子向里一翻,又再沉沉睡去。
这临时搭建的营帐极小,床榻更是狭窄,只是峻王身形清瘦,这一侧身向里,倒空出半张榻来。
卫盈璧微微咬唇,心中念头百转,终于慢慢除下鞋子,轻轻躺在峻王身侧。
今日大好时机,她那一舞并没有引起旁的公子的注意,再过两个月,岂不是要空手而返,白来草原一趟?
虽然说,峻王已经指婚,可是……凭着卫相府嫡女的身份,总能做个侧妃罢?
耳边听着峻王均匀绵长的呼吸,想着他那如嫡仙般的俊颜,卫盈璧且羞且喜,一张脸滚滚的烧起来,却没有一丝迟疑,伸手向峻王的腰间探去,缓缓扯脱衣带……
夜色渐拢,整个草原已陷入一片暮色中,顶上的星子闪闪,布满整个夜空。
众臣酒兴正浓,年少的公子、小姐们却渐渐不耐,纷纷起身,散向四周,观赏草原星空。
谢沁目光向场中扫过,见罗雨槐等人也早已离席,却并不见莫寒月的身影,不禁微微扬眉,说道,“怎么十一妹妹还不见回来,难不成峻王当真喝醉?”
景郡王含笑道,“峻王不是素称千杯不醉吗?想来散散就好!”
谢霖低笑,说道,“哪一次饮宴他是不醉的?千杯不醉这话,也是他自个儿说出来的!”
谢沁略不放心,说道,“还是命人去瞧瞧罢,这里虽说离行宫不远,可帐子那边儿却没什么人。”说着就要起身。
“娘娘不必担忧!”谢霖摆手阻止,含笑道,“这几日筹备今日的赛马,峻王甚是辛苦,趁此刻无事,多歇歇罢了,又何必去搅他们?”眸光与谢沁一对,左眼几不可见的一眨。
虽然说,十一丫头是个不在意旁人说什么的主儿,可是刚才那急匆匆冲出来,阻止峻王与卫十小姐饮酒的做法,显然与她平日的沉稳大相径庭,照他对她的了解,恐怕又在盘谋什么事情。
谢沁瞬间会意,浅浅一笑,说道,“大哥说的是!”转头搜寻罗雨槐等人的身影。
宇文青峰见她心神不属,自然是惦记小姐妹们,想到那个扶峻王去歇息的少女,不知为何,一时有些兴致缺缺,微微摇头,说道,“今日驰那几个时辰的马,又饮这些酒,都去散散罢,再过一会儿,也该回宫了!”
谢沁大喜,忙应一声,说道,“沁儿饮几杯酒,胸口闷的紧,正想去散散!”向皇帝辞过一礼,拉着萧宛露起身,去寻小姐妹们说话。
谢霖微微摇头,含笑道,“谢妃娘娘还是这小孩儿性子,皇上勿怪!”
宇文青峰含笑,说道,“要她这样才好,都死气沉沉的,反而无趣!”
年少的公子、小姐都已寻交好的说笑玩闹,一些老臣如卫东亭之流都向御席上来,围坐皇帝身侧,极力诌媚讨好。宇文青峰听着众臣谀词潮涌,只觉通体舒泰,早将刚才心头片刻的落寞抛在脑后。
看看已过初更,太监总管袁宏圣俯首躬身,向宇文青峰劝道,“皇上,累这一日,早些回宫歇息罢!”
宇文青峰扬眉,这才察觉时辰不早,点头道,“是该回去了!传令罢!”
袁宏圣应命,向小太监传下令去。
片刻间,校场四处响起小太监的传报声,各府的公子、小姐们慢慢向这里聚来。
而宇文青峰这里,早有几十位小太监打起灯笼,照出一条路来,一直通向校场外的御辇。
宇文青峰也不等人齐,当先起身向校场外走去,袁宏圣连忙跟上,扬声道,“御驾回宫!”
哪知传报声还没有传出,就听小静安王谢霖“咦”的一声,说道,“怎么不见六王爷?”
谢沁也道,“也不见峻王和峻王妃!是不是还在帐子里,可不能将他们丢下!”
是啊,这里深处草原,又是夜深,若是将三两个人丢在这里,万一遇到狼群,可是九死一生。
宇文青峰停步,向侍卫统领刘易功一望,皱眉道,“还不命人去寻!”这一瞬间,想到的不是一母同胞的六王宇文青杨,也不是皇室一脉的侄儿峻王,脑中迅速闪过的,竟然是那个长长留海覆面,纤细娇弱的少女。
刘易功奉命,连声向侍卫下令,命人去小帐里去寻找。
袁宏圣躬身,说道,“皇上,若不然皇上先上御辇,歇歇罢!”
小静安王谢霖身负北行众人的安危,也道,“是啊,皇上,不如大伙儿先上车辇,也好清点各府人员!”
宇文青峰点头“嗯”的一声,目光向看台后的小帐方向扫去一眼,顾自向御辇去。
谢霖命罗进带领御林军清肃整个校场,刘易功派出侍卫,逐府去查实人员。
好一阵纷乱之后,各府的夫人、小姐们已经上车,就见峻王外袍敞开,一摇一晃向这里来,打个呵欠问道,“怎么,要回去了吗?这草原上倒清凉的很!”
谢沁本来已经上轿,见他只有一人回来,不禁一怔,忙又跳下轿来,迎住他问道,“峻王,十一呢?怎么不和你一起?”
峻王扬眉,问道,“十一?本王睡醒,并不曾见她!”
谢沁脸色微变,顿足道,“她分明扶你去歇息,怎么这会儿还不见她人!”
正在这时,就见小帐那边一名侍卫疾奔而来,御辇前跪倒,大声回道,“回皇上,六王爷在……在小帐里!”
