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是东瀛岛国的仁孝三年(dr1993)五月下旬。
从一月份的长州政变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将近小半年的时间了。
而从长州藩叛党决心正式倒幕,发兵攻打春田庄开始算起,也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个月。
然而,就在这个长州叛军所向披靡、节节胜利,幕府讨伐之师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天下诸藩蠢蠢欲动、人心思变的关键时刻,某颗名叫做春田庄的小小桩子,却仍然牢牢地钉在长州藩的腹地,并且击退了一次又一次的围攻,有效地牵制住了全藩大半兵力,惹得长州上下寝食难安。
而顽强据守着这座海滨山寨,完成了数万幕府大军都没做到的空前伟业,严重拖住了长州军行动步伐的战争英雄,则是一群素来不被人正眼看待的“秽多”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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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长州藩的倒幕志士联络海盗发动兵变,原本只是企图驱逐亲近幕府的毛利新一藩主,改为扶植某位倾向倒幕的毛利家旁支长辈上台执政,并没有改朝换代的打算——武士之道,首重忠义。参与藩主家族的内部争斗,借此立功上位掌权,或许还勉强说得过去。如果直接毫无掩饰地“下克上”……如今毕竟已经不是那个只论拳头大小,不问世情lun理的战国乱世了。
没想到这些被热血冲昏头脑的小年轻,当真是嘴上**、办事不牢,被他们勾引来的海盗刚一上岸,事态就完全失去了控制——当藩主居住的荻城被毛利家内应打开大门,大群海盗轻松杀入天守阁之后,海盗首领很快就被荻城的金银财宝与娇媚女眷,给彻底晃花了眼睛……
于是,利欲熏心的海盗们当即翻脸违约,下令屠城劫掠,把引贼入室的倒幕志士和妄想夺权的毛利家成员,一股脑儿全都给杀了个精光。事到末了,他们索性还在荻城放上了一把大火,就此毁尸灭迹……
如此一来,在西国代代传承达五百多年的武士名门毛利家,除了毛利新一这个勉强逃了出来的入赘女婿以外,差不多等于是已经彻底断绝了!
而原本对此保持默认态度的诸位长州藩武士,也顿时极为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成为了被万夫所指的“天下至恶”——公然勾结外贼谋反,焚烧屠戮藩国首府,把主君全家赶尽杀绝……像这样大逆不道的武士败类,要是还不算罪孽深重的话,那天底下可就当真人人是圣贤了!
由于相当数量的长州藩重臣,也都在荻城一同殉难,结果导致大批地方豪族都深恨倒幕派,甚至很快就在二月中旬召开了秘密集会,打算响应幕府讨伐。把这些天杀的倒幕志士统统干掉,对内可报自家私仇,对外则能消弭国(藩)难……结果居然被倒幕志士首领,长州藩中级乡士绯月宗一郎提前得到了消息,当即率领大批倒幕志士杀进会场,强行镇压了此次“反正”,并且又一次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就这样,长州藩里的所有人都只好压下不同意见,暂时保持安静了。
当然,尽管绯月宗一郎使出血腥手段,勉强镇住了藩内局势,但他终究根基浅薄,只能仗着麾下的三百多名浪人横行霸道,却根本无法得到全藩拥戴。眼看着幕府讨伐大军即将开到,而长州藩却还是乱得仿佛一锅面条……没奈何,大家还是只好放弃彼此恩怨,坐下来一起开会讨论对策。
面对着江户幕府和全国诸藩的一致声讨,对于长州藩上下的这帮子倒霉衰人来说,所谓的对策无非也就是抵抗和恭顺两种。选择前者,则双方实力差距太大,打起仗来多少有些心里发虚。而选择后者。由于犯下了屠灭整个毛利家的滔天大罪——虽然直接动手下刀的家伙,是那些没信用的海盗和脑残的倒幕志士,但坐视荻城陷落的诸位家臣豪族,最起码也算是帮凶。在无法找到主谋,甚至不能推出倒幕派首领绯月宗一郎顶罪的情况下,这个屎盆子是怎么也甩不掉了——因此,无论他们再怎么卑躬屈膝,只怕也难以让红了眼睛的毛利新一藩主开口原谅,更不可能得到一心借此立威的江户幕府下令赦免……不管怎么看,全藩上下如果没有给砍掉几千颗脑袋,灭掉几百家豪门,怕是绝对无法轻易收场的。
眼看着两条都是死路,长州藩上下顿时也有了点破罐子破摔的悲凉心思,索性横下一条心,发誓要将此次十恶不赦的谋反倒幕大业,轰轰烈烈地进行到底。而京都朝廷、南方萨摩藩和其他一些势力暗中派遣过来的秘密使者,更是坚定了他们的战斗决心:原来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啊!
