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仁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他简单的吃了几个包子,听说段四他们已经睡了,也就没有打扰,简单梳洗一下躺在床上。
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听着远处传来的呼呼的风声,屋内寂静地似乎只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他想起了正阳门大街璀璨的星河和地上无尽的车流,想起了每天晚上总要抱着自己睡的黏人的妻子,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刘景仁很奇怪他今天要管这件闲事,这不合乎他的性格,他又想起了那个13、4岁的少年,那个少年太像妻子了——上大学时候的年轻的妻子,他心中的柔软和心痛又像潮水一样涌来。
天刚亮,段四就早早起来准备好豆汁和油条,他奇怪他们刚到北京,军爷却像老北京一样熟悉本地的小吃口味。
这几天他们天天往密云县跑,巨各庄、豆各庄——两个几十户的小村,周围都是不高的石山,军爷要他们仔仔细细地堪查这些地方也不知道为什么。
周奎、山猫借住在山民家,和山民雷老四厮混得就像是一家人,周奎一回回给雷老四家的秀珠送密醆,两个人亲热得就像是小两口。山猫跟着秀春有空就跑进山打猎,拿着人家秀春的一石弓舍不得放手。只有那两个净州的二鞑子天天跟着自己,老实的像根木头,哎!
段四一边摆着碗碟一边嘴里念叨,刘景仁披着衣服往厨房走,看见段四站在餐桌前,问:“老段,他们几个人呢?”
“快起来了。”老段应着声,同时转身吆喝道,“山猫、周奎、布仁哲别、布仁那海,你们几个懒鬼还不起来?军爷都坐到桌子边了。”东厢房里传来起床洗脸的声音,几个青年人飞快的穿好衣服,胡乱洗把脸,飞快地跑到厨房里。
刘景仁坐到桌子边慢慢喝起了老北京豆汁。“这几天你们到密云县调查的那两个村,情况怎么样?”他一边用汤匙搅着浓白的豆汁,一边问道。
“那两个村离密云县城倒不远,路也好走。巨各庄在一片平地上,靠山根儿有条河,河边有大片的田地。沿巨各庄往北走就是连绵的山地,豆各庄就在那边的群山里,两个村子有一条沿河小路相通,倒是不远。”段四恭谨的说。
刘景仁沉思了一会儿,说:“豆各庄的铁头山和小庙沟也查勘过了吗?”
“勘察过了,确实有这两个地方,豆各庄就在铁头山南坡下的川地上,沿着川地往北就是小庙沟,沟底还有两户人家。”段四说。
“山猫、那海,你们在那儿有啥发现啊?”刘景仁咬了一口油条,笑着问。
“那小庙沟周围都是石山,山上的树多,野物也多。我和秀春还猎了一只山猪呢。”山猫咬了一口三和面馒头眉飞色舞的说。
布仁那海红着脸,嘴唇嗫喏着,只是低垂着头。
布仁那海和布仁哲别都是土默特老驱奴布仁巴音的儿子,自从买口子碱认识了老驱奴一家,刘景仁又去搜寻了几次存货,看到两个小伙子为人厚道,能干事,话不多,就都招进了工程队,布仁那海因为烧制耐火砖有一手,这次就把两兄弟也带来了。
“那海呀,如果有一天咱们回到土默特,那些普通牧民和驱奴们最希望拥有什么?”刘景仁问。
“我们驱奴什么都没有,如果能有一片草场,能放牧自己的牛羊,那该多好啊!”布仁那海憧憬着说。
“那些普通牧民也想要自己的草场吗?”刘景仁问。
“牧民们当然想要好的牧场!土默特的普通牧民只能占有一些零星偏远的小块草场,大多时候只能租赁台吉和三娘的草场放牧,那些偏远的草场有野兽和盗贼,好些牧民放牧一年,羊没了,人也没了。哎,好的草场都让台吉们占去了。”布仁哲别狠狠的说道。
“驱奴有饭吃、有衣穿的一天会到来的。”刘景仁安慰他说。
“周奎、老段,你们俩到遵化跑一趟,找几个能勘察矿脉的老矿工,把豆各庄的铁头山和小庙沟认真的勘探清楚,可以多打深井,费用不被计较,那里应该有一个露天的铁矿。年前咱们先把地方找到,开年在干,注意消息要保密,对外就说后军都督府在勘察地形,寻找水源。那海、哲别你们到琉璃厂和砖窑跑一跑,看能不能找到好的耐火砖,除了给都督府建造炼焦厂外,你们到西山跑一跑,找一片好地段,咱们也要建炼焦厂。”刘景仁吩咐道。
“是”几个人齐声说。
刘景仁记得在儿子四岁的时候,他曾经带着一家人到首钢矿业公园游玩过,位置就在密云县的巨各庄和豆各庄,那里是首都最大的露天铁矿。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那里就是河北最大的铁矿和钢铁冶炼中心,只是到了2017年,首都进行史上最严格的环境治理,首都钢铁被迫停工,矿山也停止开采,经过环境治理变成了矿业公园。
每次想到那巨大的露天矿坑,密集的火车铁轨,刘景仁心里就激起了重建钢铁中心的强大愿望。
当太阳刚刚从紫禁城东安门的角楼上冒出头来的时候,慈宁宫外的广场上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雾气,汉白玉栏杆和远处的红墙黄瓦都模模糊糊,疾步行走的太监的尖锐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整个内庭宁静而祥和。
李康妃轻轻的给女儿盖上薄被,美丽的容颜带着一层淡淡的忧虑,转过身正准备起身回去。
刚刚转过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爱妃,徽媞怎么样了?”太子朱常洛迈着碎步飞快的跑进来。
“太子,不要着急,我让太医重新上了药,现在媞儿刚刚睡下。”李康妃安慰说。
太子拉着康妃的手,一起走到女儿床前,徽媞脸色苍白,微微皱着眉头,额头沁着一层虚汗,两只手用素色棉布缠了一层又一层伸开在小脸两边。
朱常洛坐在床边,心痛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又轻轻的揭开棉被,看了看缠得厚厚的膝盖,轻轻盖好。
“媞儿怎么出得宫?”朱常洛问道。
“听媞儿随身的宫女入画说,她俩是去大报国慈恩寺上香。在回来的路上,经过猪市口的时候人太多,不小心撞到风灯杆子上,翻了车。”西康妃说。
“怎么没有人跟着?”朱常洛又接着问道。
“是媞儿和入画偷着跑出去的。你知道你女儿胆子有多大,天不怕地不怕的。谁能管得住呀?”李康妃轻轻地埋怨他。
“入画呢?”
“在外间躺着呢,伤的更重。背上和腿上刚刚让太医上了药。”
太子叹息了一声,轻轻擦去女儿头上的虚汗,既心疼又无奈。
“谁发现她俩受伤的?”
“文华殿的侍卫李将军下晚值经过猪市口的时候,看到公主的车架翻在哪里,才招呼锦衣卫给送回来的。”
“禁足,禁足3天!”朱常洛又心疼又恼怒的说,“免得再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