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已经迈步的老人家停下来:“你这个丫头,一会儿信一会儿不信的,在耍我老头子呢。”
夏雨琳觉得不会有暗卫躲在近处偷听他们的对话,便低声说出她的心里话:“我没有耍你。先前我没看出来,但在这里住了几天后,我已经看到这里很危险了,很多应该信任的人,其实并不能信任。而像您这样的生人,也许更可信。不管您信不信,我信你胜过信任这里的主人。”
这位老人家看起来都有六七十岁了,还敢踩着那么高的梯子,认真擦拭没人住的小楼的牌匾,可见其对这栋楼的主人是如何忠心耿耿,有情有义了,而且看他没有胡须,皮肤也较白,走路有点怪,声音有点细,感觉像是宫里的太监,对应了他刚才的话,她觉得他说的应该是真话。
在沟通上,想让别人对自己说真话,自己也要对别人说真话才行。
老人声音带了点淡笑:“你是夏家的十一小姐吧?王妃盛情招待,你却说这样的话,不觉得背叛了王妃么?”
她都说她是前两天来的客人了,老人在王府里住了那么久,不可能不知道王妃招待妹妹上门过年,夏雨琳对他认识自己,并不觉得奇怪。
“怎么能叫背叛呢?”她道,“别人若是真心对我好,我也该真心对待才是,但如果别人另有所图,而我不愿被图,又有什么不对?”
“这话若是让王妃听到,事情可就不妙了。”老人喃喃。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但是,我现在跟你说的话,不可能被任何人听到和知道吧?”夏雨琳觉得这个老人应该功夫不错,不可能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跟她说这些隐秘的事情。
而且,说起来,老人家的话比她的话更不能让别人知道吧?这又是互相制衡的关系。
“是哪,其实我们什么也没有说,老头子今晚也不曾与十一小姐见过面。”老人说着,在夏雨琳近处坐下,幽幽地道,“世子死了,虽是憾事一桩,但绝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王府却要以心痛之至、不愿提起为名,将此事视为禁忌,不允许任何人触及,就有些不那么正常了。”
“是啊,”夏雨琳也低低地道,“王府上下都说梦笙是长子,就当梦延不存在一般,这真的不正常。”
老人的声音带了些许嘲讽的意味:“不知十一小姐有没有听说,王爷的政敌在外头散布消息说,延世子是被王爷给弄死的。”
“有这事?”夏雨琳真是大大地吃了一惊,她怀疑过梦延的死有蹊跷,但是,她说什么都不敢怀疑老子弄死儿子这种事情,“我对政治没有兴趣,从来不听这些消息。”
老人自顾自地说:“有人说世子与王爷政见不合,王爷容不下儿子。有人说世子在先皇面前说王爷的坏话,让王爷当不成太子,将王爷激怒了,王爷饶不了他。也有人说世子其实不是王爷亲生的,王爷这才要除掉世子。还有人说王爷妒忌世子,说王爷容不得异心……”
夏雨琳听得有些发呆,半晌才问:“那您觉得那种传说是真的?”
老人淡笑:“听说十一小姐是神探,破获了许多精妙的案子,这种陈年往事,难辨真假,十一若是有兴趣,还是自己去判别吧。”
夏雨琳的好奇心还真是被勾出来了:“那我问你,王爷跟世子的关系可好?”
“好,怎么不好?”老人的口气里听不出是真心话还是揶揄,“王爷待人接物,谁能挑得出一点毛病来?至少我就没见过王爷对世子不好的。”
是啊,夏半姜对她也很好啊,梦圆对肉肉也很好啊,夏雨琳在心里叹气,这家里的人对她和肉肉就没有不好的,但是,她还是觉得这种“盛情”很可怕?
“那世子在家里有没有什么仇人?比如哪位姨娘、管事什么的对他很有意见?”
如果世子真是被人害了,应该是被亲近的人所害,想想,他当时才十几岁,还是个孩子,再怎么聪明有前途,也还不至于对别人造成太大的威胁,弄得别人欲除之而后快,加上他的身份、地位、出身以及先皇的宠爱,必定是倍受保护,外人想用几年的时间害死他,可能性实在太低了。
“我是没看出来。”老头子道,“世子为人耿直而宽仁,从不欺压和为难别人,当时他还是王爷唯一的子嗣,我看不出府里有谁会恨他。”
夏雨琳听得又有些发呆,半晌才道:“世子既然这么优秀,为什么还有人要他死呢?”