“既然找到,命他快些回来!”宇文青峰等这许多时辰,已经有些不耐。
谢沁忙问道,“可曾看到峻王妃?”
侍卫摇头,说道,“并不曾见峻王妃,只是六王……六王他……”
“六王怎么了?”宇文青峰见他说话结结巴巴,不由皱眉,语气中就已带上一些怒意。
侍卫一惊,忙道,“六王……六王说……说不见了衣裳,而且那小帐里,似乎……似乎还有一个女子。”
这一句话,顿时引起一片嗡声。
峻王妃扶峻王去歇息,可是峻王自个儿回来,却不见了峻王妃。
如今找到六王爷,六王爷说不见了衣裳,帐中却有一个女子,难道……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担忧者有之,惊慌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不一而足。
宇文青峰也不禁脸色微变,向峻王望去一眼,咬牙道,“峻王、丞相随朕去瞅瞅,不相干的人留下!”命那侍卫引路,大步下辇向小帐去。
谢沁忙道,“皇上,沁儿也去!”也不等他恩准,径直跟在身后。
宇文青峰微微一顿,想她和莫寒月情同姐妹,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也不好将她斥回,只得点头,说道,“也好!”
如果那帐子里的女子是峻王妃,有谢沁同去,倒也方便一些。
小静安王也不禁暗惊,与景郡王对视一眼,也随后跟去。
一排齐齐整整的小帐,都不点灯火,只有一处小帐边儿上,一名侍卫举灯而立,见皇帝一行走来,忙上前跪倒见礼。
宇文青峰扬眉,正要询问,就听一座小帐里承亲王宇文青杨的声音怒声吼道,“该死的奴才,命你们拿衣裳,去这许久!”
跟着一个女子怯怯的声音唤道,“王……王爷……”声音清脆娇嫩,显然年纪尚幼。
皇帝身后众人都不禁脸色微变,对视几眼,都落在峻王身上。
卫东亭更是脸色惨白,身体不禁簌簌颤抖。
眼前情形,竟与三年前侯楠和卫敬飞的情形相似,可是,侯楠、卫敬飞二人,那时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要遮掩丑事,一道赐婚就可将事情了结。
而如今,六王宇文青杨王妃新丧,也倒罢了,莫寒月可是已经指婚的峻王妃,若当真做下什么,怕也只有一死,才能还她清白。
宇文青峰也是脸色微变,向那小帐慢慢踱去,淡淡唤道,“六弟!”
“皇……皇上……”帐子里,宇文青杨的怒吼声顿停,结结巴巴道,“是臣弟无状,岂敢劳动皇兄御趾……”
宇文青峰皱眉,说道,“知道朕来,还不出来?”
“我……我……”宇文青杨迟疑片刻,这才见帐帘慢慢挑起一线,宇文青杨长发披垂,露出一个头来,向地下磕头,说道,“皇兄见谅,臣弟……臣弟的衣裳不知去到哪处,实在……实在不敢御前失仪!”
到了这会儿,你还不叫御前失仪吗?
宇文青峰暗怒,侧头向景郡王道,“十三,扶你六哥出来!”
这是要强行拖人啊!
景郡王微一迟疑,低声唤道,“皇上……”拖宇文青杨出来倒也罢了,可是帐子里还有一个女子呢。
想到莫寒月几次冲撞承亲王,不禁心中惊跳,立在宇文青峰身后,无论如何移不动一步。
如果,那帐子里的女子真的是她,这几个时辰,她落在他的手里,也不知受他多少凌辱。
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帐子里的女子惊呼一声,说道,“什……什么,你……你是六……六王爷……”声音慌急,带着丝丝颤抖。
这一下,众人都听的清楚,谢沁首先叫道,“不是十一妹妹!”喜悦之情,毫不掩饰。
宇文青杨听她一喊,也是大吃一惊,将头缩回帐中,失声呼道,“你是谁?”
听到谢沁的喊声,宇文青峰也是心头一松,喝道,“拖他们出来!”
这一声令出,景郡王再不多停,躬身道,“臣弟遵旨!”大步上前,哗的一声将帐帘掀起。
帐篷极小,两人挤身其中,已没有多少空隙,此时灯笼的光线照入,里边的情形顿时一览无余。
只见承亲王宇文青杨正一脸惊骇,盯着一个全身赤裸,一丝不挂的女子。而女子也是一脸惊慌,双眸大睁,望着眼前的男子,脸上的震惊,一览无余。
丞相卫东亭听说不是莫寒月,刚刚松一口气,一见帐内情形,脸色顿时大变,失声道,“贱人,怎么是你?”冲上几步想要将她拖出,又及时忍住,忙转身挡住帐门,向皇帝施礼,说道,“皇上,他二人衣衫不整,在御前实在不成体统,还是容他二人穿上衣裳回话罢!”
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惊骇。
刚才,连他也以为,那帐中的女子是峻王妃莫寒月,哪里知道,帐帘掀开,竟然是自己的另一个女儿,卫盈璧!
刚才各府夫人、小姐上轿,他竟然将这个女儿忘记!
确实,就这样把两个人赤条条的拖出来,也当真不成体统。
宇文青峰脸色铁青,冷声问道,“你们衣裳呢?”
“在这里呢!”清脆带笑的声音,从另一处小帐篷后响起,就见一条清浅的身影慢慢绕出来,手上捧着一卷衣物。
“十一!”谢沁大喜,匆忙迎上,一把将她抓住,连声道,“这许多功夫,你跑去何处,就不知道旁人担心你?”
莫寒月听她语出至诚,向她歉然一笑,说道,“十一只顾着瞧好戏,倒劳姐姐担心,回头十一再给姐姐赔罪!”
