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仁是被人推醒的。
明亮的烛光刺得他的眼睛眯缝着。
“起来了,起来了,不用等了。公主已经回到慈庆宫了,你快去觐见吧!”一个粗粗的公鸭嗓子吆喝着,一边用手在他肩膀上狠狠推了两下。
原来做完鲁班锁,又等了很长时间,迷迷糊糊中,他趴在木案上睡着了。
“进忠,说话客气点儿,”一个身穿浅褐色府绸棉袍、头戴缵耳兰花湖蓝冠、个子高大的年轻人温和的说。
刘景仁站起身来,揉了揉发麻的胳膊,拍拍官袍上的刨花,“公主已经回宫了吗?”
“公主已经到家了,你去禀报吧。”那个年轻人脸色稚嫩,像一个初中毕业生,温和中有一股华贵的气度。
刘景仁躬躬手,回转身快速向慈庆宫跑来。
他刚刚走过宏禧右门,转过门前的大桂树,就看见在慈庆宫的灯影里有两三个人影影绰绰往这边走,待到近前,正是公主和小德子,后面还跟着如画。
“刘经历,让你久等了。听说你找我有事,是不是焦炭场要开建了?”徽媞走到刘景仁跟前,笑着问。
“正是!”刘景仁在朦胧的烛影里,望着徽媞甜甜的笑容,有些失神。
“那你打算商量什么事?”
“现在场地已经平整好,围墙也圈起来了。马上焦炭厂要建造20个20吨的炼焦窑,10间工匠宿舍和主事室,这些东西的材料费和工费,不知道公主打算怎么办?”
“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不会少于1200两银子。”
“哎呦!这么多,上一次交土地的租金,我那600两银子已经用的差不多了。拆借个5、6百两,萧叔叔那里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是太多了肯定不好办,可是从哪里借银子呢?”徽媞皱起可爱的眉头,明亮的眼睛里带着焦急和忧愁,显然她没有认真的考虑过办厂子的开销。
“这样,你稍微等一下,我找哥哥和母亲商量一下。”徽媞说。
刘景仁站在慈庆宫前的灯影里,看着徽媞急急忙忙的跑到元辉殿去。
过了一会儿她从元辉殿回来,向慈庆宫西门跑去了。
这一次等的时间很长,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徽媞才迟迟疑疑地走了过来。
“这,这,不好意思。哥哥和母亲那里借不到银子,母亲说要把租的土地退回去,我那600两租金,母亲也能给我要回来。你看······”徽媞期期艾艾的说。
民可乐成,不可虑始,古人诚不我欺!
刘景仁能够想到徽媞的遭遇,她毕竟只是一个14岁的小姑娘。
“那你是不打算办焦炭厂了?”刘景仁问。
徽媞沉默着,没有回答。
刘景仁看着徽媞精致的小脸,有些心疼,妻子每次一筹莫展的时候,不也是沉默着等他拿主意吗?
“你是不是很缺银子?”
徽媞一愣,睁大了眼睛。“我只是不想让父亲母亲那么为难。生活上节俭一点,平时也能过得去。”
“那你看这样行不行!你那600两银子我就当是入股了,场子我继续建,其他的费用我出,建好以后有了收益,给你按股金分红,你看怎么样?”刘景仁说。
“你说的意思我不明白。”徽媞说。
“我的意思是你出600两银子,往后就能成为焦炭厂的股东之一,焦炭厂投产以后,每年的收入按10%给你分红。如果你愿意负责焦炭厂的对外事务,主要是官府往来方面的事务,焦炭厂还可以另外给你出一份业务主事的工资,”刘景仁说。
“你的意思是说厂子有我百分那个10,其余都是你的。有了收入以后,就按这个份额去分。是不是呀!”徽媞仰着头说。
“哪里全是我的?还有后军都督府10%的股份。当然你也可以不同意,明天我就把你的600两银子送来,厂子我继续建···”刘景仁说。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说?我并没有说不同意呀。”徽媞说,“你不要急,让我想想。”
刘景仁看到徽媞像一个小大人一样,在桂花树下转来转去,有些好笑,也有些担心。
“你会骗我吗?”徽媞有些好笑的问。
“焦炭厂在我办的厂子里是效益最低的一种,因为它的技术含量低,但它的收入很稳定,赚钱是肯定的。在你做决定的时候,我不希望用我的观点来影响你,这是对你最起码的尊重。”刘景仁想了想又说,“你是我最在意的人,我不可能骗你!”
“办厂子,实际上我一点也不懂。萧叔叔推荐了你,我只是相信你这个人罢了,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入股,有分红当然好了,免得慈宁宫永远是皇宫里最寒酸的一宫。”徽媞忽闪着大眼睛说。
“那这样,你把租地的契约转到我名下,我给你写一份股权书,你可以随时把股份卖给我,也可以凭借股权书年年分红。你看怎么样?”刘景仁说。
“好吧,我听你的。”徽媞说。
刘景仁跟着徽媞走到慈庆宫东暖阁前,徽媞走了进去,入画跟在后面,刘景仁也挑起门帘跟了进去。
“哎!哎!”小德子在后面喊,话还没出口,刘景仁就进去了,“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女孩子的闺房是随随便便能进的吗?”小德子跟在后面叹息。
“哎!你怎么进来了?”入画问。
徽媞转过头来,看到刘景仁跟进来,脸上一红,“算了,进来就进来吧。”
徽媞坐下来,用小楷工工整整的写了一份租地转让的契约,签上名,有从桌子上取来一个寿山石玉章铭上印,用嘴哈哈气,然后交给刘景仁。
随后刘景仁坐下来,取过一份粉红色的信笺,用行书写了一份股权书,下注“兴华联合社”“社长:刘景仁”的签名,又从背着的大口袋里取出公章、私章铭上印,再把它交给徽媞,说:“这份股权书务必保存好,往后每年都可以凭借它领取分红,可不要小看。”
“一年能有几两银子呀,说的这么郑重!”徽媞娇嗔道。
“几两银子?肯定比你的本钱多!”
“不可能吧?”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刘景仁笑了笑。
“那你还有其他的场子吗?”
“嗯”
“怎么?不能说么?”
“现在正在建,建好了以后带你看看,有些业务还要你帮忙。”
“就是你说的,要我担任主事吗?那我还得想想!”徽媞歪着头,端起桌上的钧瓷茶杯放到嘴边泯了一口茶,眼睛盯着景仁说。
“那就是给你送钱的一个名头,还需要想什么。好了,天色晚了,我要走了。你注意身体!”刘景仁站起身向外走。
“急什么,正说着话,怎么说走就走。入画,把我床上的蓝色小包拿过来,让他带上,”徽媞说着站起身,要去送,想想又有些不妥,“叫上小德子把他送到东安门外。天晚了,小心锦衣卫盘查!”
刘景仁走出东暖阁,跨下殿前的汉白玉台阶,看到慈庆宫西门外的台阶上,一位端丽的夫人站在琉璃风灯的柱子前,正在向这边凝望。他撩了一眼,埋下头往前走,小德子正站在台阶下等他。
这时,入画飞快跑过来,把一个什么东西塞到他背着的大包里,“回去再看!”然后又飞快的回去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要亥时,大汉将军快要下值,皇城也要封禁了。
小德子一直把他送到东安门外,看到刘景仁坐上了马车,才回过头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