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我,怪我,你看我这个地主当的,把客人们都饿坏了。”从来不开玩笑的老齐忽然开起了玩笑,平时不显眼的刀疤在他笑的时候反而显得更加吓人。
饭食实际上早就预备下了,只是刘景仁没有要停的意思,大家听的专心也顾不上吃。
再说刘景仁平时那么忙,这一次好不容易逮着了,哪能轻易放过他?
徽媞在这群人中年龄最小,这个时候也急急慌慌的嚷闹起来,“饿死了,饿死了。”
老齐、周奎、耿长青赶忙抬来两张桌子,把饭菜布上来,每个人先发一个三合面馒头将就着,山猫煮的汤面条还要再加一把火,热一下才能吃。
当大家手里的馒头吃到一半的时候,一木桶汤面条抬过来了,羊肉麻花豆腐辣子混着的哨子舀一木勺加在碗上,红红白白的煞是好看。
还有绿格营营的萝卜缨儿和调制得酸甜适中的芥菜丝儿。
每人随手端起海蓝边大碗,呼呼啦啦的吃起来。
徽媞嫩白的小脸上粘着两颗红红的辣子丝,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
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菜根潭》上说:“嚼得菜根,大事可成!”,确实是实在话!
眼看时辰已晚,车间外面是黑沉沉的夜色,月亮躲在云层里也只露出一点月牙。
刘景仁回不去大宁了,好在车厂原本就有刘景仁的房间,他把房间让给徽媞,自己寻了一个单间,睡下了。
刘景仁是被一阵鸟叫声吵醒的,多日的精神紧张,使他非常疲惫,昨天晚上精神放松以后,睡得非常香甜。
他睁开眼睛,一缕阳光透过灰明的窗纸照进来,朦朦胧胧的,不大的单间逐渐明亮起来。
他起身推开窗户,眼前是一栋新建的工匠楼,依然是三层,最高处带着翘檐,和西边村庄的四合院相比,显得高大而雄伟。
他从房间里出来,开始沿着生活区的道路跑步,两条通往厂区主干道的水泥路已经铺好了,其他的依然是土路。他常常需要跳上水泥路跑一会儿,然后再跳到土路上来,这反而增加了跑步的乐趣。
当他跑得微微出汗的时候,他停在面对汤河的山崖上,那里有两棵高大的柿树,树冠上挂满了红灯笼一样的柿子。深秋时节,树叶还没有落尽,因为秋霜的原因,叶子早已经变成了或绿或黄或橙各种五彩斑斓的样子,衬着鲜红的灯笼柿子,营造出一种深秋美丽的盛景来。
刘景仁站在树下,脱掉上衣,在清冷的晨雾中打起了“形意把”。
短小,纠结,威猛,迅疾。
动如脱兔,扑如疾鹰,多年的练习使他打得非常畅快。
也许因为“恋床”吧,平时爱睡懒觉的徽媞也早早醒来了。
她穿上衣服,悄悄走过睡在外间的入画,轻轻打开门,走下台阶。
早晨的空气像一层淡淡的薄雾,轻纱一样包围着她,东山腰上的太阳藏在一个山缝中,从汤河上方射过来一堵晕红的光幕,隔着那两个柿个树,把坡上坡下分成了一明一暗两个世界。
她站在清冷幽暗的晨雾里,楼前散乱的杨树和栎树蒙着一团清辉,在清冷的寒气中,她抬头就望见了站在阳光里的刘景仁。
在橙红色的阳光中,刘景仁迅捷的翻滚着,扑击着。
搏击徽媞看的多了,宫里的护卫经常进行这样那样的搏击比武,野蛮、粗俗,常常为她所不喜。
可是刘景仁的搏击竟然这样优美诗意,她不禁有些痴了。
简单吃过早饭,刘景仁要到矿山去,问过徽媞,她也执意要跟着去,于是几个人相跟着到“密云运输部”这边来。
下到2层,坐在小火车的尾部,沿着汤河上架起的高架桥,“哐当哐当”的往山里走。
脚下是深深的汤河,头上是时而经过的高高的山壁,天空时宽时窄,有雄鹰在遥远的山顶上飞翔。
拐了几个弯以后,小火车停在东边的一个山坳里。