不过,上窜下跳得最起劲的绯月宗一郎,也没能因此爬上新藩主的宝座——这家伙的家世太低了,并且行事手段过于残酷,为众人所一致厌恶——而唯一因为回家给老母亲办丧事,却侥幸逃过了荻城屠杀的长州藩世袭家老,出身关东名门武田家末裔的守随信吉,倒是因此而在本地豪强的支持下拣了个大便宜,成为了这个不知所谓的“长州军政府”的首任“临时执政”。
相应地,作为让出最高领导岗位的补偿,绯月宗一郎则当上了“奇兵队”总长,并且被允许收编藩里原有的三百新式军队,把麾下兵马扩充到大约一千人的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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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州藩的石高约为三十万。按照这个国家每万石动员两百五十人的通行惯例,按道理应当能够集结起七千五百名士兵,如果是执行境内作战的话,这个数字应该还要再翻上一番,即可以达到一万五千人。
但问题是东瀛岛国太平已久,对于包括长州藩在内的绝大多数藩国来说,这套广泛应用于战国时代的兵役动员体制,都已经被荒废得差不多了。乡下的农兵连续十几代人未加训练,根本不堪使用。城堡的兵器库也是空空荡荡,实在拿不出多少装备……而且,长州藩的荻城武库,都已经被海盗给烧成废墟了。
再加上连番内乱导致的统治秩序崩溃,以及大批战争难民的举家出逃,即使神通广大的绯月宗一郎四处拉赞助,不知从哪里突然搞来了许多军火粮草,守随信吉也仅仅是勉强凑出了三千左右的传统旧式军队(武士+足轻)。算上绯月宗一郎大肆搜罗各地投奔的倒幕浪人,好不容易拉扯起来的一千“奇兵队”,全藩的总兵力居然只有四千而已,相当于幕府讨伐军真实人数的二十分之一……这可真是一个绝望的对比。
无奈开弓就没有回头箭,都到了眼下这等地步,不管是多么的心虚慌乱,也只能选择硬撑到底了。
既然已经下定了开战的决心,那么根据攘外必先安内的军事原则。就应该首先扫清领地内部的不稳定因素……而在素来厌恶幕府的长州藩内部,唯一有可能会全力支持幕府的,似乎就只有那些在近年来突然得到幕府大力支持,一时间彻底翻身,并且捞到了不少好处的“秽多”、“非人”贱民了。
于是,绯月宗一郎和守随信吉立即分工合作。前者率领“奇兵队”负责北面战事,走山**从石州口出击,劫掠四周诸多弱小藩国和幕府直辖的生野银山,以筹集军费储备。
而守随信吉则指挥长州藩的旧式军队,主要负责南面战事,在山阳道抵御幕府主力的进军。并且在此之前抢先攻打贱民们聚居的春田庄……结果却是不幸一脚踏进了天大的悲剧之中!
当出身关东的毛利新一先生入赘长州藩,并且最终登上藩主宝座之后,为了巩固脆弱的统治地位,他也开始学习江户幕府或者说大阪商团的“先进经验”,搜罗领地内的“秽多”、“非人”贱民大加赏赐,同时征发出其中的青壮年,又从江户町城管队聘请教官严加训练,试图模仿着组建起一支强悍的长州城管队,作为自己最可靠的直属武力——枪杆子里出政权的规矩,不管放在哪里都是差不多一样的。
不料,未来的长州城管队还在马关要塞进行训练,毁灭整个毛利家的荻城惨案就已经爆发。趁着全藩一片大乱的时机,这些贱民赶紧携械逃回老家春田庄,并且立即着手动工修筑防御工事——长州藩本地的贱民们大多见识短浅、愚昧无知,在这种几百年没见过的乱局之中,只知道茫然无措。但那些从江户来的城管队教官,却个个都是经历过无数险恶斗争,镇压过多次武士暴*的老油条,深知此刻的情形不妙:除非长州藩选择认罪恭顺,否则只要双方之间爆发战斗,春田庄的这些“旧主余孽”、“幕府爪牙”,绝对就是第一个被倒幕派拿来开刀祭旗的对象!
