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路,永平州,前面不远处就是一个名为铜山驿的驿站。
卫玄真突然开口,“话说,你为什么不对我隐瞒那家伙的遗言?”
“呃。”西门庄一愣,“你几天前不问,现在来问?”
“我本来等你主动交代问题,结果你却没有,那我也只能问了。”卫玄真说着,摘了纱帘斗笠扇风。
西门庄“夜长容易梦多,我不想拖太久,又不好单独行动,再加上本来也不算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于是就告诉你了。”
“不算不可告人?”卫玄真一笑,“那你怎么不告诉贺御使,还有李知远他们?”
西门庄笑了几声,然后才答,“其实啊,我是觉得下属有把柄在上司那里会是一件好事。”
卫玄真脸上闪过一丝小得意,“互相知晓秘密是结成良好关系的必要前提,你要不要……”
“不要。”西门庄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表示了拒绝。
卫玄真眼睛瞪大,不敢相信。
又走了一阵。
卫玄真把斗笠帽一甩,准确的挂在驴子身上,“不行了,走不动了,云知,你背我。”
西门庄多了一句嘴,“你这妖孽,腿脚这么不利索?”
“你管我。”卫玄真立即回怼。
云知看向西门庄,眨眨眼,又摇摇头,虽然没有言语,但长期跟她切磋交流武学的西门庄明白她的意思。那就是先别跟虎脾气上来的她计较,就让她作怪,过会儿就好了。
西门庄点头答应。
云知弯下腰,她是真的翘,就这么一个动作,宽松的深红色长裙在这一瞬间就被撑出了几分后臋的轮廓,后面裙摆升高,得以看见短靴靴筒之上的黑丝小腿。
卫玄真一下上去,搂住云知,吹着口哨,像是几岁小孩一样不规矩的晃荡着小腿,鞋子看着随时都会从白丝脚上掉下来。
丁南星略有一点担心她的西门老师和卫老师。白绣鞋里,肉色偏灰如薄雾的丝袜包裹着的脚趾内抠了几下,手不自禁隔着裙子和肉丝连裤袜挠了挠腿侧,虽然这种场面她这两个老师之前隔几天就会来一次,过一会儿就和好了,就像是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一样,但这一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卫老师这次似乎是真有点生气。
不一会儿,铜山驿到了。
卫玄真也从云知身上下来了。
铜山驿是整个齐国近两千个驿站中的一个。
老百姓喜欢把驿站分为大中小三种,虽然并不正确,但是有道理。
大的驿站包含各种功能,还是非城镇物流集散地,占地也确实非常的大。中号的驿站就是一个功能齐全的驿站,主要是作为大驿站的分支节点,传递公文信件,次要小规模转运物资,也提供住宿。小的驿站不提供住宿,也不转运什么,位置也不是紧挨官道,而是在官道附近一些稍微险要的位置,有军事功能。
铜山驿是一个中号的驿站。
按规定,驿站本身不向没有公务在身的人提供住宿及其他服务,且住多久,什么招待规格都有规定,哪怕是官员也不能随便住。
但规定只是规定,都是为国为民的,该通融肯定是要通融的。
当然,平民不在通融的范围内。
不过,平民有住的地方,驿馆旁边的旅店。
一个中号的驿站周边不只是旅店,还有茶寮,杂货店,鞋店,碳铺等一系列的店铺,全都是驿丞开设的。
这是当今皇帝的改革成果。
刚上位的时候没钱,因为战乱而破败驿站体系却又很有必要快速重建甚至扩大,于是在只给驿站少量经费的同时,给了中号驿丞在驿站周边开设店铺的权利。
大的驿站和小的又是另外的方式。
现如今,驿站都是本地的某个竞拍豪强承包,还真就避免了很多以前的问题。
虚报开支没有了,反正你报了也没用。各种吃拿卡要很少了,什么档次,也想来白吃白喝?驿站的成员再也不会被克扣薪资甚至是伙食了,毕竟,公家的驴死了都不心疼,自己家的驴,抽两鞭子都心痛啊。
一行人来到旅店前台,卫玄真表示要住店,要最好的大房间一间,中等小房间一间。
这个时候,丁南星咿咿呀呀的比划着向西门庄问起了她们刚才在旁边茶寮见到的那个人。
那人背着一个包,身挎一个大竹筒和一个大水袋,却买了一碗茶喝,之后便去旁边山坡一个亭子下面,铺了个席子就躺下了。
西门庄一时答不出来。
云知开口解答起来,“这是信客,来往在固定的几个州县,替一般老百姓送信的人。驿站送信起步就是十文,老百姓可给不起这个钱,信客就便宜了,也就三文五文的。信客收入没多少,他刚刚那碗茶买了,就是允许他在后面打地铺,这边这个驿丞算是义人了,别的地方,信客起码得吃颗鸡蛋。”
丁南星点头,如果是一个多月以前,她会有疑问,老百姓怎么十几文钱都给不起,怎么让人打地铺收钱还成义人了?但现在她不会再有这样的疑问。
她明白,不是一般农民连十几文都没,而是铜钱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有专门用途的稀有资源、。
至于说她为什么认同驿丞是一个义人,是因为之前在码头上看见一些事情后,西门庄跟她说了一番道理。
有些人是芝麻大点事情不要钱却要个人情,好像是扶危济困一样,但这种人讨还的时候,很多时候却要别人卖命。有些人一点小事一定要对方给点钱出来,两不相欠,互不沾边,这才是义人。
在驿站附属的旅店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不亮,西门庄一行人继续上路。
下午,一行人到了三松乡。
刚一进村,里正就带着几个青壮围了过来。
里正人不高,手却长,精瘦,双腿有些罗圈,花白胡子有些打卷,高鼻子,深眼窝。明显是个外族,可能是个老兵。
“老人家安好,我们一行人是过路的商旅,鄙人西门庄,这是卫娘子,我家堂主。”
老里正笑了笑,“几位不像是商人。”
卫玄真伸手摸褡裢包,准备摸点银子出来,再问这里正,她们是不是商旅。
就在这时,老里正突然神色一紧,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西门庄。
然后又把西门庄请到了个没人的地方,压低了声音问,“敢问郎君,可认识青川侯西门公?”
“正是家父。”西门庄也不隐瞒了。
话一出,老里正顿时眼眶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