瞧好戏……
在场众人一听,都不禁面面相觑。
敢情承亲王在这里与她姐姐苟合,她却躲在一边看戏,还……
看一看她手里捧的衣裳,不禁越发好笑。
她不但看热闹,还顺手偷走二人的衣裳!
谢沁却不禁脸色微变,低声道,“十一,你做什么?”
这个承亲王,是出名的心胸狭窄,她几次冲撞不算,这一回竟然令他当众出丑,日后岂会放过她?
宇文青峰也没料到她如此大胆,愕然一瞬,只得道,“还不将衣裳还给承亲王?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到了这一会儿,皇帝还能顾着什么体统?
莫寒月好笑,屈膝一礼,说道,“是,皇上!”捧着衣裳往小帐篷去。
景郡王忙上前一步迎住,说道,“给本王罢!”想她小小一个女儿家,怎么能看帐子里的情形?
可是转念间,又不禁苦笑。
如果她没看到帐子里的情形,这两人的衣裳又怎么会跑到她的手上?
轻叹一声,转身将衣裳递进帐去,说道,“六皇兄快穿上罢,皇上还等着回话!”
帐中宇文青杨恨的咬牙,却只能将衣裳夺过,将黄色舞衣抛到卫盈璧身上,自个儿匆匆将衣裳穿起,出帐在宇文青峰面前跪倒,说道,“臣弟御前失仪,请皇兄恕罪!”略一抬头,就见莫寒月已和谢沁并肩立在宇文青峰身后,眸中如要喷出火来,却只能暗暗咬牙。
莫寒月见他望来,速速向他吐一吐舌头,扮个鬼脸,脸色一正,又扭过头去。
宇文青杨大怒,向她一指,喝道,“卫十一,你敢戏弄本王!”
莫寒月身子一缩,躲到谢沁身后,伸出脑袋轻声道,“王爷有话好说,十一胆儿小!”
你还胆儿小?
谢霖、景郡王等人不禁闷笑出声。
宇文青峰冷哼一声,咬牙道,“老六,你还没有回朕的话,这是怎么回事!”
宇文青杨一惊,这才想起是在御前,忙道,“回皇上,臣弟……臣弟本来是……是多饮几杯,来这帐里歇歇,哪里知道……哪里知道……”
“哪里知道,帐子里还有一位小姐,六王爷憋不住,索性就收了去?”谢沁身后,少女清脆的声音不紧不慢的接口。
“你……”宇文青杨怒吼,却想不出话来反驳。
又说憋不住……
谢霖等人越发好笑。这位十一小姐,怎么就咬住六王爷这句话不放?
此时帐子里卫盈璧也已将衣裳穿上,低着头出来,在承亲王身后跪倒,羞窘之下,连头都不敢抬起。
众人见她脚步踉跄,都不禁暗暗扬眉。只是此时夜色中,灯笼光线昏暗,并瞧不清她的脸色。
宇文青峰微微扬眉,向她一指,喝道,“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盈璧身子一颤,轻声道,“臣女……臣女献完舞,回来更衣,哪知道……哪知道……”抬头速速向众人一扫,目光掠过峻王,一张脸顿时变的惨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轻笑一声,说道,“哪知道刚刚将舞衣脱去,承亲王就闯进帐来,十姐无力抗拒,只好从了王爷,是吗?”
说的像是她亲眼看到的一样。
十几个人的目光,同时向她望去,不少人心中暗疑。
既然她那会儿就瞧见,竟然不出来阻止,却要等二人都把衣裳脱掉,却跑去把衣裳一股脑儿的偷出来,这位十一小姐,还当真是……有趣的紧!
卫盈璧听她语气轻快,带着一丝戏谑,心中顿时一片清明,愣怔一瞬,俯下头去,低声道,“是……”
这一瞬间,她已恍然明白,自己是中了莫寒月的圈套。可是,走到这一步,她总不能说,是莫寒月将她骗进帐来,她却勾诱峻王,却不知道怎么换成承亲王罢!
“不!”承亲王怒吼,霍然转身,盯着卫盈璧,咬牙道,“贱人,你……你胆敢设计本王!”
原来,他听到谢沁说峻王和峻王妃好一会儿不回,想着几次被莫寒月顶撞,当众出丑,心中怀恨,趁着校场上众人各处走动,才悄悄向帐子这里摸来。
当他走近这处小帐,就见峻王摇摇晃晃的从帐里出来,细心把帐帘掩好,又吩咐丫鬟不要惊扰王妃,自个儿转身离去。
他一心以为,那帐子里歇着的是峻王妃莫寒月,趁着帐外无人,一头钻进帐去,将榻上女子肆意凌辱,想要毁去峻王妃的清白,以示惩戒,哪里知道,那榻上不是莫寒月,却是卫相府的十小姐卫盈璧!
而莫寒月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将他二人的衣裳偷走,令他为恶之后不能离去,直到皇帝赶来。
这一切,显然是自己中了峻王和峻王妃的圈套。可是又岂能承认,自己进帐,是想要毁掉峻王妃的名节?只能指卫盈璧设计。
卫盈璧吓的脸白,连连摇头,说道,“不……不……王爷,臣女不敢……不敢……”惊吓之下,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说不出的委屈。
是啊,一个小小臣女,又怎么敢设计亲王,更何况,事关她自个儿的清白,又怎么说得过去?
宇文青峰皱眉,冷声喝道,“老六,不要信口胡说!”抬眸向卫东亭一望。
如果卫盈璧设计亲王的罪名坐实,相府必受牵连,那自己的皇后岂不是也要受到斥责?
宇文青杨激怒之下将过错推到卫盈璧身上,被他一喝,顿时哑然。
是啊,此时卫盈璧才是受害者,说受她设计,谁又能信?
