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徐君然会关心机械厂的厂长级别,是因为这个年代,国有企业确实要比地方上牛气很多。
不仅是国企,包括某些垄断行业的部委在内,很多部门都有着所谓的老大心态,事难办、脸难看、人难见这种事情根本就是司空见惯的,“铁老大”、“电老虎”这样的说法,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随着越来越发达的媒体,在人们的口中不胫而走。
不说别的,光是赫赫有名的铁路系统,就被人诟病了许多年,从**的司法系统,到**的支出等等,负债几万亿的铁道部,让华夏人每年春运节假日一票难求,后来搞的所谓提速、高铁更是成为一个个笑料而已。
像富乐县机械厂的这种状况,徐君然倒是见怪不怪了,跟铁路公安那种唯我独尊的气势比起来,机械厂保卫处已经算是比较客气的了。
“好像是正厅,听说上次市委书记来视察,人家压根都没搭理。”杨光在一旁开口解释了一句。
徐君然点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张飞张张嘴,却被徐君然使了一眼色,只好悻悻的闭上了嘴巴,可脸色却不太好看。
其他刑警队的人安慰了叶有道几句,就纷纷告辞了,病房里面很快就只剩下徐君然和杨光,再加上趴着的叶有道和一脸不服气的张飞。
“徐哥,你拦着我干啥?”张飞等到没有外人了,才诧异的对徐君然问道,他很不理解徐君然为啥不让自己说话,难不成师傅就白让人给扎了三下不成?从小到大没吃过这样的亏,张飞可绝对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
徐君然的表情很平稳,听了张飞的话,对同样脸色有些诧异的叶有道跟杨光说:“这个事情,既然扯上了机械厂保卫处。我看就没那么简单,按理说就算机械厂的人眼高于顶,也不至于挡着不让刑警队的同志们抓人吧?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会让双方的关系更加紧张?”
杨光点点头:“是啊,我也觉得奇怪。”
他跟徐君然的想法类似,说白了是因为两个人都经常跟人事问题打交道,想事情的时候容易换个角度,听了他们的话,叶有道的表情也陷入了沉思当中,他又不傻,自然明白徐君然和杨光两个人的意思。看来这个事情,还有内情啊。
张飞却是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他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的师傅被打伤了,想要替叶有道报仇雪恨而已,现在明知道仇人在什么地方,却不能把那些人绳之以法,这样的感觉让他气的快要爆炸了。
“徐书记,你的意思是,这些人的身份不简单?”半晌之后。叶有道脸色有些阴沉的对徐君然问道。他考虑了半天,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之所以机械厂保卫处的人会袒护那几个地痞,肯定是因为这些人当中。有什么人的身份,让他们不敢帮助县刑警队抓人。
徐君然嘿嘿一笑:“未必是这些人的身份,我觉得,既然是昨晚上的那批人。倒是可以问问一个人。”
“谁?”张飞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徐君然不带一丝烟火气的露出一抹诡秘的笑容来:“自然是现在还在拘留所里面的那个梁武子了。”
话音未落,张飞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直截了当的说道:“徐哥。师傅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拘留所,非得让那个王八犊子开口不可,老子就不相信了,这天底下还没有王法了,我非得亲手抓住这帮混账王八羔子不可!”
这位纯粹是一个行动派,自顾自的说着话,一转身已经出了病房,看样子是去拘留所找梁武子的麻烦了。
“这……合适么?”半晌之后,目瞪口呆的杨光下意识的看向徐君然问道,很明显他是担心张飞的行为会把事情推向一个不可调和的方向,毕竟不管怎么说,梁武子算是机械厂的人,如果他是在职职工的话,说不准如何处置这个人也要跟机械厂方面协商,现在闹出这么大的矛盾来,杨光是真的担心,会不会弄巧成拙,引发新一轮的地方和企业之间的矛盾。
徐君然笑了起来,站起身说道:“合适不合适的,总得让小飞去探探路吧?”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伙地痞不简单,那就肯定不能轻易抓到,张飞有个省委常委的爷爷,根本不用担心会闯祸,倒是可以让他去探一下对方的底细。
中午的时候,张飞到底还是把梁武子的嘴给敲开了,就像徐君然猜的那样,那些人的身份不简单,都是机械厂的干部子弟,车间主任的子弟也就算了,甚至于还有一位副厂长的儿子,就连梁武子自己,也是分厂厂长的儿子。
“徐哥,你说怎么办吧?”张飞摩拳擦掌的看着徐君然,等着徐君然的吩咐。
徐君然摇摇头:“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先把事情报上去,看看县里面是怎么打算的。”
杨光和张飞都是一愣:“这个事情,看县里面?”
