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接到陈管家的书信,徐臬台便向总督慕容三泽请辞归家,路上连轿子都不坐了,直接策马骑行。州杭府的消息纵是四五个时辰一报,可也拦不住徐臬台急切的心。赶到华金府阳东县官道时,徐臬台已接到了石得六私下刑审陈德康的消息,略加思忖,徐臬台直接唤了身边亲信随从,亲传口信命令其速往京都,而后又吩咐人回州福府再请江巡抚,这才带着人马继续往回赶。
州杭府驿站。
直至最后,神叨叨的归三农也没有解答石得六的疑惑,不过从州杭府大牢内带出来的心事倒是轻了许多。毕竟人一旦打定主意,剩下的便是听天由命。
“纪福”
“哎,哎”
听到提名,纪福小跑着从外间跑了进来,嘴里还小喘着粗气,脸红红的。
“去跑个路。”石得六将书信递给纪福,沉声叮嘱道,“悄悄去趟安淮司州大营,将书信亲自面呈世管佐领赵一峰。若是路上遇事,或是没见到赵佐领,这封书信不得留,也谁也不能给!”
“大人放心,小人保准将这信全须全眼送到安淮司州大营,见不到赵一峰佐领,这信小人谁也不给。”
听他这般说石得六这才略显放心,点头道,“这便最好。这趟差事若是办好了,之后你便不必再回来了。”
闻言纪福一慌,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不等他开口,石得六便继续道,“到了安淮,赵佐领会差派你办其他事情,你依命照办不可推辞,随后便回京都去三六胡同石府找九管家,他自会给你安排事情做。”
“是,谢谢大人。”
“去吧。”
当天戌时,千户铁兰铎麾下一官兵来报,说是在州杭官道上拦下了按察使大人徐护达,并且依照石钦差的吩咐已将所有人全部关押到了州杭府大牢。
江浙省的三把手被钦差拿了,这消息在州杭府不胫而走,翌日辰时还未到,州杭府驿站外便站满了官服装扮的一众官员。
“呵,这些个人倒是赶早的很。”
饭桌上摆着五色齐全的饭菜,朱戒重倒是全然没胃口,在旁边只打哈欠,“石都统你看着扰心,要不然我让人把他们都一应赶走?”
“一大早的就在外面嚷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菜市场呢。”
“亏你这时候也能睡下,邢老大可还在大牢里看着呢。”
将碗里的米粥喝完,擦了擦嘴巴石得六起身,“走吧,早晚都得一出戏,早唱罢早散场,你我也能早些回京复命。”
州杭府衙。
“啪!”
“将犯人陈德康带上来!”
州杭公堂上,两班的差役全然不在,四下护卫的全都是铁千户那七百兵马中的官兵。
堂上坐着石得六,头戴蓝宝石顶子,一袭深蓝色官服,前胸后背的补子上绣着一只体形大如牛,类似麒麟,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双目明亮有神,额上长一角的神兽獬豸,趁得人更加威武不凡。千户铁兰铎伴在左侧,朱戒重腰杆笔直候在右侧,黑衣装扮的邢乌森倒是坐在了刑名师爷的位置上。唯一有趣的是,公堂外站着的不止有平民百姓,更多的则是身着官服的朝廷官员。
令刚下,便有官兵提着陈德康带了上来。
一日未见,陈德康脸色虽还苍白,不过身上的衣着倒是没之前那般的褴褛不堪,动作却显得有些吃力,颤颤巍巍跪在地上,“草民陈德康叩见钦差大人。”
“你便是陈德康?”
“草民便是。”
“本钦差且来问你,洪昌十一年你的案子你可还记得?”
“草民记得。”
“那你贪赃枉法的罪名,你可认?”
“草民认。”
“依照本朝律法,贪赃枉法理当处以绞监候之刑,你为何却还活着?”
“回禀钦差大人,秋审时草民符合留养一判,这才得以苟活于世。”
“细细说来。”
陈德康舔了舔嘴唇,“草民初判决时,家母忧心成疾,以致中风瘫痪在床,平日里生活起居都需要人照顾。本来草民还有一兄弟,也能帮着照顾家母,熟料我那兄弟在外行为不轨,被人索了性命。八月秋审,三法司诸位大人念及草民老母无人照顾,奏请皇上得了红批,这才得以圣恩眷顾。”
“你说你兄弟在外行为不轨,你可有亲眼见过?”
“草民未曾亲眼见过。”
“既然你未亲眼见过,你又为何说你兄弟陈德兴在外行为不轨,甚至还被人索了性命。”石得六声如洪钟,继而问道,“若是你那兄弟陈德兴还尚在人世,秋审判决便是黑白无常锁你性命的勾魂绳!”
“本钦差这话可有说错半点?”
陈德康摇了摇头,“钦差大人明达。若愚弟尚在人世,草民的确已经身首异处。”
“你既无异议那便最好。陈德兴之死,是否是你所为?”
“回禀大人,愚弟被杀的时候草民尚在牢中,又如何行凶杀人呢?草民知道此事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草民对此真的概不知情,还请钦差大人明鉴。”
目光看向邢乌森,四目相碰,石得六略点了点头,问道,“王通判你可还记得?”
“草民曾任州杭知府时,王大人便是当时的通判老爷。”
“传王通判。”
“嚯啦啦”
披枷带锁的王通判被押解上来,跪在地上,这才有狱卒为他卸枷锁,囚衣污浊,披头散发的模样倒是甚是可怜。
“下官王云鑫叩见钦差大人。”
石得六看向一旁的陈德康,指着王通判问道,“陈德康,你看看此人,你可认得?”
“草民认得,他便是王通判。”
“王通判,陈德兴之死可与你有关?”
之前在府衙大牢里,面对的是绿门的妖魔鬼煞,若不实话实说,皮肉之苦不必说,万一一不小心自己被打死了那可是哭诉无门,纵然有人为自己说话做主也是救不了自己的小命。如今到了公堂之上,外面更是有诸多的朝廷官员,再加上自己可是徐臬台的人,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王云鑫的小心思倒是活络了起来。
“钦差大人明鉴,下官冤枉啊。”
“你...”
示意朱戒重勿急,石得六看着他一本正经问道,“你说你冤枉?”
“钦差大人面前下官不敢胡言,这陈德兴乃是陈老爷的兄弟。陈老爷在州杭府任职时,下官倒也与陈德兴见过几面,可那不过只是几面之缘下官与他并不相熟,这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的下官又怎么会与他的死相干。还请钦差大人明察秋毫,还下官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