老头子笑了笑:“也许世子真的只是病逝罢了,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害他,老头子我老了,脑子糊涂了,才会有一些奇怪的想法,十一小姐也不必太在意。”
而后他站起来:“时候不早了,十一小姐既然染了风寒,还是早些去歇息吧,回去小心些。”
他很快就消失不见。
夏雨琳随后也站起来,潜在黑暗里,回到住处。
第二天上午,夏雨琳的精神又好了一些,临近中午才起床,吃过早饭后就让人去跟夏半姜说自己想回去了。
夏半姜过来,惊讶地问:“十一妹还病着呢,怎么就急着回去了?”
夏雨琳道:“我在这里过得很开心,但大过年的,不在家过几天节说不过去,我现在已经是臭名在外了,再不回去,还不知要被说成什么样。我想来想去,我终究还是夏家人,还要在夏家住很久,还是要回去过年才行,不能弄得我跟夏家没有情分一样。”
夏半姜听后也不勉强她,便笑道:“你的顾虑也有道理,姐姐我就不留你了,现在就去准备暖轿和礼品,你和四弟暂等一阵。”
而后,她就去准备了,夏雨琳松了一口气,虽然还是不喜欢夏家,但这会儿却真的是归心似箭了。
然而,在她和肉肉准备上轿出门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令她措手不及的、非常糟糕的事情。
那就是,就在肉肉钻进轿子的时候,梦圆突然跑出来,像条鱼一般钻了进去,跟肉肉挤一个轿子。
“我要去外婆家玩几天,肉肉,咱们又可以继续一起玩喽。”梦圆笑嘻嘻地说。
夏雨琳最不想的就是他跟肉肉在一起,便惊讶地看向夏半姜。
夏半姜笑道:“圆儿在家里没有玩伴,我们又忙着招待客人,没空陪他玩,既然奶奶和母亲邀请,就让他跟着你们去夏家玩几天。十一妹,如果他太调皮捣蛋的话,你别客气,尽管替我教训他好了。”
如果梦圆跟着去夏家的理由是“舍不得肉肉”,那夏雨琳一定会有充分的理由拒绝,但他的理由是“夏家邀请”,那夏雨琳就没法说什么了,只得微笑:“圆圆那么懂事,不会需要我们教训的,二姐你放心好了。”
然后,她满腹心事地上了轿子。
盛王府离夏家很远,所过之处几乎都是京城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段,只要掀开帘子,随便往后一瞧,都能看到和感染到过年的气氛与色彩,但她的心情却糟透了。
梦圆到底要纠缠肉肉到什么时候呢?他是不是非要彻底给肉肉“洗脑”成功不可?
她要怎么防住那个危险的小鬼啊?想到就头疼。
在另外一顶轿子里,肉肉跟梦圆挤在一块,腿上覆着厚厚的毛毯,小哥俩头顶着头说悄悄话。
“肉肉,想不想玩寻宝游戏?”梦圆又开始诱惑肉肉。
肉肉小孩子心性,虽然昨天下午对梦圆“暗算”十一很生气,但十一既然没事,又过了这么长时间,他的不高兴也散得差不多了,又跟梦圆亲近起来:“想哦,咱们要怎么玩?”
打他有记忆起,都是一个人自己玩或者跟小动物玩,跟朋友玩的经验实在太少,而梦圆却很会玩,总是有数不尽的鬼点子,带着他玩很多新鲜有趣的游戏,他对梦圆的点子是很有兴趣的。
“你不知道了吧?”梦圆得意洋洋的,压低声音,“告诉你吧,我上次去你那里玩的时候,就在你家偷偷地藏了一件东西,如果你能找到那件东西,我就让你当醉十里的小老板,随便吃不要钱。”
醉十里,京城最高档的大酒楼,东西贵得要命,也好吃得要命,肉肉跟梦圆去吃过一次以后就念得不行,嘟嚷着什么要天天去吃,但知道价钱以后就垂头丧气,不敢多提了。
以前再怎么不知世事,肉肉如今也跟着夏雨琳在外头晃了几个月,常识得到了普及,知道那样的价钱太吓人了,他不可以让十一承受那种经济压力,现在,听了梦圆这么说,他的眼睛就亮了。
“真的?那你快说是什么东西,我一定会找出来。”在他的眼里,梦圆是非常厉害的小孩,没有什么是梦圆做不到的,丝毫不怀疑梦圆出得起那样的条件。
“喏,就是这件东西。”梦圆神秘地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明黄色、金丝绣龙的锦绫,展开,“你找到同样的东西交给我,就算你赢,就可以天天免费吃醉十里的美食。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哦,我藏这件东西的时候十一也看到了,我要她保密,你不可以问她,也不可以让她知道这件事情哦,否则就是作弊!作弊就是骗人,就是背叛,你若是作弊的话,我就跟你绝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