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负责镇守诏狱一层的官员就闻声赶来。
虽然王北耀身份特殊,但他毕竟没有修为,还是关押在诏狱一层。
确认过文书无误之后,那官员点了点头。
“李百户稍候片刻,人马上带到天字审讯室。”
说着,他递过来一串钥匙。
诏狱之中,审讯室分天理昭彰四等。
李观棋从前做典吏当差时,也就只见过昭彰这后两等启用。
天字审讯室,就是专为了审王北耀这类特殊人物设置的。
“这审讯室,倒是有些玄妙……”
开门进了天字审讯室,李观棋啧啧称奇。
这审讯室中,各种布置都极为巧妙。
不仅仅是案桌刑座等物摆放,就连烛火灯光都恰到好处。
审讯位处一片昏暗,受审者的位置却是明亮无比。
配合着两张案桌的角度,恰好可以让受审者看不清屋中情况,自己却又被照得清清楚楚。
这还只是一些次要的细节而已。
关键是,似乎还有针对修炼者的布置!
“大人,这天字审讯室中……好像有禁武封印,武道修为难以动用!”
在他身后,宁珠发觉了异样,附在李观棋耳边悄声道。
李观棋点头。
的确如宁珠所说,一进了天字审讯室,李观棋就感觉自身武道修为滞涩无比,好似一丝劲气都提不起来一般。
不过……
在他体内,虽然武道修为滞涩了,提不起来劲气。
但文气却是一如既往的运转流畅,如臂指使。
‘这天字审讯室,只禁武道,不禁文气?’
是因为北镇抚司上下都专精武道,还是因为其他?
李观棋眨了眨眼。
他好像发现了盲点!
本来,他都做好了撬不出多少情报的心理准备了。
毕竟王北耀只是跋扈,没有多蠢。
再加上方才那个柴俊明刚来过诏狱,八成已经和他通过气。
除非上大刑或者熬时间慢慢磨,否则王北耀开口的几率不大。
可是现在……
这天字审讯室禁武不禁文,阴差阳错间却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我那本命字的效果……不知能否在这审讯室中奏效?’
李观棋心头一动。
之前贾府诗会上,他得文气垂青,凝结出本命字‘藏’。
后来,颜仲卿教会了他使用方法,他其实已经用过两次。
在写下《杜十娘》以及《护官符》时,他都运转其体内文气,催发这本命字,如君子藏器一般。
不过,毕竟他才刚刚突破文道入品,运用还算不上巧妙。
用于隐藏自己写出的作品,倒是不成问题。
催发本命字时,只要他想愿意,可以将他的个人色彩、用词习惯等完美地隐藏起来,让别人看不出是由他所写。
可要是用于隐藏自身,就不太行了。
虽然这本命字有降低他人戒备、防备之心的功效,但他道行还是有些浅。
哪怕对方只是普通人,时间久了都能有所察觉,要是修炼者,更是分分钟就能识破。
不过……
普通人也能察觉,那是在通常情况之下,光线充足,对方也没什么心理压力。
而在这审讯室中,种种巧妙布置下,被审的人甚至都很难看清审讯者的脸!
‘可以试试……说不定,还真的能行!’
李观棋心中决断,低声嘱咐了宁珠两句。
宁珠听完,眼眸里露出三分迷茫,还是很快点了点头。
不多时,审讯室大门打开,两个狱卒押着王北耀进来。
“李百户,人带到了!”
狱卒恭敬报告。
“嗯。”
“李百户?李观棋?”
王北耀看不清对面那两人的脸,正疑惑呢,听狱卒说话,顿时一愣。
这李观棋不是马上就要被调走了么?
怎么还有闲心来提审自己?
