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区别墅的后院,种了满庭玛格丽特。淡淡三月的天气里、乍暖还寒的浅风里摇摇曳曳了满园。
简子颐打开门,把智能钥匙交给何箴箴:“我把房子转到你的名下了。”
何箴箴囧囧道:“我知道。”
简子颐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你怎么知道的?”手续办妥还不到两个月,他本打算她生日的时候告诉她,没想到她提前做完项目回国了。
何箴箴默默看他一眼:“你记不记得史努比的主人?”
“查理?”
“……我是说隔壁那只喜欢咬你的圣伯纳。”
刚认识简子颐没多久,她就发现简子颐只要远远见到那只狗,宁可绕道也不愿与他狭路相逢,她一度以为他怕狗,后来才知道,他不是怕狗,只是跟那只圣伯纳不对付而已。那时候她和他也不熟,他是BOSS,又豪门高冷,她自然不敢问,后来还是有一次跟着陈嫂在院子学杀活鱼,大约闻到了味道,那只圣伯纳跑来趴在围栏冲着她们摇尾巴,陈嫂才当趣事跟她聊起,她才知道,原来这只庞然大物竟然叫史努比,两次发情骑小母狗,都被简子颐无意中搅了好事,从此,史努比记上了简子颐的仇,见着他就咬。
简子颐瞥了何箴箴一眼:“它怎么了?”
何箴箴迟疑了一下,囧囧道:“史努比家里有老婆还在外面打野战,其中一只小三有了小狗,可能因为你这套房子平常住得少,他在东墙跟刨了个洞,把小三弄进储藏室生了一窝狗仔。它三天两头从家里偷了狗粮送过去,被主人发现了,史努比的主人想把小狗弄出来带回家,但不好私闯民宅,就联系了物业。物业联系我的时候,我才知道,那房子在我名下。”她接到电话的时候,简直一头雾水。
简子颐淡笑着看她:“你还挺镇定。”
何箴箴摸摸鼻子,跟着简子颐走进客厅:“还行吧。”她看着简子颐把行礼放在客厅,很自然地把困扰她三年的问题问了出来:“这个算是……分手费么?”简芳菲出事后她想过这个问题、三年里他才去匆匆的时候她也数次想过这个问题、得知名下多了一套别墅后、回国之前……三年的时间不太长也不太短,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不够长也不够远,扑朔迷离之间,无数次她想过借着某个契机问清楚却一直开不了口,如今却连自己都没想到能如此轻易问了出来。
简子颐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会想到那里去?”
何箴箴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道:“凭常识。”
“……”简子颐哭笑不得,放下手臂上的风衣,他靠坐在沙发扶手上面无表情地叫她:“箴箴。”
“嗯?”
“过来。”
何箴箴老老实实走到他面前。
一个吻轻轻落在她的唇上:“你的常识真匮乏。”
何箴箴干笑两声,没说话。
简子颐拍拍她的肩膀:“去洗个澡换衣服吧,回来的时候,我和陈嫂通了电话,她替你煮了皮蛋瘦肉粥,在锅里煲着。”
何箴箴静静看了简子颐一会儿,简子颐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眼底和唇边的温柔却真实落在她的眼里,她点点头乖乖上楼。
自然而然去推当年住的那间屋子的门,素雅的布置没有任何变化,屋子打扫得纤尘不染,看得出房子的主任用了心维护,何箴箴慢慢走到床头,纤细白暂的手指轻轻滑过床头的椅子、床头柜上的玻璃杯,被何正用强的那个晚上,她腹痛发烧,简子颐静静陪着她一整夜,给她吃药、喂她喝水、给她做暖肚带、扶着她反复跑卫生间,其他时候他就坐在这里静静地看书,让她一抬眼就看到有人陪、让她不再无助得仿佛世间只剩下她一个人。何箴箴垂下眼睫,记忆总是让人有一刹那景色依旧的恍然。
她随手将行李放下,慢慢地洗过澡、换上舒适的家居服,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走下楼梯。
简子颐也已经洗过澡、换了衣服,见她下来,从煲锅里盛了两碗粥,示意她到餐桌这边。
两个人慢慢地面对面坐在餐桌旁喝粥,然后,何箴箴刷碗、简子颐煮咖啡。
仿佛回到三年前的初识,静静的晚上,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喝咖啡、看影碟。找影碟的时候,何箴箴打开影碟柜,里面依旧充满悬疑恐怖片,只是在其中某一格,放了整格子的卡通片。
何箴箴翻了翻,选了一张鼹鼠的故事放进影碟机里。
她自动靠进简子颐的怀里,两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里看影碟。
窗外已经星光满天,何箴箴裹着一条羊绒保暖毯,偎在简子颐怀里,心不在焉。
“箴箴。”简子颐抚摸着何箴箴柔软的发尾。这些年,何箴箴一直留着短发,连发型都没变过。
“嗯?”