于是,就在长州藩上下仍然在为是战是降争吵不休的同时,春田庄就已经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备战工作。
位于马关海滨的春田庄,聚居着大约六百名长州贱民,原本就通过各地贱民之间的传统联系渠道,从江户幕府和耐色瑞尔远东军手中零星搞到了不少旧武器。而此次应征加入城管队,又被配发了一批新式武器。当他们得到了荻城惨案的噩耗,从马关要塞仓皇逃出的时候,甚至还把要塞军火库、粮仓里面的存货都给席卷一空——反正两地之间也就隔着几里路,运输起来问题不算太大。而且,原本的极少数要塞守军,也早已散伙回家观望局势,没有人再肯“用生命保卫国家财产”了……
因此,春田庄囤积的兵器、弹药、粮食都很充足,完全可以承受长期的围困。
此外,在荻城惨案爆发的同时。恰好还有一支耐色瑞尔帝国的使节团抵达马关港口,并且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之中,也昏头昏脑地随着城管队员们一起撤退到了春田庄,其中颇有几位不错的魔法师与牧师——这就进一步增强了春田庄的防御力量。
而且,春田庄本身的地形也非常有利于防守——山下是泥泞的滩涂沼泽,而山体则是险峻陡峭的危崖,惟有一条崎岖小路能够蜿蜒而上,防御者可以依托梯田、台地展开层层阻击,进攻者却根本找不到任何适合安放重炮的地点;春田庄所在的丘陵,虽然被海水三面包围,但却尽是礁石密布的浅滩,不要说大型战舰,就连小艇也很难靠过来。
当初,长州藩方面似乎是不希望贱民们与普通人时常接触,故意划拨给了他们这样一片贫瘠偏僻的穷山恶水,结果到了今天需要出兵讨伐的时候,却发现这等于是送给了贱民们一座难攻不落的天然堡垒……所谓的世事无常,实在是莫过于此了。
从今年的三月到五月,守随信吉指挥着三千长州军主力,对春田庄先后进行了整整十一次强攻,但始终难有任何进展。反倒是绯月宗一郎带着麾下的一千多奇兵队,不顾双方实力对比悬殊,硬是四面出击,在外线战场上大放异彩——发动前后三次生野银山之战,把上万幕府北路军打得闻风丧胆,迄今无法踏进石州口一步;冒险渡海登陆北九州,奇袭重兵布防的小仓藩,一战摧垮了两万幕府西路军;还从不知哪里找来了一伙外援,并且在熊野滩一举歼灭了整个幕府舰队,让七千名最精锐的幕府新军统统喂了鱼鳖……
如此一系列辉煌夺目的战绩,不但让绯月宗一郎在倒幕志士之中的声望如日中天,几乎恍如军神再世,也映衬得两个多月都攻不下一座小小庄子的守随信吉越发暗弱无能,甚至堪称笑柄……望着海滩上三三两两垂头丧气的溃兵,守随信吉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腹的意志消沉、兴味索然。
事实上,他这个所谓的“临时执政”,从一开始就当得很是名不副实。
虽然守随信吉的家中世袭封地一千余石,本身就是长州宿老,又得到了长州藩大多数豪族的支持,论身份地位,绝对要比仅有五十石俸禄的绯月宗一郎高得多。
但若是论交游广阔、人脉门路,基本局限于长州藩内部的他,就要比绯月宗一郎差上一大截了——真不晓得这家伙在京都等地转悠了几年之后,究竟结识了一批什么样的大人物,居然连朝廷公卿都能特地来给他助威打气,甚至送来急需的弹药补给!
更别提那支不知怎么被他招来的外国舰队……一想起那时候在马关港口外看到的足足二十多艘艨艟巨舰,每一艘战舰的火力都远远超过了马关要塞的全部海防岸炮,守随信吉就当真是满心震撼外加一头雾水,同时直感觉自己仿佛一只无知自大的井底之蛙。
拥有如此恐怖实力的“下属”,又岂是他区区一个末席家老可以驾驭得住的?
所以,从正式举旗造反一直到现在,对于绯月宗一郎和他那支奇兵队诸般冒险举动,守随信吉非但没有事先参与策划拍板,甚至连最起码的一声通报都未曾得到过。全藩上下也已经普遍把他当作了一个临时性的过渡人物,只待此次打退了幕府军来袭,就该自觉辞去职位,让绯月宗一郎上台掌权了。
这自然让还没把屁股坐热的“临时执政”守随信吉,一时间感到很是郁闷,但却偏偏又对此完全无可奈何——战绩、声望和影响力都明摆在那里——抬头看看前方依旧巍然不动的春田庄,他不禁慢慢地闭起眼睛,又一次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围攻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自己这边早就是士气低迷,日益衰颓。那么,始终困守在山寨里面的那些贱民们,又该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状况在战斗呢?
ps:又挖掘战国联盟的古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