心中念头电闪,向莫寒月一指,咬牙道,“该死的贱人,你……你戏弄本王,当真是无法无天!”
不能说被人设计,但莫寒月偷他衣裳却是有目共睹,谅这丫头也赖不掉!
莫寒月轻笑一声,说道,“十一几时戏弄王爷?”
宇文青杨咬牙,说道,“你……你……你偷去本王的衣裳,令本王……本王……还……还不叫戏弄?”
他是皇室宗亲,大梁亲王,戏弄他,大可断一个藐视皇室之罪!
听他说到偷去衣裳,莫寒月顿时想到他光溜溜不能离开帐子的狼狈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轻声道,“承亲王憋这一路,今日终于忍不住罢了,臣女只是成全王爷!”
被她一笑,宇文青杨更加恼羞成怒,转身向宇文青峰磕下头去,大声道,“皇上,卫十一戏弄亲王,藐视皇室,无法无天,胡作非为,请皇上将她定罪!”
“无法无天,胡作非为?”清润的声音含笑接口,峻王慢慢从皇帝身后绕出,俊眉微挑,桃花眼含笑,淡淡的道,“峻王妃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可是皇上御准,六皇叔要因此定她之罪,又置圣意于何处?”
“……”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包括皇帝宇文青峰,顿时哑然。
是啊,当初殿上赐婚,峻王请旨,可是金口御言,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允许峻王妃“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哪里料到,她竟然拿来戏弄亲王,还当真是……无法无天!
是啊,峻王妃无法无天有理,胡作非为无罪,你要怎么样?
承亲王宇文青杨顿时张大嘴,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不禁恨的咬牙,说道,“她戏弄亲王,终究也是藐视皇室!”
藐视皇室,总不是御准的吧?
“六皇叔差矣!”峻王含笑摇头,侧头向宇文青峰背后一扫,一把将峻王妃提出来,顺手揽在怀里,含笑道,“六皇叔忘了,她可是御旨赐婚,指给侄儿的峻王妃!既为峻王妃,自然也是皇室中人,纵然有什么行差踏错,又怎么能说是藐视皇室?”
是啊,她自己也是皇室中人,怎么会藐视皇室?那不是藐视她自个儿吗?
峻王的一番话,绕着好几个圈子,旁人还云里雾里没有想明白,同为皇室宗亲的景郡王却已忍不住闷笑出声。
这个小子,原来是早和十一丫头串通好的!
这一会儿,皇帝宇文青峰也已猜出承亲王是着了这两个小鬼的道儿,也是不禁好笑,微微摇头,皱眉道,“老六,任他二人是胡作非为也好,无法无天也罢,你在那帐子里……”
指指卫盈璧,后边的话又难出口,只得跳过,说道,“又不曾有人逼你,可是你自个儿做下,如今要如何交待?”
是啊,就算你的衣裳被峻王妃偷去,可也是你自个儿脱下来,也没有人逼你去睡卫盈璧,总不能说,这也是被人设计吧!
其实,还真的是被人设计!
两个人心中都暗喊冤枉。
这一路北行,卫盈璧眼见峻王待峻王妃疼宠,早已嫉妒不已,今日一舞,本想引起景郡王和罗大公子的注意,偏偏二人竟然没有多瞧一眼。恰赶上莫寒月将峻王托她照应,就生了勾诱峻王,做王府侧妃的心思,哪里知道,不知为何会换成承亲王。
而承亲王却分明看到峻王离帐,还特意吩咐丫鬟不要惊扰王妃,他一心要让莫寒月失去清白,以惩罚她对自己不敬,哪里知道,帐中躺着的女子,竟然是卫盈璧。
可是,二人就算心里清楚,此时又怎么说得出一个字来,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下眼前的一幕。
宇文青杨默然一瞬,想起卫盈璧在御前那一舞,倒也是一个绝色的美人,轻吸一口气,向皇帝磕头,说道,“既然十小姐清白因臣弟有损,臣弟愿纳十小姐……”
“皇上!”话还没有说话,就被截声打断。莫寒月转身向皇帝一礼,说道,“皇上,承亲王王妃数月前去逝,府中不能无主,如今既然对十姐有意,还请皇上成全,不要责罚王爷才好!”
哪个对你十姐有意?
承亲王大急,忙道,“不,皇上,不可!”
卫盈璧名为嫡女,实为庶出,这样出身的女子,岂能做他的正妃?
哪知他话音一落,皇帝还没有开口,就见莫寒月一脸惊异,说道,“王爷,虽说王爷此举不合礼数,可是十一也知王爷憋的甚是辛苦,特意向皇上求情不要责罚,怎么王爷竟自责如此?”
承亲王说的不可,是不可立卫盈璧为妃,而她此时说的,却是不可“不责罚王爷”。只是莫寒月那一番话是连着说出,他一个不可,就将全部否定。
宇文青杨气的身子轻轻颤抖,咬牙道,“卫十一,你……你……”
莫寒月“啧啧”两声,摇头道,“王爷虽有悔过之心,皇上也必有眷顾之情,王爷还是不要太过自责!”望向卫盈璧,说道,“十姐,你快劝劝王爷罢!”
卫盈璧虽然羞窘不堪,但她出身卑微,幼失教养,又有多少廉耻之心?听莫寒月一番话,顿时又惊又喜,连忙点头,说道,“是!是!盈璧心甘情愿,还请王爷不要自责!”
