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州杭府大牢里出来已是巳时三刻,阴沉沉的天像是要从天上掉下来一般,街道两旁的摊贩都在收拾准备家去,石得六却是装着心事未发现周边的境况。
“哗哗哗...”
“下雨了,快点走,快点走。”
直到成了落汤鸡,石得六这才意识到天变了,人散了。仰头望天,米粒大的雨滴从天而降,砸的人睁不开眼,石得六双目紧闭,任由无情的雨水肆意冲刷着面庞,却洗刷不净腹内的心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公子”
“公子,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拦也拦不住的,公子莫再吟诗了,赶紧过来躲躲雨吧。再这么淋下去,别说是诗了,怕是小命都要没了。”
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街道前方一个名为杏花酒馆的店门口,站着一山羊胡子的灰长袍男子,此时那男子正朝着石得六招手,嘴里还热情的招呼着,“哎,公子,这边,雨大,赶紧过来避避雨吧,等雨停了再赶路也不迟。”
四下看了看,石得六提着湿哒哒的衣摆走了过去。
“多谢先生。”
男子淡淡笑了笑,随口指道,“公子也不必谢我,我不过跟公子一样也就是个借地儿躲雨的主儿,公子若是真的要谢,就谢这酒馆的掌柜才是。”
“多谢掌柜的。”
“这位公子客气了。”
杏花酒馆的掌柜从柜台里走了出来,憨厚的笑道,“在外都是不容易的,若是再不相互帮衬着点,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反正这下雨天店里也没客人,你们二位也别老站在门口了,跟个门神似的也不招人,进来坐会吧。”
“掌柜真是好心。”
拱手道了声谢,石得六这便往里走,却见那山羊胡男子却不忘门后的一道布幡子,手里还提着一个竹背篓。
“你们二位且先坐着,我去后院拿个火盆过来,这公子衣衫湿了,再不烤着点怕是会落下病不成。”
不等二人应声,掌柜说着便往后院走,倒是个实实在在的急性子。
“这掌柜真是个好人。”
山羊胡男子点头符合道,“人是好人,就是福薄了些。”
石得六脱下身上的衣衫,拧了拧水,才又穿上,坐下打量山羊胡男子,却见他幡子上内容写得好生奇怪。
“莫信莫算?”
指着那幡子疑声问道,“先生这是?”
山羊胡男子倒是阔达,抚须随意道,“呵呵,闲来无事耍着玩玩,偶尔给人测字算卦,糊口饭吃罢了。”
“可照着先生幡子上的这四个字,可却不像是个给人算命的,反倒是有股,有股傲然于世的气势。”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石得六摇头笑道,“怕是先生想靠这个糊口饭吃也难。”
“公子这话猜的极是。”
掌柜正巧从后院走了进来,顺口便把话接了过去,提着火盆放在石得六身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自打他这生意开张,我就没见有几个人过去找他的。好不容易有那么一两个想找好听话的富贵人家,混知他偏生说人家这辈子是妄想了。”
“还说人家素日里烧香拜佛也是枉费心机,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倒不如把银子都花在穷苦人身上给自己积点阴德,纵然是死后入了十八层地狱也能少受一点儿罪。”
“你听听他这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别说是人家了,就是我听了心里也是十个不满意的。偏生我好心劝他他还不听,非说什么卦象上就是这般显得,他半点都没有胡说,公子你说这让人恼不恼。”
没好气瞪了山羊胡男子一眼,掌柜的忿忿不平道,“亏得他饿肚子,要我说,这就是他自找的,活该!”
“哎,老李,你这话可就有失公允了,那卦象明明就是那般显得,我照着说实话哪错了。”山羊胡男子倒是觉得委屈,为自己辩解道,“要我说,这卦象没错,我也没错,错的便是那些个人。”
“若不是他们平日里为非作歹,尽做些个伤天害理的事情,哪会子心生不安前来寻我,说白了他们就是做贼心虚。若是我再不趁机好好训斥他们一番,难不成还想法子为他们寻出路,让他们接着危害百姓!”
“若真是如此,我倒不如砸了摊子回家去,纵然是饿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这话听着燥耳朵,不过却是满腔正气。
石得六不由得重新打量这山羊胡男子,忽而觉得这一身粗布长袍的男子倒也没自己初时想的那般招摇撞骗,反像是个心怀苍生的有志之士。
“罢了罢了,我也就是随口说说,你还真来气了。”
掌柜的倒是大度,被驳了也不气,反倒是乐呵呵起来去柜台上将自己的茶具端了过来,“来,就凭你这番话,我请归三爷吃茶。”
归三爷咧嘴一笑,美滋滋将茶接了过去,“那我可就喝了。”
“喝吧喝吧,哪一回还少了你的那份。”
安抚好归三爷,李掌柜含笑看向石得六,斟满一杯茶敬了过去,“公子莫嫌弃,茶叶旧了些,不过还是有味道的。”
“这雨天能有杯茶水喝亦是很好了,多谢李掌柜。”
石得六也不啰嗦,接了过去便尝了口,冲着李掌柜点头赞道,“我倒是觉得这味道挺好的,浑然没尝出就旧茶的味道,莫不是掌柜的在唬我?”
“哪会呢,旧茶便是旧茶,新茶便是新茶,这没什么好唬人的。”
石得六一身苏绣绸缎锦袍,腰间更是别着名贵玉佩,李掌柜阅人无数,岂会看不出他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只是现下听石得六这般说,再看他脸上的神情,心中却是只觉得亲近。
“公子喜欢就好,我还生怕公子喝不惯呢。”
旁边品茶咋味的归三爷这时候开口了,安抚李掌柜道,“没事老李,若是这位公子不喜欢,我替他喝。”
“有我在,你这茶绝对浪费不了,放心吧。”
“你呀,还是算了吧。”
说着李掌柜将他手里的茶壶夺了过去,“也不知道是因为我开酒馆的缘故,还是你喝茶也醉,每每你喝了就跟醉了一般,惯会说那些唬人的疯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