不过很快,他脸色就恢复如常。
“审我做什么?我真没什么好说的。”
王北耀颇有些有恃无恐。
先前,北镇抚司的柴千户已经来过一趟,外面的大致情况他都已经知晓。
到明天,这李观棋就会被调走,捞他出去也不过就是一两天的事。
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柴千户还跟他对了一遍王家准备的说辞。
王家几代传承下来,对于各种突发情况都早有预案。
连向官员行贿时,都会特意做出好几套账本,以应对各类意外。
这样一来,哪怕官员落马,他们也能把自己摘出去大半。
“赵柱栋已经招了,这是他的口供,你向他行贿的每一笔都记录在其中,你怎么解释?”
李观棋开口。
一旁,宁珠适时地取一份文书,向前推了推,让文书呈现在灯光下。
不过,她的手指却始终处在昏暗的范围内。
得知这个消息的一刹那,王北耀险些就惊叫出声。
毕竟,赵柱栋可是王家经营了十余年的棋子,居然就这么招了?
不过,他完美地压制住了情绪,缓了缓,这才平静开口。
“赵柱栋?我的确知道这人,但不熟啊,我好歹是县伯之子,不能因为认识几个官,就强行把我拉来定罪吧?”
他双手一摊,显得有些无辜。
案桌对面,李观棋微微点头。
王北耀不可能轻易招供,这反应在他预料之中。
他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直接询问第二个问题。
果不其然,王北耀还是推脱,干脆就是一问三不知。
之后的问题,也都是如此。
问不出答案,李观棋也不扯皮,直接跳到下一个,就好像在例行公事一般。
转眼,就是近两个时辰过去。
王北耀都有些乏了,他嘴很硬,没吐半点口风,但一直说话,也难免口干舌燥。
再加上这灯光一直照他眼睛,让他眼睛都疼了起来。
而在对面,李观棋也不再发问,审讯室中一时间安静无比。
“完事了吗?该让我回去了吧?”
王北耀揉了揉发红的眼睛问。
这时,李观棋心念转动,体内文气霎时运起。
“李观棋,你没有想问的了吧?”
他缓缓开口,声音和之前迥然不同。
在他旁边,本来昏昏欲睡的宁珠一下子弹了起来。
“回禀千户,属下还想再问几条……这些问题,王二都没有正面回答!!”
宁珠按照李观棋之前吩咐,努力表现出不甘。
听到王二两个字的一瞬间,王北耀面皮抽搐了下,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准备的问题已经用尽,还问什么?今天就到此为止,下去吧。”
李观棋再度开口。
“……是,千户!”
宁珠不甘地应了一声,起身出去了。
“你是……柴千户?”
王北耀试探着问道。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放松,防备之心都懈怠了许多。
“嗯,是我。”
李观棋露出笑容。
“柴千户,你可算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
王北耀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可算来了?”
李观棋声音带了点疑惑。
“我方才不是刚来过一次?”
“呼……保险起见,只是确认一下,柴千户见谅。”
听得李观棋这话,王北耀终于放下心来。
不过旋即,他就紧张起来。
“柴千户,可是外面出了什么变故?”
“嗯,自查的消息传开,司里有些动荡。我思来想去,还觉得小心为上!想问你还觉得有何处不妥,好及时出手善后。”
李观棋模仿着柴俊明的语调说道。
…………
一刻钟后,李观棋满意地从诏狱离开。
这天字审讯室禁武道不禁文道,让他钻了个大空子!
要是在光天化日下,别说王北耀了,就是随便一个孩童都可能识破他的本命字伪装。
但那审讯室本就布置巧妙,种种布置都给受审者不小压迫感,让人精神紧绷。
再加上灯光昏暗,还真让他得手了!
身在诏狱之中,王北耀谨慎了许多,话里三番五次下套,怕他是别人假扮的。
不过,确认了对面就是“柴千户”本人无疑之后,他就将自己问题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如此一来,李观棋的收获相当丰厚。
甚至,都快能和直接用批判点去查他生平相媲美了!