这是要将她嫁给承亲王啊!亲王王妃,可是比她那个峻王妃还要尊贵一些。
心甘情愿……
这四个字出口,在场众人大多露出一脸恍然。
看来,就是这卫十小姐御前献舞,令承亲王动念,趁着十小姐回帐篷更衣,尾随而来,趁着十小姐脱下舞衣时,闯进帐去,将十小姐据为已有。而十小姐竟然也对他动念,所以这许多时候,都没有叫喊呼救,自然是心甘情愿。
虽然说,刚才掀开帐子一瞬,二人那意外的惊呼大伙儿都曾听到,到了此时,也都自然忽略。
到了此时,若卫盈璧不能立妃,只是被承亲王收为妾室,已不能掩盖相府之辱。
卫东亭咬牙发狠,一掀袍摆跪倒,大声道,“皇上,小女虽然无状,可是请皇上念在她一片痴心,承亲王失侣,对小女也一片真情,请皇上成全!”
一对狗男女,倒被他说成一个痴心,一个真情!
莫寒月忍不住好笑。
峻王唇角微扬,含笑道,“是啊,皇上,卫丞相的女儿,个个如此出色,宫里的两位娘娘且不多说,就是眼前这位十小姐,也是才貌双全啊!六皇叔为她动心,原是理所该当!”
你别忘了,宫里有卫丞相两个女儿,旁的你不顾,你总要顾一下你老丈人的颜面吧!
虽然说,皇帝的老丈人,好像也是他峻王的老丈人,峻王倒没有深想。
是啊,卫丞相两个大女儿在宫里,一个是皇后,一个是贵妃,这十小姐岂能在你承亲王府只做一个妾室?那又置皇帝于何处?
皇帝微微扬眉,点头道,“那就赐相府十小姐卫盈璧为承亲王妃罢!”转向峻王,说道,“你命礼部拟旨,明儿就送去承亲王宫里!”再不多看承亲王一眼,衣袖一甩,转身离去。
“是,皇上!”峻王亮亮的答应一声,向他背影施礼。见宇文青峰很快走远,这才含笑转身,向宇文青杨一礼,笑道,“侄儿恭喜六皇叔,贺喜六皇叔!”
宇文青杨早已气的浑身发抖,可是金口御言,旨意已出,又岂敢抗旨不遵?只恨的咬牙,站起身冷哼一声,也大步离去。
等他二人走远,小静安王谢霖向莫寒月笑望一眼,这才上前扶卫东亭起身,施礼道,“恭喜相爷!”
可不是得恭喜吗?相府又一个女儿封妃,还是亲王王妃!
卫东亭却觉得满嘴的苦涩,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儿封为亲王妃,又与峻王妃不同。
莫寒月选为峻王妃,无非是怕峻王若有异动,自己受她牵连。可是只要后位上坐的还是自己的女儿,到时只要亲手将那个女儿勒死,就可表明心迹。
可是那位承亲王出名的心胸狭窄,这个女儿封为亲王妃,相府的颜面算是保住,承亲王王府却颜面扫地,也不知日后会不会对付相府。
可是眼前的情形,也只能逼的他走一步算一步,先把眼前的事情了结再说。
莫寒月含笑上前,扶起卫盈璧,含笑道,“十一恭喜十姐!”纤细的身子,挺的笔直,并不施礼。
卫盈璧突然被封为亲王妃,整个人都已呆住,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几疑是在梦中。
随着莫寒月的扶持站起,耳边听到莫寒月的声音,这才慢慢转过头来,向她呆视片刻,才喃喃道,“我……我当真被……当真被封为……封为王妃……”
亲王妃啊,想都没有想过!
“是!”莫寒月肯定的点头,移前一步,凑首在卫盈璧耳畔,说道,“亲王王妃,十姐可还满意?”
满意!自然满意!
卫盈璧只能点头。
这满大梁朝廷,除皇帝之外,最尊贵的就是亲王。不要说罗大公子,就是景郡王也无可比拟,又怎么能不满意?
更何况,承亲王与当今皇帝可是一母同胞,他的势力遍布朝野,做他的王妃,又有什么不满意的?
大事已了,峻王见莫寒月与卫盈璧并立,不由微微扬眉,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拽入怀里,笑道,“御驾就要回宫,如果不想在这草原上喂狼,就快些儿罢!”向景郡王、小静安王各施一礼,揽着自个儿王妃转身就走,竟然对老丈人不多瞧一眼。
景郡王含笑,说道,“峻王说的是,还是快些回去罢!”催促众人向御驾停辇的方向走,自己断后。
峻王带着峻王妃走出片刻,前边已经能看到御辇前的灯火,不禁低笑一声,将手臂一紧,轻声道,“丫头,你竟然让本王使美男计,就不怕本王将计就计?”
莫寒月低笑一声,回眸向他一瞥,淡道,“峻王纵横花丛,阅美无数,卫十小姐最说美貌,怕也瞧不在峻王眼里!”
一个徒有其表,却庸俗不堪的女子,就连当年赏春楼的小忆姑娘都要胜她多多,宇文峻又岂会为了她坏她的大事?
峻王忍不住轻笑出声,低声道,“王妃过奖!”
这是对他的奖吗?
莫寒月好笑扬眉,抬头望向他的俊颜,郑重低声,说道,“今日多谢王爷!”语气极为真诚。
峻王扬眉,含笑向她下望,凑首在她耳畔,低声道,“本王能为王妃效力,三生有幸!”