“小菲的事情,与你无关。”简子颐轻声道,贯来清冷的嗓音淡淡的、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正是夜色深浓的时候,他的话在寂静空荡的房间里显得仿佛在耳边,又仿佛在天边。
他悠悠道:“是我刚愎自用,高估了自己的判断。”他太自信,也太自我,习惯控制一切,也自信一切都在自己可控之内。他以为冷着芳菲,总可以让她吸取教训反省自己,却忘了地球并不会绕着任何人转的道理。芳菲从小娇生惯养,负气出走印度,他没有拦住,因为生气她的任性,他明知印度这个国家的弊端却还是放任小菲前去。他才是有责任的那一个。
“那你为什么让我在北半球呆了三年?”何箴箴坦率地问。
简子颐无意识地摸着何箴箴的耳垂,慢慢道:“亡羊补牢。”迎着何箴箴疑惑的目光,简子颐平静道:“当年想用竞争来做催化剂,刺激你和小菲加速成长,是一个愚蠢的主意。”
何箴箴惊讶得眼瞳瞬间放大了一下,她没想到简子颐竟然会如此坦白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简子颐你……”何箴箴眨眨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简子颐拥着她,在她额角印下一个吻,语气淡淡的,说出的话却一针见血,:“如果我不和你说清楚,你等下就准备跟我摊牌分手了吧。”
“……差不多有这个意思吧……”喜欢归喜欢,但终归还是得有一个了断。只是没想到,简子颐那么敏锐。
简子颐低低叹口气,说不上来是叹息还是在笑,他揉揉额角:“箴箴,你真是洒脱得让我牙根痒痒。”
“……”何箴箴干笑两声没说话,她吃不准简子颐话里的意思。
“箴箴,你不用太在意我姑母的话。”简子颐看着何箴箴糊弄人的表情,静静说。
何箴箴顿了一下,囧囧地看他一眼:“你知道啊?”
简子颐看她一眼:“我一直等你告诉我。”
三年前芳菲出事、与陆真分手,精神极不稳定的时候,小姑简舜英曾经借着出国公干的机会,私下去找过何箴箴,虽然不清楚她们到底说了什么,但简子颐了解小姑的性格,小姑性子刚强、护犊,一向疼爱唯一的侄女芳菲,又有一张天生律师的好口才,加上箴箴身份特殊,而箴箴看着软吞吞,骨子里其实是个冷人,俩人见面的结果,可想而知。至少,小姑回来之后,至今反对他与箴箴在一起,只要提起箴箴就脸色铁青。
何箴箴犹豫了一下,迟疑道:“其实她也没说什么……”或者说,简舜英没法和她多说什么。但……何箴箴想,关键的意思,简舜英表达得很清楚。
两年多前那个下午,那时候还是冬天,她已经结束Rena酒庄的项目,跟着Henrik在英国做项目,忙到脚不沾地、头不沾枕,一个陌生电话打到她的手机,上来就只报了一个名字,接着说个时间地点,让她来见自己,作风干脆利落,可惜她不认识这个自称简舜英的女士,当时她改图已经改到两眼昏花,想都没想,当成打错的电话,转头抛到九霄云外,自然也就不会前往赴约。
简舜英女士枯等许久才晓得被放了鸽子,怒气冲冲打了电话给她,质问她的爽约。
何箴箴老老实实回答她:“我不认识你。”
然后,让她莫名其妙的,电话那头,简舜英大发雷霆,然后让她立刻来来见自己。
何箴箴客客气气地婉转回绝了,简舜英要求的地方开车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她二十分钟后就要跟着Henrik上谈判桌和客户做沟通。她去不了。
不知道她那句话又惹了简舜英,对方冷冷问她:“你还想不想进简家的门儿?!”
何箴箴老老实实说:“进不进无所谓。”俩人高兴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就散,这种事不是她想不想就能一锤定音。
对方只说了一句就挂断电话,她跟她说,你这辈子别想进简家的门!
何箴箴摇摇头:“告诉你有什么用?”能打小姑一顿替女朋友出头?还是和女朋友大吵一架替小姑出气?他们都不是三岁小孩,没这么丧失理智。
简子颐摇摇头:“箴箴,我等你告诉我,等了很久。”一直到现在还在等。
何箴箴冰雪聪明,立刻明白简子颐的意思。
她沉默。
简子颐静静地抱着她,静静地等待。
好一会儿,何箴箴摇摇头:“我没想到她是谁,就没赴约,她再打电话来,我马上要跟着Henrik上谈判桌,也没见成面。电话里她问我还想不想进简家的门,我说无所谓,她说我这辈子也别想进简家。其他的,我就不太记得了。”
简子颐淡笑:“小姑一辈子刚强,遇到你这样漫不经心的,话怕是不太好听。”
何箴箴诚实道:“确实不太记得了。”
时间太久,何箴箴现在确实已经记不太清,或者说,当时挂了电话没多久就忘得差不多了,左右不过一些责备教育她要懂得礼貌、要有教养之类,她当时一边忙着重新审核等下和客户谈判要用的资料一边听电话,一心二用,五句话里倒要听漏三两句,老人家爱讲,就让她讲讲,讲够了就完了。
她抬起眼看简子颐,坦白道:“我没想到你会在意。”
简子颐也直视她:“你是没想到,还是不愿意想到?”
何箴箴顿了一下,不太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