这王北耀是王家家主的嫡次子,虽然也是嫡系,但却不属于真正的核心。
为了避免后代内斗,争夺家产,王家自有一套规矩。
世袭的爵位、家产等,都由嫡长子继承。
至于其他嫡子,则是待到羽翼丰满时,分家出去。
届时,由本家给出巨量的支持,让嫡子自己开创基业。
因为这一条规矩,王北耀在王家管不到什么事情,王家的产业他也没有负责多少。
不过,王北耀知道自己迟早要分家出去自立门户,所以一早就开始安排后路了。
早在十多年之前,他就开始谋划,在奉阳府城外区域买了一大块地。
奉阳府广阔得很,都城奉阳只是位于中央的一个点。
城外,还有大片大片的土地,算是皇城根下的乡村。
王北耀买的那块地,就在奉阳府西南位置。
而后的十多年里,他在这块地的基础上,开始买田置宅,而后兼并土地。
起初只是几户人家,后来是一个村,如今一整个大庄,都姓他了!
不过,为了瞒着家里,那庄子并没跟他姓王,而是取了他名字最后一个字,叫做药家庄。
到了如今,那庄里人口已经有三四万。
并且,九成九的土地都是在他名下!
在王北耀看来,这就是他最可能出问题的一个点,这才讲述得无比详细。
可这样一来。
李观棋就轻松了。
这破局点,甚至都不用他去找。
王北耀自己就给送上门来了!
李观棋思索着,脚下不停,来到总事院。
黑色小楼映入眼帘,楼周围雾气弥漫。
嗯,指挥使在家。
“进来吧。”
没等李观棋敲门,颜仲卿的声音已经响起。
“小子考虑不周,给指挥使添堵了。”
李观棋推门进屋,躬身见礼。
他这道歉倒是真心实意。
他是给颜仲卿打过预防针,对方也让他放手去做。
可这事惊动元圣皇帝,把颜仲卿叫过去喷了一顿,他也属实没想到。
“哈哈哈,少和公仲那家伙学。”
颜仲卿似乎心情不错,笑着摆了摆手。
“这一纸调令,你难再查王北耀案了,是否气馁?”
“回禀指挥使,没有。若不是这样,小子这试百户也不能这么快转正,倒也不能全说是坏事。”
李观棋回答,而后又话锋一转。
“只不过……这调令上,并未写明要去奉阳府内哪一分部,可否由我自行选择?”
“哦?”
颜仲卿看出李观棋的确没有灰心的意思,点了点头,而后又有些好奇。
调令上,的确没有指定分部,这也是斡旋之后,对方的让步之一。
但让颜仲卿好奇的是,看李观棋的意思,好像已经想好去向了?
“我记得,你应当从未出过城。”
颜仲卿温声询问。
据他所知,李观棋被带来见他之前,一直在东州平安县,千里迢迢。
来了奉阳之后,就当了典吏,应该也没有什么机会出城。
“的确如此,但也大概了解了一些。若是能自选的话……哪怕身不在奉阳城中,小子未必就不能接着查这王北耀案!”
面对指挥使,李观棋也没想隐瞒,直接透了底。
毕竟,现在这个处理方式,都是指挥使争取过来的。
要换个没靠山的普通百户,怕早被丢到不知道哪个闲职去了,哪还能有得选?
“嗯?有意思!”
听李观棋透底,颜仲卿来了兴趣。
“既然如此,由你又如何?”
说着,颜仲卿抬手轻轻一挥。
唰地一声轻响,有劲气自他掌心涌出。
在他精妙控制之下,那劲气凝聚,在两人中间绘出一幅奉阳府地图。
奉阳城是地图里位于最中间,体积也最大的一个圆点,其他村镇庄县则是一个个小圆点。
“选吧!奉阳府辖下所有分部都在这里,你想去哪个?”
颜仲卿笑道。
“我选……这个!”
李观棋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指向地图西南角的一个圆点。
“奉阳府西南边,药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