口中热气,带着一丝微醺的酒气,徐徐拂来,而那半眯的桃花眼,却闪烁着一抹动人的光芒。
莫寒月心头莫名的一跳,连忙转过头去。
此事说来蹊跷,其实说穿也极为简单。
峻王醉酒,去与献舞的十小姐共饮,峻王妃吃醋,带着他离场,在小帐中等候。
等到卫盈璧献舞之后,必回小帐更衣,莫寒月就借机将她骗进帐去。
这一路北行,峻王对峻王妃的疼宠众人都瞧在眼里,峻王妃又不失时机的到处招摇,旁人也倒罢了,卫十小姐却是嫉妒不已,得到这样的机会,就起意勾诱峻王。
而莫寒月不断挑衅承亲王,以承亲王的心胸,必然心中怀恨。见莫寒月不归,必然会尾随而来,伺机报复。
而留在帐中的峻王,等卫盈璧为二人宽衣解带时,出手将她点晕,放在榻上。得到承亲王前来的讯息,峻王出帐,故意向守在帐侧的丹枫吩咐不要惊扰王妃,自个儿离开。
而守在帐外的丹枫私离职守,丢下睡在帐里的“王妃”私自离开,承亲王趁机进帐,对榻上的女子施暴。
而卫盈璧只年长莫寒月一岁,二人身量相差不远,黑暗中看不清面貌,承亲王听到峻王的话,先入为主,就将她当成了莫寒月。
在承亲王与卫盈璧翻云覆雨时,莫寒月命丹枫悄悄返回,将二人的衣裳偷来。不要说承亲王正在神魂颠倒,就算是神智清明,依丹枫的功夫,又岂能被他发现?
罗雨槐等人听完,不禁大笑。傅飞雪指她道,“连罗大哥和景郡王也被你算计进去,若是他对十小姐有一丝赞赏,你岂不是计败?”
莫寒月抿唇,笑道,“罗大公子是世家公子,景郡王更是皇室宗亲,纵然对她有些赞赏,也断断不会随去,行那失礼之事。卫盈璧缺失教养,又岂能想得到这许多,那会儿见无人跟来,仍会大失所望,退而求其次,选择峻王!”
叶弄笛低笑,说道,“怎么峻王就是其次,被他听到,岂不是伤心?”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峻王不是其次,可是侧妃与正妃相比,自然就是其次!”
是啊,就算立为侧妃,说穿了,那也不过是个妾!
姐妹几人都轻轻点头。
罗雨槐叹道,“又有谁会料到,校场夜宴,前后不过两个时辰,卫十小姐竟然就封为承亲王妃!”
叶弄笛抿唇,笑道,“可不是呢,昨儿消息在各府各宅内眷间传开,谁又会不惊讶?想来那位十小姐,从不曾如此受人瞩目。”
孙灵儿推莫寒月,说道,“听说今儿一早,还没有早朝,礼部已将圣旨和行文送去相府的营里,你们那位夫人想来乐疯了罢?”
峻王的行动倒是迅速的很!
莫寒月好笑。
昨夜,侯氏闻讯之后,也几疑在梦中。直到今日一早,礼部将圣旨和行文分别送到承亲王府和卫相府的帐中,侯氏才算是抓摸到一丝真实,不禁喜笑颜开,在帐中出出进进几回,这才一迭连声吩咐丫鬟备办酒宴,请各府的夫人、小姐前来庆贺。
虽然是在客中,但卫相府一向财大气粗,白哗哗的银子使下,又有什么是备不妥当的?
如此震撼的消息,各府夫人、小姐又急欲知道内情,也是纷纷携礼登门,一时间,卫相府三重帐中,笑语声声。
叶弄笛忍笑,说道,“所以十一妹妹一早就避到罗妹妹这里来,还不许我们歇着,巴巴命人唤来。”
莫寒月侧耳听到对面卫相府营帐传来的喧闹声,不禁微微揉一揉额角,低叹一声。
罗雨槐向她注视良久,这会儿见她一脸不耐,低声问道,“十一,你究竟想做什么?”
“什么?”莫寒月扬眉。
罗雨槐认真向她凝视,轻声道,“十小姐嫁给承亲王,加上几府盘根错节的姻亲,有朝一日若朝中有事,怕都会倒向承亲王,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她是要扶持承亲王谋夺江山?
这句话在舌尖绕过,却没有出口。
谁不知道,当初易太后心中的继位人选并不是宇文青峰,而是小儿子宇文青杨。如今这几大世家若当真倒向承亲王,承亲王的势力,就会足以与朝廷抗衡,朝中局势,已变的凶险。
姐妹几人都是出身世家,自然明白其中的关键,闻言也都不禁色变,齐齐向莫寒月望来。
眼前的少女,虽然聪慧绝顶,机变百出,可是她终究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啊。谋夺江山那么大的一局棋,她如何能够想到,又如何敢去盘谋?依莫寒月对承亲王的顶撞,也不大可能。
莫寒月微微抿唇,轻声道,“姐姐,母亲命我设法将十姐嫁给罗大公子,若是将她推给寻常公子,母亲那里又如何交待?”
“卫相夫人要将她嫁给我大哥?”罗雨槐瞪大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傅飞雪也是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喃喃道,“疯了!当真是疯了!”
单论出身门第,左纤纤纠缠罗越,姐妹几人尚且觉她不配,这侯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竟然想让卫盈璧嫁给罗越。
莫寒月微微扬眉,含笑道,“我以为姐姐已经听丹枫说起!”
罗越是丹枫的旧主,此事丹枫若是向罗雨槐说起,也属寻常。
罗雨槐摇头,说道,“丹枫并未提过!”
虽然丹枫是罗家的家奴,可是如今已经送给莫寒月,就再也不是罗家的人。
只是明里,丹枫、丹霞是墨浩林所赠,二人心照,都不明说。
叶弄笛皱眉,说道,“妹妹是说,只因卫相夫人有这古怪念头,妹妹才将她推给承亲王?只是……只是……”
只是承亲王身份尊贵,嫁给承亲王,也未免太过敏感。
莫寒月轻叹,说道,“如今朝中,身份能与罗大公子相比,又没有正室的,也只有景郡王和承亲王,不选承亲王,难不成你要妹妹选景郡王?”
当然不行!