这里又是一个接一个高大的车间,只不过每个车间都有三个烟囱,向上喷着灰白的烟雾;跨过一条小河,在向南的山坡上,也有两条木轨,有三辆装满了石头的矿车,被铁索拉着不断的上上下下;山上已经开了一个一人多深五六丈宽的土槽,有许多人在那里劳作的。
到站了,周奎和山猫首先从车尾跳下来,拉过一块木板,斜靠在车厢上,扶着几个少年(姑娘)从木板上走下来,又把两个都水司的官员扶下来。
刘景仁望了一眼放着煤的堆场,看到脚夫们已经开始装卸,石灰放在东南角,已经炼好的铁锭成正方形堆放在小火车北边的水泥平台上,正准备启运,一切看起来也还井井有条,就暗自点了点头,最后从车厢上走下来。
沿着小火车南边的水泥平台往东走,差不多一箭之地,是一道白墙,中间有两个大门,一个大门专供小火车进出,一个大门有一个简易的门楼,旁边挂着一个白底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刘记铁厂”四个大字。
走进大门,只见头上架着许多步道,最东边的那个步道上正有脚夫推着小车来来去去。地上则铺着铁轨,小火车能直接停在车间里。
刘景仁跟着周奎、山猫拐进北边的车间,张有行、杜立衡和徽媞跟在后面,入画他们对这些根本没有兴趣,早已跑到汤河边上玩去了。
张有行杜立衡拿出了随身的小本子,徽媞瞟了一眼,只见厚厚的一个本子上,记满了蝇头大的小楷。
“进深多少?”这是刘景仁在问。
“已经有20米深。”这是山猫在回答。
“一天能吃进多少吨?”这还是刘景仁的声音。
“能达到58吨了。”这是山猫的声音。
张有行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他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就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徽媞,徽媞望着他,也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进车间,徽媞吃了一惊,三个巨大的冶铁炉,将近4丈高,高处开口的地方映得房顶一片红光,并不断的有白气冒出去。右肩上开着一个小窗,下边连着一个两人高的风葫芦,正由一个小房间一样高的车轮带着,飞速的旋转,车轮后边是一大一小两个圆铁柱,小的就像圆凳般宽,上面有铁杆伸伸缩缩,腰上有几个铁窗,不时“哧”的冒出一股白气,这样能发出声响的巨大的器物有三个,和车厂的三个一模一样。
又是三个会自己动弹的机器!
徽媞望着蒸汽机和炼钢炉目不转睛。
刘景仁被周奎拉着,又不见踪影了。
“张员外郎深入工坊,实地探查,确实不易。”徽媞望着身边欲言又止的两个官员,搭讪道。
“让公主见笑了,刘指挥使和他家掌柜说的话,属下实在是一句也听不懂,原想让工部学着建造小火车,可是我跟了十几天,别说造,就是使用,恐怕都使用不了。属下想请教公主,能否指点一二,以解疑惑?”张员外郎很诚恳的问。
“叫员外郎失望了,我对于这些器物也是外行,你有不懂的,问工坊里的掌柜,他们守口如瓶吗?”徽媞问。
张有行连连摇手,说:“这倒没有,除了图纸保密以外,其他的他们也是有问必答,只是许多东西,他们也不知道。你看,我俩本子上记了多少宝贝?”张有行把本子伸过来给徽媞看。
蝇头大的黑色小楷工工整整记满了两个本子,有许多地方还用红色朱砂画着圈和杠。
显然,他们两个也是下了功夫的。
“琢磨明白了吗?”
张有行两人一起摇了摇头。
“能听明白,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听他们把这叫做新学,这确实是一门系统的学问,我越学越觉得博大精深。”张有行说。