伸出一根手指,徐君然指了指上面,悠然道:“有些事情,得温水煮青蛙才行。”这个时候,在徐君然的想法当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总不至于一到富乐县就四处树敌。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县里面接到县公安局的报告,很快就做出反应,要求机械厂交出违法犯罪的涉案人员。而机械厂那边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对此做出回应,用机械厂保卫处一位副处长的话来说,就算是有问题,那也要机械厂内部处理。
并且,机械厂保卫处接下来的做法,让徐君然倍感意外。
“徐君然同志,我现在是代表县委县政府跟你谈话。”
叶有道被刺伤的第三天上午,徐君然被叫到了县政府大院里面,见到了县长王长林。
徐君然坐在王长林的对面,打量着这位四十出头的县长大人,王长林作为县内有名的改革派,徐君然虽说到富乐县没几天,却听了不少关于他的传闻,都夸这位县长锐意进取,一心发展经济。可徐君然却隐隐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因为他不相信王长林。如果王长林真是如此清白的话,那马聚宝的事情又做何解释呢?毕竟徐君然相信,王长林不会无缘无故要把胡大海的事情压下去,很明显,长青乡存在着某个秘密,是王长林不希望别人知道的。或者说,长青乡的事情,王长林就算不知道,也应该有所耳闻。
可即便是如此,这位县长,还是选择要把事情压下去,从这一点上面来说,徐君然对他的印象就很不好。
“县长,您好。”徐君然恭恭敬敬的跟王长林打着招呼。
王长林中等个头,坐在徐君然对面的办公桌里面的靠椅上,表情很严肃,带着一股子让人不得不仰视的威严,如果不是徐君然前世今生见识了不少大人物,说不定就要被他这种的派头给震慑住了,奈何徐君然见过的大领导实在是太多了,连国家领导人他都见过,又怎么可能在一个县长面前失态呢,所以徐君然的表现十分冷静,对王长林除了略带恭敬之外,没有别的一点不同的地方。
轻轻的点点头,王长林暗暗的打量了一番徐君然,沉着的说道:“徐君然同志,你前几天是不是跟机械厂的一些工人发生冲突了?”
徐君然听到王长林的话,表情微微一变,眉毛挑了挑诧异的问道:“县长,怎么能说是工人呢?那明明就是一群流氓地痞啊,我从来没见过,有哪个企业的工人会身上随时带着三棱军刺和砍刀的。”
王长林的表情一滞,却想不到徐君然会用这样的话语来跟自己作答,原本他以为这样的青年干部,面对这种事情应该感到十分惶恐,却没想到徐君然非但没有他想象当中的惊讶,反倒是很镇定,甚至于隐约的反过来将了自己一军。
“话不能这么说,现在这个事情闹的很大。机械厂那边已经给我们县委县政府发来通知,说他们厂里的一些工人反映,咱们地方上的公安干警和地方干部,仗着手里面有枪,公然殴打并拘留机械厂的工人同志,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
王长林的脸色渐渐的沉了下来,看着徐君然缓缓说道:“关于这个事情,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徐君然此时终于明白过来,怪不得这两天一直县里面都没有针对叶有道的事情做个结论,也没有让公安局继续抓人,甚至于就连那个梁武子,也是继续在拘留所里面关着,原来是上面正在进行博弈啊。
而现在王长林找自己谈话,恐怕也应该是因为某些原因吧。
“王县长,您的意思是,这个事情,是我的责任喽?”
徐君然的目光紧紧盯着王长林,一字一句的慢慢问道。
王长林的身子向后靠在自己的办公椅上面,双手放在腹部交叉着,看着徐君然轻轻点头:“机械厂是我们县的利税大户,这次的事情县里面觉得应该是有些误会在里面。所以,我觉得你如果能主动找机械厂的领导承认一下自己的错误,对县里的发展是十分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