姐妹几个都忍不住向叶弄笛望去一眼。
先不说叶弄笛痴恋景郡王多年,就算没有这一节,景郡王那也是一个如云般洁净的人物,将卫盈璧嫁他,岂不是将他玷污?
如此看来,也只有如此才是最好的选择!
罗雨槐点头,轻叹一声,说道,“如此也好,你们府上那些庶女……”
话一出口,惊觉失言,立时将话收住。
是啊,相府里那些庶女,实在讨人厌的很,可是身边这位峻王妃,十一妹妹,可也是相府的庶女呢!
孙灵儿嗤的一笑,说道,“我们只认得十一妹妹,理她们做什么?”一句话解围。
三日之后,哈萨族一年一次的盛会已近,也到了拥月公主,明妃娘娘省亲的日子。
这日一早,宇文青峰御驾在前,明妃娘娘的全副鸾驾在后,带领北行众人,浩浩向哈萨族早已备好的大营而去。
本来此次与哈萨族比赛,只有景郡王带领的男子一队,各府夫人、小姐不必随行。只是多出明妃娘娘省亲一节,为显隆重,宇文青峰传旨,命各府夫人留在行宫,各府的小姐们随行,送明妃娘娘省亲。
御驾一行晨起出发,还未近午,就已看到前边大营上方飘扬的七彩旌旗。
得到传报,梓伊族长率各部首领出营相迎,在御辇前跪倒,大声道,“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宇文青峰挥手命御辇停下,辇上倾身,含笑道,“梓伊族长和各位首领免礼罢!”
梓伊等人谢过,这才起身。
御驾迎入御营,分宾主而坐,皇帝与梓伊闲话一回,含笑道,“依宫里规矩,嫔妃省亲,要拜过太庙,辞别太后,如今在这草原上,也不必事事依规矩,一会儿族长就迎明妃回去,这三日就由她在族里罢,等盛典之后,再随朕回行宫去!”
梓伊大喜,连声谢过。
皇帝唤人将明妃请出,交到梓伊父子身边,又温声叮嘱一回。
莫寒月坐在女席一侧,众亲王王妃之下,听到他温和轻柔的语气,心底不禁冷笑。
他做出这个样子,无非是想让梓伊知道,他对明妃如何疼宠,也借此表明对哈萨一族的看重。
只是,旁人不知道,她莫寒月又如何能不明白,这个人唯有对人存有重大图谋时,才肯如此迂尊降贵。
拥月公主三年不见亲人,前次初回草原,虽有梓伊相迎,可是碍着皇妃的身份,并不能表露一分。
此时重回父兄之间,不禁泪盈于睫,向梓伊盈盈拜下,含泪道,“阿爹,女儿回来了!”一句话出,已忍不住落下泪来。
梓伊连忙扶住,含笑道,“傻孩子,你能得皇上对你如此宠爱,爹娘知道,也必心安,又哭什么?”
拥月公主深知自己已经失态,只得强抑眼泪,含笑道,“女儿见到爹爹,一时欢喜罢了!”
梓伊点头,向宇文青峰深施一礼,说道,“娘娘一路劳乏,还请皇上准她先退,也好早一些母女相聚!”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当然!”向拥月公主道,“这里不比在宫里,你也不必拘什么礼数,这就早些回去罢,代朕问过夫人!”
其实拥月公主的生母,只是梓伊族长的妾室,也是拥月公主和亲之后,才抬为平妻,宇文青峰称“夫人”也是抬举身份的意思。
拥月公主领旨,又再拜谢辞过,这才跟着两个哥哥出帐,向哈萨族的营帐里去。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帐外,梓伊族长脸上笑容不减,心底却不禁轻轻叹一口气,转身回来的瞬间,目光有意无意掠过众亲王下首的景郡王,但见他一手举杯,正与身侧的峻王低语,浑不将明妃的离去在意,心中稍安。
既然尘埃已定,无情最好!
是夜,哈萨族设宴,为御驾一行接风。草原上,又再响起欢快的马头琴声,姑娘、小伙儿的歌舞也一曲接一曲的唱起,就连夜风,也一如三年前一样。
只是,景物虽在,人暗换。
那欢笑的人群中,再没有草原百灵那欢快的身影,只有一位远嫁的和亲公主,静静的坐在场地一隅,不歌,也不再舞。
只是三年,已有多少人的命运改变,那么,再过三年,再过六年呢?
这一瞬间,莫寒月的心里,有一丝恍惚,满场的欢笑,再也提不起她一丝兴致,悄悄起身,慢慢向御营里逛来。
御营因有禁军护卫,并不与哈萨族大营相连。从夜宴的场地到御营,要穿过整个哈萨族的大营。
此时哈萨族各部都在草原上饮宴,大营里静悄悄的,没有几个人影。
莫寒月脚步不疾不缓,慢慢在营帐里穿行,脑中,泛起三年前,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不由唇角微挑,带出一抹清冷的笑意。
在这里,设计侯楠、易红珠也倒罢了,偏偏雅诗为了与她相认,尾随而来,谈话却又被藏在鄂多部帐中养伤的孟少涵听到。
也由此,她莫寒月会得一个同盟,一个强助,从此之后,再不是孤军作战!
整副心神,都沉浸在当年那一夜的纷乱中,冷不防,只听一侧帐后,有一个女子声音唤道,“王爷!”
只这一声,顿时令莫寒月停步,满脑子的思绪顿时飘的无影无踪,不禁留神细听。
哈萨族只有族长和各部首领,“王爷”这个称呼,只能是大梁朝廷的。
那么,这位,又是哪一位王爷?
被唤的人未应,女子的声音接着道,“如今拥月公主已身为皇妃,王爷纵然还念着,也不过是苦了自个儿罢了,又是何必?”
短短几句话入耳,莫寒月不禁脸色微变,一缕寒意,悄悄的蔓上心头。
会提到拥月公主,那个人,自然是景郡王,而这说话的女子……
在她怔神间,只听景郡王清润的声音响起,淡淡道,“扶大小姐,明妃娘娘是皇上的宠妃,这种话有损她的清誉,岂能乱说?”
“王爷满腹心事,若不是为她,又是何人?”扶奕的声音里,带出些急切,又有些探究。
景郡王默然片刻,轻叹一声,说道,“扶大小姐若没有旁的事,本王告辞!”
脚步声刚起两步,又再停住,只听扶奕微哑的声音道,“王爷,扶奕倾慕王爷四年,今日方敢表露,王爷就没有一丝顾惜?”
这句话传来,莫寒月顿时轻吸一口凉气。
四年?
扶奕倾慕景郡王,也已经有四年了吗?为什么,她从来没有说过?如果,她是因为顾念叶弄笛,那此刻又在做什么?
她思绪混乱中,就听景郡王的声音微冷,淡淡道,“扶大小姐自重,还请放手!”
扶奕竟然动手?
莫寒月忍不住皱眉。
帐篷另一边,扶奕抱住景郡王的腰,见他并不挣脱,心中暗暗喜悦,轻声道,“王爷对臣女还是有些顾惜,是不是?王爷的心里,终究还是有臣女一席之地,对不对?既然如此,王爷为何不顺从自个儿的心意?”
“扶大小姐!”景郡王低头看着环过自己身体的双手,声音又不禁冷了几分,淡淡道,“请扶大小姐放手,本王不想对小姐失礼!”
“王爷!”扶奕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又再说道,“臣女一片痴心,还请王爷顾念!”
“你……”景郡王的声音里,终究带出些不耐,淡淡道,“平日本王若有什么举动令扶大小姐误会,本王深感歉疚,只是……只是本王纵然对小姐有些照护,也不过是因……是因为你是她的姐妹罢了!”
“你……你说什么?”扶奕身子一震,声音里顿时带出些惊慌和失望,颤声道,“你……你说谁的姐妹?是……是叶姐姐?你……你终究是欢喜上叶姐姐,是吗?”惊乱之下,连“王爷”也忘记称呼。
帐篷那一边,莫寒月也忍不住摒住呼吸,侧耳静听,生怕错过二人的一字一句。
叶弄笛苦恋他四年,难道,终于修成正果?
景郡王默然片刻,才轻声道,“叶大小姐,本王引为知己,本王说的……说的是十一小姐!”
此话一出,不管是那边的扶奕,还是这边的莫寒月,脑中都是轰的一声,半天回不过神来。
怎么会?
怎么会?
莫寒月轻轻摇头,一时只觉整个身子失去气力,慢慢坐倒。
虽然说,三年前她亲耳听到景郡王表明心迹,可是,这三年来,除去孟少涵之外,再也没有旁人识破她的真实身份。难道,毕竟是自己什么地方疏漏,被景郡王知道了真相?
那一边的扶奕也是震惊莫明,愣怔片刻,尖声叫道,“十一?你说十一?王爷,她可是御旨赐婚的峻王妃,你……你怎么会……怎么会……”
她不止是御旨赐婚的峻王妃,重要的是,她才十一岁啊!那样一个没有长成的少女,怎么就会令他心动?
景郡王轻叹一声,说道,“扶大小姐多虑,本王自然知道她是峻王妃,也并没有非份之想,只是……只是对她,颇为敬重罢了!”
不是敬重,而是那小小少女的身上,有一些他看不透,摸不清,又极为吸引她的东西,令他不舍远离,又不敢太过亲近,只能这样远远的瞧着,静静的看着,默默的守着,就心满意足。
他复杂的心思,就连知道他前情的莫寒月也琢磨不透,更何况一无所知的扶奕?
扶奕听他说没有“非份之想”,不禁轻轻松一口气,顿时笑逐颜开,说道,“既然如此,王爷又顾念什么?臣女不过是倾慕王爷,愿伴王爷身侧。”
声音越说越低,纤纤素手,已摸上景郡王的腰带,将玉扣打开。
景郡王一惊,不由心头怒起,一把将她挥开,恼道,“扶大小姐,请你自重!”
“王爷,求王爷成全!”扶奕忙跟上一步,伸手扯住他已敞开的长袍,声音带出些急迫。
衣衫的悉簌声传来,莫寒月不禁一惊,正要站起,就听一个声音带着些惊讶,说道,“呀,怎么是小皇叔,原来小皇叔也喜欢这个调调儿!”
“峻儿!”景郡王一看到那条歪歪斜斜的身影,顿时如释重负,说道,“是扶大小姐喝醉酒,本王正要送她回去!”
“哦!”宇文峻的声音带上一层笑意,说道,“是扶大小姐啊,本王还道又是哪一府恨嫁的小姐!”
扶奕看到他,脸色顿时乍红乍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景郡王低叹一声,说道,“扶大小姐不胜酒力罢了,峻儿何必多想!”
“哦!”峻王点头,说道,“难怪十一常说,扶大小姐酒量甚浅呢!”慢慢过去,桃花眼含笑,却向景郡王袍子上一撇。
我几时说过?
莫寒月忍不住翻个白眼,听到他来,倒是踏实的坐着,听那一边的动静。
景郡王心知他必然听到些什么,倒似浑不在意,说道,“扶大小姐的酒量果然浅的很!”慢慢整好衣衫,说道,“峻儿在此看好扶大小姐,本王去唤人来!”
要把她和这位臭名昭著的王爷放一起吗?
扶奕心头突的一跳,忙道,“方才臣女一时不胜酒力,有劳王爷照护,只是此刻吹一会儿风,已好许多,不敢有劳峻王!”匆匆向二人一礼,转身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